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企图超车横施挑衅的来客是个面色苍白但眼神极其犀利的中年人,他面容冷峻,微有稀疏的胡碴,一眼之下,立使人生出不幸的感觉来。他只冷冷的看了刘彦平一眼,此外再无更多的动作,可是仅此一点,已使得刘彦平大不自在。他的心火直窜,怒气腾腾腾漫上胸口来,他再不想急刹车了。
两车的性能不分你我,唯一的区别在于,两人的心气不同。刘彦平发现,想甩掉他非常困难,他一直紧随左右,不是超前,便只稍有落后。顶多被拉开半个车身的距离。
车子连续驶过两个弯道,迎面而来的车辆速度不可小觑,偶有风驰电掣的,三五成群的飚客,简直叫人伤神。刘彦平几次险险避过,或者说,飙车客的技巧还不赖,否则,早有事故发生而阻断了交通。而与这种长年寻求刺激的人赛车,本身便是一件极危险的事。
如何让他知难而退,挫他的锐气,脑筋显然不够使。飚客无礼得可耻,一边驶着,一面寻机来撞。刘彦平的脑袋早已晕乎乎的,火气也出奇的大,他快失去了理智。不管怎样,该给飚客一点教训。
此时,前方又是一处弯道。拐弯处枝木旁出,落叶铺满一地,车过处,像起了龙卷风,树叶呼呼飞旋起来哗啦啦作响。若非疾驰劲赛的当口儿,真可以好好欣赏一番。刘彦平被对手逼到了外道,外道临着山坡。
坡上草木逢冬,枯黄衰败,说不出的萧条模样。隐伏着的石头因苔藓干枯而露出头来,冷冰冰的伫立着,跌下去,活过来那便是微乎其微的事情。而更为危险的,外道是逆向车道。
弯道很大,近乎360度的拐角。白脸飚客占尽地利,轻松超出大半个车身去,他稳速转向,意欲将刘彦平甩到车尾。
于此不知前路凶险的拐角处,却没有人鸣笛。怪矣!飚客还好解释,他正向行驶,料来不致有鲁莽的驶者乱驶车道。可是,刘彦平也没有,似乎是忘了。他一门心思地超越,可总是事与愿违。突然,前方车笛乍起,"嘀嘀嘀"的尖叫。飚客不以为意,依然稳速前进。而刘彦平则不得不提高心神,车近了,他感觉到。
脚下猛然一踩油门到底,同时双手猛打方向盘,趁着飚客疏忽大意的间隙,猛然直超出半个半身来。前路的车辆立时现出一只前灯来。他继续加速,直至超出整个车身。飚客惊诧过神来,搞不大清状况。这一刻,他心里只有一个疑问,与他飙车的人想干什么?明明前方有车驶来还要加速岂不是寻死么?
迎面驶来的车辆速度不算快,甚至可以形容为缓慢得悠然的兜风。车子刹那间现出整个轮廓来,驾驶员是个长相别扭的老气女人。她显然对高速而来的车辆毫无心理准备。
一下子惊掉半个魂去,失声高叫之际,慌乱的打弯进内道。两车惊险的错开,碰擦了车皮,闪出一条急迸的火花来。刘彦平毫不停滞,直驱而过,仿佛对于眼前的状况早已了然于心。
另一头的飚客则不那么幸运,他乍掉出车头来,猛见侧面乱晃着的车头正打过来,也吓掉半个魂去,一时间惊慌失措,双手拨弄着方向盘,蛇一样扭曲得两下,便完全失去了控制。
女人则意外中的幸运,刚避过一车,还未定下神来,白脸飚客的突然出现使她未及反应,已然驶出了外道,直逼向路沿,毫无阻拦地冲下坡去。顿时"咚咚咚"跌撞的巨响,震得山峦也跟着轰鸣。女人幸免于难,驶过弯道靠边停了车,半天才缓过神来。
刘彦平心里顿觉得对他不起,寻思着拨个急救电话,转念一想,那女司机断不会坐视不理的,自己身有要事,不便耽搁。于是极力平静下心绪来,直驱而前循计森的轨迹。
此次的事故,他自然负着一半的责任。那白脸飚客挤他到外道,他争不过,索性顺其自然。迎面飚过的赛车使他恍有所悟,设下计来,得知前路有车驶来之际,立时提速,为的不过是造成来客的慌乱。自己表面下是一副不要命的飙车客,尽管身处外道,可是闪避的却不会是他。对方一闭恰好,与白脸狭路相逢。
恰又是弯道,女司机拐进内道之后,白脸方才发现,也是吓得不轻,自然手忙脚乱。手一阵乱打之下,本能的打向外道,可是速度一时降不下来,前方又正有刘彦平挡着道,心里一慌,便冲下了山坡。算是走投无路了。刘彦平原只想迫他停下来,殊不知事态的发展往往不能由人控制。他算有深刻体会了。
于无用的忧心之外,他终于觉得一身爽气,车子驰骋于茂密的丛林间,愉悦恰似晨起的鸟儿寻到了胖乎乎的虫子。连日奔走而无大所获以致身心皆无比的倦怠,却突然洗了个热水澡一般,虽还是疲惫,却减缓了许多。午后淡淡的金色的阳光穿过枝叶间隙绵密的洒下来,颇能给人温暖,不管是身体上的还是精神上的。
可是,他没有闲暇观览林间路旁的景致,即使多看两眼也是一种怠慢。下一条虫子,他将目光紧紧地盯住计森。车子很快驶入一处山坳,从上看下去,像一艘泊着的大船。他远远注意到前方不远处的地段上停着一辆粗线条的车子,他驶近了,确认是黄毛的悍马。
他停在此地做什么?最简单而寻常的答案,或许是到林中方便。这样子整日与车为友的人,方便之类的生活问题从来不会在卫生间里解决。不过,刘彦平却嗅到了异常的气息。
他在路上因停顿以及和白脸飚客的矛盾而耽误了不少时间,这段时间足够黄毛小子跑出山坳了,就算肚子有严重的上吐下泻的问题,也不致耽搁这许久的。而以他先前的嚣张气焰来看,显然是没病的。何况,这条路上还有计森。
虽未见到黄毛死于非命的尸首,可是心里已假想出了案发时的情景,甚至细节也无遗漏。这是他的习惯,凭借敏锐的直觉和超常的判断力,构思一些罪案场景常是自自然然地就会在头脑里进行的。想法一旦丰富,就能于平常处发现诸多细微而隐蔽的玄机,于查案常有莫大的裨益。
他驶近悍马停了车,透过前窗却看不透悍马的后窗,车里有人无人变得近乎玄妙。他打开车门踱下来,四处看了看,林子里时有鸟儿的鸣叫以及风动树叶的清脆的响动声,此外再无大的动静。
比碗口稍大的树木后不能供人藏身,只有密密匝匝的灌木丛,他细致的分辨着,确定不像有人的样子后,方向前走。他把脸贴到车窗上向内细看,车内四个空置的座椅,鬼影也无一个。
肯定出事了,他意识到,疾步来到车前,只见粗糙的混凝路面上冷然斜躺着一个男子。他手脚乱搭着,衣服部分盖着路面,衣角则随风掀动。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显然死时极为惊惶,以致不能瞑目。
他头上那撮黄发迎风而动,发动而人已不动,真是讽刺!而于此悲凉的惨象里,刘彦平忽然发现一丝极不寻常之处,黄毛的身下积着一滩血液,于风中已凝干了大半,身旁几滴血珠也红的发黑。
如果是计森所为,不该有这样大量的失血。计森杀人向来不见血。也许是受伤的关系,也许是汪岩所为,手法自然有所偏差。可是,刘彦平却觉得事情不会这样简单,计森的心思极其缜密,也许是他想要隐藏行迹而故意改变了杀人手法。
刘彦平突然发现,就近的草丛里有明显的踩踏过的痕迹,附近的草叶上时有凝固的血珠。他好奇心起,欲一探究竟。拨开横伸旁出的枝丫,小心谨慎的向前探路。
走出几十步去,草叶上除了稀疏的血迹外,再无明显的事故迹象。再向前走,草木明显繁盛不少,而人走过的痕迹也逐渐醒目。一条一人宽的小道现出来,周边枝丫颇多断折。
潮湿腐坏的厚厚的积叶有几处略可窥出脚印来,有的沉有的轻巧,还有的急促。他拨开一扇青绿的柊叶,顿时闻到一股子浓烈的鲜血的气息。像新宰了一头大肥猪。
刘彦平缓步前移,眼睛精密的注意着任何一处异样和可能异样的地方。走了两步,视野之内突然出现一抹醒目的红色。前方几步远的一株小杉木的树梢上,搭着一只鲜艳的花红色的胸罩。他凑近前去,只见胸罩已被扯破,像是蛮力所为。
手及处,胸罩尚有余温,分明是刚从年轻女子身上除下的。不远处的一丛杂木后,隐约有白色的袍子露出来。他忙奔上前去。林子里的荆棘四处张扬,时至冬日而更显老辣,他的手背以及两颊被划出几条血痕来,尖锐而持久的痛着。
受害者年纪不过二十五六,画着浓浓的妆容。烟熏包裹的大眼珠子已失去了神采,瞳孔放大得异常骇人。双颊惨白而无血色,嘴唇浓艳而增妖气,两只大耳环足可与拳头争风了。刘彦平看着她,感觉难以形容的怪异。
她的白色袍子大衣敞开着,像地毯一样铺在地上,唯有两只包着手臂的袖子表明她依然穿着。里间贴身的衣服是一件白色的低胸羊毛衫,不幸的被撕开半道口子。
两只洁白的****没了胸罩的庇护而半袒露在外,它显然不是自愿的。女子腰间红艳的皮带已被解开,可是裤子尚穿得完好,可见她在死亡前虽被人性侵过,却并未被人****。也算幸运之一。女死者身旁搁着一副半碎的墨镜,显然是黄毛男子的。
她的死因是后肋被刺而至失血严重,旁边扔着的一把黑柄的带血水果刀就是凶器。而同时死亡的两个人很可能全拜它所赐,只是经过如何,实难揣测出来。计森性格复杂,行事老辣独到,他会做什么那是很难判断的事情。何况还有汪岩伴其左右。
刘彦平一面推敲着案情,一面注意着后方的公路,时有车辆打此经过,见地上躺着一人,却并无一辆停下来给予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