本章讲《老子·三章》“使心不乱”
心不乱则天下不乱,心一乱则天下大乱。
《老子·三章》
不尚贤,使民不争。
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
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
是以圣人之治也,虚其心,实其腹。
弱其志,强其骨。
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智者不敢为也,
为无为,则无不治。
老子说:
不崇尚会做事的贤人,人们就不相争。不看重难得的货财,人们就不做强盗。关键在于,不乱展示人们想要的东西,就可以使他们的心不乱,因此所谓圣人之治就是让人没那么多心思。而应该让人吃饱。不要让人胸怀大志,身体健康就行了。常使人无知无欲,使那些自作聪明的人不敢乱来。只做无为之事,那么没有治不好的人。所谓无为之事,就是不搞事,只做开心的事,只做让人轻松自在的事。“贤”,贤人。贤人指会做事的人,圣人指有极高修养的人。
“不见可欲”,见通现,显现、展示,解释为看见也通。“可欲”,心里所想的,可欲即所欲,可通所。不见可欲就是见不到心里想见的。
“虚其心”。把心思搞空,去掉杂念,回到自然状态。
“果其腹”,把肚子填饱。果,动词,吃饱。
“弱其志”,削弱他的志向。
“强其骨”,强壮他的身体。
“知者”,不是智者,而是指自作聪明、以为什么他都知道的人。
老子这段话主要讲“使心不乱”的具体办法,也就是眼不见心不烦,不搞事,不搞人,那么干什么呢?把肚子吃饱,把身子搞好,无欲无求,反而有作为。
这个作为不是做出来的、为出来的,刚好是不作不为才有的。
鱼不想跃出水,鸟不想飞出天,才会做好自己。
天外有天,与我无关。人上有人,让他统治自己去。
再来读下面这首宋诗。
苏舜钦《宿华严寺诗》:
危构崔嵬出太虚,
坐看斜日堕平芜。
白烟覆地澄江阔,
皎月当天尺壁孤。
疏磬悲吟来竹阁,
青灯寂寞照吟躯。
老僧怪我何为者,
说尽兴亡涕泪俱。
我又看见一个古人在我面前流泪了。但这又有什么稀奇?古人的泪是泪,难道今人的泪不是泪?阅尽今人泪,还笑古人痴。
古人给我最大的教益是“情”,给我最大的麻烦也是“情”。我曾在很多文章上、很多书上、很多场合中推销过中国的“性情传统”,鼓吹不已,人莫不烦,而我自以为有意思。
其实误矣。
有情不如无情。
多情不如绝情。
正好比一束花不如一块石头长久。
日本有个搞建筑的在一片繁花茂盛的樱花林中盖了一座房子,里面有庭院,却绝无花木,也无草坪,有的是一片砂石,明净空灵,人一到此地,立刻由繁华人冷清,大有情趣。这座房子被日本园林界评为该年度建筑设计之冠,命之为“枯山水”。日本人的禅学修为毕竟不浅。
我的老家原名“破桥”,这个名字怪吧?其实也不怪,因为那里本来就有一座残破的大石桥。也不是古桥,反正就是一座天天被人踩的破石桥。
我甚爱这破石桥,甚爱那桥下之水,桥边之竹,还有那桥头的一棵大黄桷树。那棵大黄桷树也不是古树,反正就是一棵树。你要问有多大?桌子大。多高?梯子那么高。很多小孩都拜记给这棵树当干儿子,小名就叫“黄桷”。
我甚爱那黄桷树,但后来它被砍时我竟也没有多大惋惜。这是无情,还是有情极了,以至并不在乎它的存在?!
陕北民歌有一句“面对面还想你”。“想你”。说明你并不在我面前。那在我面前的是什么?是你。虽然是你,但还想你。这是不是很怪?一点都不怪。怪只怪你没经历过这种事情。
正因为有情极了,以至并不当她存在!
有情的极至是无情。
多情的最高境界是绝情。
绝情是残酷的,但比起陷入情中不能自拔就轻得多。
人生当以有情始,绝情终。这样你才能解救自己,成全他人。
苏舜钦在诗中写道:“老僧怪我何为者,说尽兴亡涕泪俱。”他这泪流得毫无道理,天下兴亡你说得尽吗?任他兴亡去,我还是我自己。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者真不知何意也!倒卖天下的大盗可以言天下。天下被卖时你还在梦里。
老子说:“大道废,有仁义。”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