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麋鹿找家(大自然在召唤)
10823900000004

第4章 蛇趣

———新安江上游考察

晚霞从西天的紫云中透出时,我赶到了汪村的营地。汪村是掉在大山中的一块小盆地。新安江上游考察队的营地设在山乡两层楼的饭店中。我因事误了大队人马的行期两天。

老板是位胖嫂,笑脸上深陷两个酒窝。她说只有蛇王的房间空。他今天送蛇回蛇科研究所去了,回不来。长年在野外,住哪都行。

一进屋,就闻到一股特殊的腥味,还夹着无以名状的臭味。凭经验,这是剧毒蛇五步龙的气味。五步龙大名叫蕲蛇,学名为尖吻蝮蛇。之所以有“五步龙”之美称,据说被它咬后,走不到五步,必然倒毙。一提到它,常令考察队员不寒而栗。

胖嫂送水进来,笑呵呵地说:“这里蛇多,上个月一位富态的凌老板来住。掀开被子有条蛇。幸好客人在堂屋喝茶,我赶紧把它撵走。第二天早上,他说被子下硌人,掀开垫被,是他压死的一条蛇,吓得事未办完就跑掉了。汪村不算大,每年总有人被蛇咬伤、毒死。来的客人我都说,提高警惕不坏事。”她竟用一串笑声作为结束语。

这一说,把我头皮说得发麻。在山野里,我不畏惧碰到老虎、豹子、熊等等凶猛的动物,因为它们声势大,好防备,即使是不期而遇,也有周旋的余地,但对毒蜂、山蚂蟥、蚂蚁、蛇有湿漉漉的恐惧,因为对它们防不胜防。

胖嫂一转身,我就赶快在房内各个角落检查,把每床被子都抖了抖,这才稍稍安心了一点。

下面响起一阵喧闹声,考察队员们已陆续回到营地。黄昏时刻营地最热闹,大家说着收获,整理标本,洗脸、洗澡。很多都是老朋友,见面时的欢乐交谈中,我也有意了解了动物组、土壤组、植被组等这两天的工作情况。突然有人在我背上狠狠一拍,扭过头来,一张熟悉的面孔正冲着我笑。他那左耳朵像是掉下后重新安上去的,这一特征让我想起来了,他的绰号叫“小耳朵”,是中学的同学,比我高一级,但其名已想不起来了。他说是来搞土壤的。我们一起回忆了中学的趣事。

晚上,小耳朵来了,进门就问:“这个房间有几个人睡?”我说其他三张床暂时虚席。他转身就走,再来时已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说是要和我住一个房间。在这深山里,碰到同学真难得,要和我好好叙叙。我说这个房间是蛇王老杨住过的,胖嫂说没人敢和他住一个房间,前两晚都是特殊优待。你闻闻看,到现在还有蝮蛇的腥臭味。

他说:“不怕,你敢住我也敢住,不就是几条小爬虫吗?你别听他们吓唬你,爬虫还能厉害到哪儿!我见过抬杆长的五步龙,拾块石头就把它砸死了。蛇还能挡住我们同学的情谊?”

如此说来,我也无话可说,但他的豪言壮语中却透出另一种东西,且不说五步龙有无长到有抬杆长的,即使有,或是扁担太短,或是太罕见。他吹牛壮色在中学时就有名气。但不是因此引起我的注意,是深藏的另一种东西,使我感到他今天急忙搬来和我住很蹊跷。晚上,他和我聊天时,时不时突然立起,在房间踱步,闪着游离的目光。临睡前,还坚持反复研究门下的缝老鼠能不能钻进来?对于我带有嘲弄的诘问,他说是带有糕点,作山上充饥的,怕老鼠偷袭。这蹊跷的谜,直到两天后才解开。

在雨的敲打声中醒来,浓云雨雾将层层叠叠的大山裹住。平时,黎明时刻鸟鸣声不绝于耳,今天也只听到三两声画眉的叫声。小耳朵的床上摆满了装土壤的小白布袋,他正聚精会神地整理、标号。搞土壤考察很辛苦,寻找适合的取样地点,挖剖面,每层土质取样装袋,那每只袋子都有半斤来重。一天下来,爬山包中总装有几十袋,背在肩上在崎岖的山道中跋涉,确实负担不轻。

按计划,今天应是去石屋坑。但因落雨,改为考察大连河的护岸林。这一区域,是重要的木茶生产基地。凫峰又名高岭脚,盛产著名的凫峰绿茶。大连河下游的流口也挺有名气,那里落差大,桃花汛一到,放排的壮观景色吸引过无数的人。史载这里是林木参天,可是昨天进山路上两旁的大山,已多是次生林。在“大跃进”的年代,森林遭到了浩劫,那时砍树也要“放卫星”,以至于很多林木未能运出,就腐烂在山上。昨天见流口依旧,渔梁依旧,但已没有了堆积如山的木材,听不到震撼人心的放排的号子了。这次考察活动,主要是由人民代表大会上一项提案引起的。那项提案列举了新安江水库的严重淤塞、两岸森林植被破坏的情况,呼吁联合治理。

新安江是条充满文化艺术的长河,著名的新安画派、垄断宫廷多年保健的新安医派、砖雕、石雕、木雕,乃至徽商,都是这条充满生命活力的大河所哺育。

新安江发源于安徽,黄山的鳌鱼背脊上刻有“大块文章”四字,这浑然一体的黛色巨石横卧在天海,云雾、松露在“大块文章”下汇成小溪,一路不断壮大,是新安江的源头之一。据专家们说,另一源头是皖赣交界处的大山,休宁和婺源的交界处,溪水汇河,叫大连河。新安江有着不平凡的生命史,它从千山万壑中穿出,在浙江又名富春江,再往下,就是钱塘江了。这条大河的命运,引起了代表们的关注,也警醒了科学家们的注意。

溯大连河而上,这片河岸原始风貌浓郁,优势树种为枫杨、河柳、河岸梅。枫杨高大,伟岸,浓浓的树冠覆盖出幽深,透出神秘。河柳在哪里都是歪脖子扭颈的,在浅浅的沙岬、近水的河滩中尤为繁茂,鲜艳的红叶映得河水俏丽。横跨河上的石桥,崖岸的巨石隙缝中扎根,斜出或倒悬的,一定是河岸梅,它是性格树,倔得俊俏、顽强。

一只黑背燕尾从开始就追随我们,飞翔的姿势优美,并不断在河的上空画出富有韵律的曲线。停在河边石头上,黑羽上的白斑,一刻不停摆动的燕尾,不时响起的鸣叫,在流淌的水中,悦耳动听,像是小河的吟唱,显得无比娇小玲珑。褐河巫鸟是另一种性格,它一声不响,忙于觅食。小翠鸟、红尾水鸲在河边繁忙地穿行。河谷鸟类的丰富,说明小河鱼类的富有。它们都是匆匆过客,只有那只黑背燕尾起前跟后地伴着我们,尽管还是细雨濛濛,但并不寂寞。

水连口是个大村落,有几条河溪在这里汇合。徽式民居点缀在河的两旁。家家沿河的一面,都搭了木架,上面结满了南瓜、长豆角、四季豆。深山土地金贵,向河争了一份空间。

深山的居民,多是将清亮的溪水引到家里,从天井中流过,洗菜、淘米可以不出门。近年发展了小型的家庭养鱼,庭院中或在屋前屋后挖有水池,有活源溪水流过,面积不大,但收获颇丰,不仅想吃鱼随时可以捞取,甚至还投放市场。

一排10多株的枫杨林,很醒目地立在河岸,犹如一座绿岛。植被组的队员,忙着测量,以其1米多的胸围看,树龄总在四五十年,这是我们今天考察中见到的最粗大的树。大家脸上都喜滋滋的。印象中这段河岸林的情况应是良好的。从雨后河水依然清亮,不难判断出这里的生态系统基本上是好的,也就是说,涵养水源的森林,以及护岸的森林带还未遭到大的破坏。然而,林科所的老赵说,20世纪50年代,这里的河岸林至少有30米宽,现在只有窄窄的一片林带了。再不加以保护,就要像渔亭至歙县的那段河岸了。那是大连河的下游,新安江的上游。河岸林的重要性,只要到那里去看看就明白了。

昨天,我从屯溪出发,直到溪亭,公路沿着新安江上溯,未见到像样的河岸林。有的河段,甚至见不到一棵大树,河谷两旁,堤崩得像锯齿一般。失去了河岸林的护卫,河岸就完全暴露在水的冲击及各种人为的、自然的破坏中。1982年有个统计数字:60年前,从渔亭可乘舟而下至屯溪,那时这是深山通向外界的黄金水道,现在只能是竹筏漂流。有个不太精确的统计,由于水土流失引起的河道淤塞,近50年中,可通航的河段减少了近百里。河水不畅,还引起了数次大的山洪暴发。

雨渐渐停了,天空开始晴朗,空气特别清新,微风带有沁人的花香。

翻岭了,我突然见到一股混浊的溪水。两岸的林带尚未遭到大的破坏,我们沿着这条浊溪爬到了岭头,对面的山上是大片的开垦的坡地。以目测,山坡的坡度不小于50度。从留下的黑色树茬看,这是今年才烧的荒地,雨水将坡地上的泥土冲下。大量的泥沙夹在其中,水还能清亮?

超过30度坡度的山坡不准开荒,这是有明文规定的。违背了科学,大自然就要惩罚你!

晚霞满天,一只红尾伯劳高踞在树枝,静静地立着。黑脸噪鹛高一声、低一声地叫着;乌鸫耍着花腔,鸣声婉转多变。可红尾伯劳一声也不响,只是瞪着一双犀利的眼睛。突然,它双脚一蹬,箭似的冲出,往树丛中一掠,只听“叽叽”两声,它已猎获了一只小鸟,迅速爬高,落到原来的树上,享用美餐。

回到营地,动物组的人已先回来了。他们捕到一条大鲵的标本,围了不少观看的村民。山民叫它娃娃鱼,言其叫声似小娃娃哭叫。这是条大的个体,有三四斤重。动物组的多是师范专科学校的老师,考察队同意他们为教学采少量的标本。程老师说,在横头那边,观察到了猴群,是短尾猴,希望我明天和他们一道去。

正说话间,一位青年山民举着一根树棍来卖蛇。蛇被扣在一根两米多长的细杉木条子顶端,垂挂着的大蛇随着脚步悠晃、摇动,令人想起古代的以蛇作为图腾的部落的旗手。方形色斑从背中线披向两旁的形状表明:这是条五步龙!

从捕蛇的方法和工具看来,捕蛇不是这位青年的专业。他说今天上午在锄茶园,锄着锄着,一根如蛛网的游丝,在锄边晃了一下。先前尚未在意,又是一根游丝一晃,心里一愣,停下了锄,四处搜索……相传五步龙狩猎时,要布一道丝拦路,只要老鼠、青蛙等小动物一撞线,它就从潜伏地猝发袭击……

正站在原处不动,用眼搜索的青年,突然全身一凛:乖乖,就在前面的茶树下,盘了黑黑的一个大盘,盘中的蛇头微微翘起。他还没见过这样粗大的五步龙,但他还是决心不放过它。采茶和锄茶季节,山民常常受到五步龙的攻击,受到攻击的人,非死即伤。过去,蛇医、蛇药较少。被蛇咬后,如是手指、脚趾,山民们会牙一咬,举刀将脚趾、手指跺掉,或是用柴刀割开伤口在溪水中冲,甚至断臂救命……

我曾在医院见过一位受伤的患者,她是弯腰采茶时,臀部被五步龙咬了。抢救较为及时,命保住了,但半个臀部犹如烂茄子,表皮灰白,浓血正顺着引流管往外淌。医生说,最少还要一个月才能康复。

山民们见到五步龙,是非打不可的。我们在宣传自然保护时,说到五步龙,山民们怎么也不同意看到时不将它打死!道理很简单:“人命比蛇命重要!”

这位青年知道考察队在这里。他赶紧砍了一根杉木条子,用绳子在竿端结了个活扣。绳扣刚到蛇前,蛇头如箭一击。未扣中。蛇击,再扣,蛇盘如石。如是再三,大蛇恼怒,“呼”地喷出一股雾液,绳扣刚巧也套中其要害,抽绳紧锁,他生生将大蛇扣住。

等到举竿时,杉木条子却举不起它,弯得“吱吱”响。这像是钓到大鱼起竿一样。蛇在游动,挣扎,甩尾。青年不敢大意,只好慢慢将手向前移动……终于挑起了,只听“啪”的一声,蛇尾抽打在竿上,震得青年差点失手。直到将竿竖起,蛇才将身子紧紧缠在竿上,收缩肌肉,紧紧勒住……

大家都在用眼睛寻找蛇王老杨,可怎么也找不到他的身影。传说中的老杨是个神秘的人物,因为他会捕蛇,又略懂蛇医,因而被蛇科研究所请去。在这毒蛇聚居的亚热带森林中的山区,他显赫的地位,那是可想而知的。我非常想听他讲故事。队长说他今天就要回来,可到现在,他还未露面。

小耳朵也下来了,第一句话就问:“蛇死了没有?”“死了!上半天扣到它时,把竿子缠得“吱吱”响,中饭后就松开、挂下。你看,嘴都张着呢,舌头也吐出来了……”

小耳朵说:“嘿!还真像个吊死鬼哩!绞刑,绞刑!”

果然,两个长长的毒牙狰狞地戳在外面。蛇王不在,大家又连忙去找来了程老师。程老师毕竟是搞动物的,他接过扣蛇的竿子,指指蛇牙:“这牙是空心的,咬人时,收紧毒囊肌肉,毒液就是从空心牙中注射进它的猎获物。从这样大的蛇体看来,被咬的人很难活命。”

大多数人都在欷歔、惊叹,小耳朵却说:“这条蛇不算大,我见到的要比这大一倍。”“什么时候?在哪里?”有人问。“就是那天在杉木林……”底气不足。问话人表情很复杂地“嘿嘿”一笑。

尽管很多队员都知道五步龙蛇是一味良药,但对这样的庞然大物,尤其是程老师刚才的介绍,谁也不敢问津。即使它现在是条死蛇。

讨价还价之后,程老师为学校买下了。青年从绳扣中解下了大蛇,程老师提着它,丢在店堂里。

我说:“不行,一定要放蛇笼子里去!”小耳朵一下蹿到我的跟前:“学弟!看你彪形大汉,怎么连一条死蛇也怕?”说着就捉住蛇尾,提起往我鼻子处伸。我连忙退了两步。“探险家怕蛇了,稀罕!”小耳朵一副恶作剧的神态。

我仍然坚持要放到笼子里。蛇笼被蛇王老杨带走了。大家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适合的笼子。小耳朵说:“不行放我房间,这有什么好怕的?”

“行!可我不和你住。”听我这么一说,小耳朵才嗫嗫嚅嚅地不出声了。

还是程老师憨厚、体贴人,去楼上找了只装鸟的铁丝笼子。等到宠子关上,我还特意检查了一下笼扣是否扣紧,这才放心地去洗脸、吃饭。

雨后的山区夜晚,特别清净。时值9月,桂子飘香,板栗、梨、猕猴桃……各种野果相继成熟,大自然的住客都各自在散发着成熟的芬芳。繁星灿烂,一轮圆月从山峦升起,山色迷蒙,沉睡在甜美的梦中。丝丝缕缕的地气,在清晖中神秘地游荡。这是大自然赐给考察队员的享受,虽然一天的野外作业都很疲乏,但都久久不愿离去。直到有人坐在那里发出微微的鼾声。

一进店堂,小耳朵拉着我,戏谑地说:“看看死蛇是否复活?”他捏亮了电筒,刚到笼前,只听“扑”的一声“哎哟!妈呀!”手电筒跌落,小耳朵如兔子般返身向外逃去;又听见“啪”的一声,他摔了个狗嘴泥!

几只电筒都捏亮了,大蛇正昂头怒视,尾端的硬鳞甩得“啪啪”响。大家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连程老师也很愕然。它真的复活了,如此生龙活虎般地呈现在大家面前!五步龙的“口扑”气,是愤怒、攻击的信号,铁丝笼网上还有喷出的毒液!

“老刘,你立了大功,最少救了一条人命!”大家再返身去救护小耳朵,只见他已站起,用手在擦着鼻血。“你怎么知道它是假死?冷血爬行动物是有这特点。”程老师有些羞赧。

这可有点冤枉了。我并不知道它是假死,只是多年野外探险的经验告诉我,大自然太奇妙了,任凭你想象力如何丰富,也难以描摹,你料想不到的事都可能发生。当然,最重要的是儿时的一段经历。

家境贫寒,父亲早逝,母亲要拉扯4个孩子,当然无力买玩具。有一次,姨母插秧时,捉到了一个小乌龟,送给了我。我将小乌龟当成牛车,经常让它驮一些东西在地上爬行。它很好说话,吃点掉下的饭粒,就满意了。惹恼了,将头缩进坚硬的甲壳里,任凭我赔礼、说好话,就是不出来。有一次,我用绳子拴住它的颈脖,只要它生气缩进去,我就用绳子硬拉它出来。外婆说,那会勒死它,我解掉了绳子。可有一天,它又发脾气了,整天都喊不出来。我又用绳子拴住它的脖子,只准它老老实实听话,不准它发脾气。二骡子看到后,一定要我借给他玩两天,并允诺他家的甜瓜熟了,可以送一个给我。没隔一天,他送回来了,只见小乌龟的头和脖子无力地耷拉在外面,死了。我伤心地大哭,原来是他把小乌龟吊在门上打秋千,吊死了。

外婆连忙走出来,解开了绳子,把它放到阴凉、潮湿的水缸边,说:“不要紧,千年鳖、万年龟,它死不了。”第二天,奇迹发生了,小乌龟竟又爬到了我的脚边……

程老师听后,连连点头,还说南美有种猪鼻蛇就善于装死,在强敌面前,常常以“装死”来逃过劫难。中国古代就有《农夫和蛇》的寓言。那是冻僵的蛇以怨报德的故事。

这段有惊有险的风波,更使我想找蛇王老杨。我问程老师:“蛇王怎么还不回来?什么时候能回来?”老杨是动物组的成员。“你去问问你的大学长吧!”他扬颏指向小耳朵。蛇王的出走和小耳朵有关?这倒是故事。

我向老程慢慢打听,才将故事情节基本展开。

在茶山那边,一早我们就开始登山。山那边就是江西。由于交通阻塞,这里的植被还没遭到大的破坏。

发现了一两亩的红楠林,还有椴树、红豆杉、华东黄杉、三尖杉。树种丰富,森林郁闭良好,多是参天古木。

动物的种类也很多,熊、云豹、黄山短尾猴、黑麂、苏门羚……

大家的心情都很激动,说是将建议在这里建立自然保护区。

向导说,左边山上还有片杉木林,都是树爷爷、树奶奶。大家兴奋地说往那边去。向导说那边五步龙太多,还有金环蛇、银环蛇、眼镜蛇,不然,那样好的杉木,早就被砍了。队员们不吱声了。毒蛇还是有威慑力的。

队长说:“蛇王,你看呢?”老杨一听,浑身来劲,大义凛然,说:“怕什么?有我哩!”

蛇王是考察队请来的。早就听说这里有蛇国,聚居着各种毒蛇。请来蛇王有利对蛇的考察,也有利于对毒蛇的防护。但为请他可费了周折。

老杨中等身材,精瘦瘦,脸灰,成天到晚没精打采,像是病秧子。他原在山里做活,传说认了个师傅,常年跟着师傅在山里挖药、捕蛇。由于狂捕滥杀,蛇的价钱愈来愈高,也愈来愈加难捕。连蛇科研究所也感到蛇源的匮乏。蛇毒的干粉,比黄金的价格还要高。老杨常来所里卖蛇,一来二去就熟悉了。蛇科所有意请他专门捕蛇。他提了个条件:不仅自己要作为正式工人招进,还要负责为他找个姑娘,结婚后也要成为正式工人。蛇花子找不到媳妇不难理解。蛇科所还真的满足了条件。谁知他一成为正式工人,就不大愿意再去深山操玩命的捕蛇生涯。蛇科所也感到失策。

听说要去茶山那边,说什么老杨也不愿来考察队,蛇科所也拿他没法。最后,队长略施激将法,才将他请出来了。到了队里,队长上宾对待,我们都是四个人一个房间,他却一个人占了四张床铺,每晚有酒,队员们又尊之以“蛇王”。捧得他飘飘然。

到达那片杉木林,老赵都惊呆了。这边林子整整占据了一面山坡,几乎是纯杉木林,郁郁葱葱,树身高大,随手量了一棵胸径,竟有90多厘米。从林间枯倒的粗杉木看,这里的树龄已多在六七十年以上。杉木长到60年,就到老年了。林间铺着厚的枯叶,踏上去松软有弹性。大自然神奇地为它更新换代,幼树、亚成年树就在老树的身边成长。老赵说近20多年,都没见到这样的原始林了,尤其是这样的纯杉木林,真是难得的一片净土。大家忙开了,照相机快门的声音连成了一片。

这样的潮湿林间,这样的特殊生境,使程老师感到“蛇国”可能是名不虚传,他要大家不要乱跑,最好是请蛇王在前开路……

话未落音,老杨已疾如闪电般地赤手抓住了一条五步龙。只看清蛇的颜色,那蛇已被掼进蛇笼。这一手,博得大家齐声喝彩:“真是蛇王!”

程老师问他为什么不用蛇叉?

“我捉蛇还要蛇叉?用蛇叉是三等角色!”那得意活脱脱画出江湖蛇花子的形象。他找蛇、捉蛇确实神速,伸手就捏住蛇的颈脖提起。蛇根本不挣扎,更别说往他胳膊上缠,特乖,只是张着嘴,任他摆弄。程老师在心里也赞叹起老杨的捉蛇技巧:他不仅眼疾手快,而且根据蛇的大小,拿捏的力度刚好。力小,蛇要脱手。力大,蛇要挣扎,使出缠绕的绝招。

没走到100米,老杨已捉了6条五步龙,一条金环蛇。小耳朵一声蛇王的惊叫,将大家吓了一跳,以为他被蛇咬了。蛇王好像没听到似的折向左边去了。

小耳朵不是被蛇咬了,是发现了一条大蛇!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杉树下的腐叶中,正盘着一条像牛粪摊的大蛇,是五步龙。它的头正昂起。那模样确实令人毛骨悚然。

大家都在惊讶这蛇是如此之大。

“蛇王,你别去。这也是蛇王。该不是蛇王怕蛇王吧!”老杨再不能装聋作哑了,他狠狠地剜了小耳朵一眼,慢吞吞地走来了。他要大家都往后退一退,一扫刚才的神态,没有施展眼疾手快的擒拿术,倒是认真地打量起这条五步龙了,可能他也没见过这样大的五步龙。

“蛇王也怕了!”尽管小耳朵只是小声咕哝,但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蛇王偏头狠狠地盯了他一眼。“有我怕的蛇?你还没生出它吧!”“蛇叉。”程老师小声提醒。“你们看好了!”说时迟,那时快,老杨已神速地从衣袋里掏出纸包,往蛇身上一撒,就见一包白色的粉末落到蛇的身上。真怪,大蛇的肌肉立即松弛,头也垂下……

就在这时,老杨向前一个马步,伸手捏住蛇颈,提起大蛇,但这条大蛇却猛地一甩尾,打在老杨腮帮子上,随即缠到胳膊上。

“你们看,蛇王手在抖!”老杨再也按捺不住,青着脸,将蛇往小耳朵脸上一送:“你能,这条蛇送给你!有空送两条蛇给你玩玩。”

你看小耳朵吧,像兔子一样,撒腿就往山下跑……

蛇是抓住了,老杨的胳膊被勒得青一道、紫一道。下山后,当天晚上就走了,说是送蛇回去……

我看是他觉得损了面子,跑过江湖的人,对面子看得很重。我估计他不会回来了。唉!你那位学长的嘴巴……

“你估计那包药粉是什么?”

“闻到了冰片、麝香之类的气味。这些人都有些诀窍。不会轻易向人说的。我也就没问。”程老师讲完了故事。我去审问小耳朵了:“你那张臭嘴得罪了蛇王,怕真的放两条五步龙到你床上,报复你,你才急急忙忙搬到我房间,让我当你的保护伞!”

“哪里,哪里!你别听老程乱说。我是为了同学情谊。”他脸涨得通红,一再辩驳。

蹊跷的谜底揭开,也懒得和他打嘴官司,只是默默地做着准备。明天,我一定要跟他们二进茶山,去探访奇妙的蛇国!

后记:这是1984年在考察队中的一段经历。10多年之后再去拜访,当年营地的潘村已经大变。楼房多了,商店多了,街上人群熙熙攘攘,一派繁荣景象。但若还想去体验那份探险的惊心动魄已不可能。那片原始杉木林早已消失,蛇的王国当然不复存在……五步龙在餐厅中,价格约每500克100多元。自然失却了自然!

2008年3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