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哲学是个什么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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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逍遥的境界

中国之立轴中堂之类的绘画和瓷器上的图样,向来有两种流行题材,一种是合家欢,上面画着女人、小孩正在游玩闲坐。另外一种则为闲散快乐图,如渔翁、樵夫或幽隐文人,悠闲闲坐在松荫之下。前者是儿孙绕膝之乐,后者则为寄托山水之趣。

道在粪便里

以道观之,物无贵贱;以物观之,自贵而相贱。

——庄子

战国时期,非常热爱学习的东郭子先生与道家的大哲学家庄子相遇了。东郭子不想失去这个学习请教的机会,于是单刀直入地提问了两个关于“道”的问题:“您们道家所谓的道到底是什么啊?在哪里能够找到?”

庄子也许对他提出的这个问题很厌烦,于是马马虎虎地回答说:“大道无处不在。”

东郭子以为庄子在忽悠自己,于是紧逼一步:“还是请您说说道到底在哪吧!”庄子答道:“道在蝼蛄蚂蚁。”东郭子说:“道怎么如此卑贱?”庄子说:“在梯草稗草。”东郭子说:“唉呀,怎么越说道越卑贱了?”庄子不理他,接着说:“在砖头瓦块。”东郭子说:“怎么越说越卑下了。”谁知庄子说得更恶心了,他说:“道在粪便里。”

通过这一番有趣的问答,庄子在告诉我们两件事情:一是道无所不在。二是道展示的是事物的本性。世界上的事物都在依其本性存在着,本无差别。可是,人总是用习惯的眼光将世界分出个高低贵贱、三六九等来。在庄子看来,这就是人的偏见。万物无贵贱,所谓贵贱,恰恰是人的自贵自贱。存在的都是合理的,存在的都是有道的。

对此,庄子后来还讲了一个故事。说有一只海鸟落在了鲁国的郊外,鲁侯将它迎入庙堂之上,给它奏最高雅的音乐,给它吃最精美的食物。可是海鸟却感到满眼昏花,忧愁悲哀,不敢吃一口肉,不敢喝一杯酒,没有过三天便死了。

庄子说,鲁侯这是以养活自己的方法来养活鸟,不是以养活鸟的方法来养活鸟,与鸟的本性不相适应,所以鸟不能生活。用养活鸟的方法养活鸟,那就是让它居住在森林里,漫步在沙滩上,漂浮在江湖中,觅食于鱼鳅间,与自己的同类共飞同止,与自己的伙伴同游共处。它们最怕人声嘈杂,为什么要用那嘈杂的声音来招待它呢?《咸池》、《九韶》这些人们认为高雅的音乐,在洞庭的旷野中弹奏,鸟听到后会吓得高飞,兽听后会吓得逃走,鱼听到后会吓得深潜,就连一般的人刚刚听到,也不过是围观而已。鱼在水中才能生活,人在水中就会淹死。他们的性能不同,所以彼此的好恶也就相异。正因为如此,所以圣人不要求不同的事物有同样的性能,不要求不同的人做成同样的事情。他只要求名誉与实际相符合,做事与能力相适应。这就叫做理通情顺而福气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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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儒家的“天”一样,道家的“道”也不是悬在半空的思辨概念,而是在世间随处显现的“本性”和“道路”。从“道”这个字的字型上来看,它是由“首”两部分组成的。读作chuò。用作偏旁,俗称“走之旁”,简称“走之”。而“首”表示的“头”。如此一来,“道”的原始意义无非是:一个头形的东西经由之走出来的通道。这是一幅颇为生动逼真的胎儿娩出图。由此,后人推测,“道”的原初意义有两项:一、女人和雌兽的生殖器,即阴道,取其名词。二、导引,取其动词。而老子的“道”可能恰恰是取其两义,既是指孕育万物的“母体”,又指孕育万物的“生”的过程。前者为“道”,后者为“德”,所谓“道德”,即是由此而来。而老子的《道德经》也不过是由微见著,将之视为了天地运行流转的奥秘所在。正因为此,老子一方面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另一方面又说“道生之,德蓄之,物形之,势成之”。

由此看来,只要求得本性,找准了自己的“道路”,也就是“得道”了。何谓“本性”?庄子的解释:“牛马四足,是谓天;落马首,穿牛鼻,是谓人。故曰:无以人灭天,无以故灭命,无以得殉名。谨守而勿失,是谓反真。”意思是说,牛马生而有四足,可以自由自在地行走,这是牛马的自然本性。而人却要羁勒马首,戳穿牛鼻,控制牛马的活动,这就破坏了牛马的自然本性。所以,道不仅存在于高贵的事物中,而且也在“蝼蛄蚂蚁”、“梯草稗草”、“砖头瓦块”,甚至是“粪便”里。

世间万事万物,无不是“道”的外化,尽性即是得道。因此,万物之间其实并没有本质的差别。这就是庄子赫赫有名的“齐物论”。在“齐物论”的基础上,庄子进一步提出了齐是非、齐贵贱的观点。庄子认为,所谓是非,不过是人的主观印象罢了,大化流行,是非之间哪里有什么绝对的界限?真真假假,是是非非,谁又能说得清楚呢?“是亦彼也,彼亦是也。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莫若以明”。贵贱也是如此,从“道”的角度看,是非既然不存在泾渭分明的界限,贵贱又何足为论呢?什么是贵,什么又是贱呢?难道坐轿车、吃鲍鱼就是贵,吃蔬菜、啃馒头就是贱吗?这些所谓的区别不过是人臆想出来的,跳出来观看其实本无差别:“以道观之,物无贵贱;以物观之,自贵而相贱。”

鼓盆而歌

吾有大患,及吾有吾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

——老子

庄子的妻子死了,庄子不但不哭,反而敲着盆子大声唱歌。他的朋友惠施责难他说:“相住一起这么久了,她为你生儿育女,现在老而身死,不哭也罢了,还要敲着盆子唱歌。这岂不太过分了吗?”

面对惠施的责难,庄子也有自己的一番说辞:

当她刚死的时候,我怎能没有感慨呢!可是我经过仔细省察以后,便明白她本来是没有生命的。不但没有生命,而且没有形体。不但没有形体,而且没有形体产生的气候征兆。在浑沌混杂之中,逐渐酿成了产生形体的气候征兆,进而具有了形体,进而具有了生命,进而又有了现在的死亡。生生死死,如同春夏秋冬的交替运行。推察起来,我的妻子本不是我的妻子。不只她不是我的妻子,而且我自己也不为我自己所有。现在我的妻子死了,她人已经安静地回归浑沌混一的初始状态,躺在天地万物的大房子里,如同秋去冬尽,等候春天重新来临。而我却嗷嗷地在她身后痛哭,我自以为是我不懂道理了,所以就又止住不哭。

在庄子看来,生生死死,就像来来往往,如同春夏秋冬四时的更替。生并不是获得,死也并不是丧失,生并不比死具有更大的意义。倒是死比生更具有回归万物、更新再造的可能,因此更接近于道,由道所任意委托差谴。无为首领,生为脊背,死为尻尾,死生存亡为一体,这就叫作“生死如一”。生死如来往,死是回归于万物,是为道之大用,这就叫作“视死如归”。人生和宇宙万物一样,无动而不变,无时而不移,循环往复,生化不休,生生死死,出于道而又入于道,这就叫作“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

由此,庄子经常把人的一生比作一场梦。人生一世,如白驹过隙,不过是做了一场大梦。梦不管是春梦还是噩梦,都不过是一场幻象,因为梦总有醒的时候。庄子慨叹说:“死,无君于上,无臣于下,亦无四时之事。从容游伕,以天地为春秋。即使南面称王之乐,亦不能相比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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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之所以值得恐惧,最大的原因莫过于对死后痛苦的忧虑。然而死后的情形究竟怎样呢?是一种迁抑或消失?若是一种变迁,则如神学家所言,灵魂将由此世引渡到彼岸,若是消失,则死亡便为无意识之事。照苏格拉底看来,如果死后化为乌有,则死亡是件幸福的事,因为它表示结束痛苦;如果死后仍有来生,则死亡仍属幸福之事,因为他可不受被放逐或临刑的骚扰。具有遁世思想的苏格拉底显然承认后者的主张,在柏拉图的对话录《裴多篇》中,他更是卖力地辩称灵魂会再生;相反地,伊壁鸠鲁派则努力破除灵魂不朽之说,他们认为扫除一切不朽的思想,便可消除对于死亡的恐惧感。我们应对自己说:死亡是微不足道的;不管我们活着或死去,对我们都没有影响:如果活着,我们无须恐惧死,因为生命仍为我们所珍有;如果死去,我们也无须恐惧,因为恐惧乃是活人意识的表现。所以只要我们存在,死亡便不存在,故而我们和死亡永不碰头。

庄子的观点,和他们稍有出入。他不像苏格拉底那样,为了弥补自己在现实世界所受的灾难,于是幻想一个来生世界以作自欺欺人式的满足;他较接近伊壁鸠鲁派的看法,伊壁鸠鲁认为死亡只像“无梦的睡眠”,庄子则把它当作“梦中的睡眠”。人生始在梦中,则似乎承认死后仍有意识活动,如庄周蝶化后的“栩栩然而飞”。在庄子的意识中,死亡不过是“悠然而往,悠然而来而已”。所以我们要以旷达的心胸来迎接它。正因为此,道家思想更容易导向一种洒脱的人生观和处世观,向来被那些在现实生活中失意或者不被社会所认可的人群所推崇,使人在百无聊赖和莫名孤独的时候找到了一丝心灵的慰藉。

儒家强调入世,致力于个人与社会的统一;而道家则着力与人和自然的统一。二者都没有把人生的意义和社会的秩序引向彼岸的神秘世界,而是完全消融于此岸的现实世界。我们生活于其中的这个世界,就能完全给中国人带来安慰和快乐,而不需要上帝和神灵。正如林语堂先生所说:中国之立轴中堂之类的绘画和瓷器上的图样,有两种流行题材,一种是合家欢,上面画着女人、小孩正在游玩闲坐。另外一种则为闲散快乐图,如渔翁、樵夫或幽隐文人,悠闲闲坐在松荫之下。这两种题材,可以分别儒家和道家的两种人生观,前者是儿孙绕膝之乐,后者则为寄托山水之趣。

许由拒位

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

——许由

许由是尧舜时代的贤人。据说帝尧曾多次向他请教政事,后来还想把君位传给他,遭到了许由的严词拒绝。《庄子·逍遥游》中记载了其中的细节:尧当时已到垂暮之年,就想把天下让给许由,便说:“你好比天上的日月,我好比人间的灯火。既然日月已经出来,还要让灯火来照明,不是很困难吗?请允许我把治理天下的位置让给你吧!”许由回答说:“天下已被你治理得很好了,为什么还要我来代替你呢?难道我就为了得到一个虚名吗?”

接下来,许由说了一个很经典的比喻:“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意思是说,一只小小的鸟在森林里面,即使有广袤的森林让它栖息,它能筑巢的也只有一根树枝。一只小小的偃鼠在河里饮水,即使有一条大河让它畅饮,它顶多喝满了它的小肚子而已。我就好比一个小鸟在林中作巢,只要占据一个树枝就够了,那么大的天下交给我,我要它干什么呢?

仔细想一想,确实如此。人生有涯,一个人这一辈子能吃多少饭呢?能占多大的面积呢?人往床上一躺,你睡觉的地方也就这么大,不管你住的是300平方米的豪宅,还是1000平方米的别墅,你实际需要的空间跟别人都是一样的。

正是出于这种考虑,许由拒绝了尧的禅让,远远地逃到箕山隐居起来。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自耕自食的生活。后来,许由把帝尧传位的事情告诉他的朋友,朋友用双手紧紧地把耳朵捂住,又急忙到颖水边去冲洗。恰巧一位农夫牵牛来到河边,便在上游水面为牛饮水。那位朋友很生气,埋怨他不该做这等不尊重人的事。农夫问:“你为什么要洗耳朵呢?”朋友回答:“我听到了朋友说当官的事,怕弄脏了耳朵,故来清洗一下。”农夫说:“如果我的牛在下游饮水,你洗过耳朵流下的水不是把牛嘴弄脏了吗?”朋友顿觉理亏,无言以对。

许由以自己淡泊名利的崇高节操赢得了后世的尊敬,从而被奉为隐士的鼻祖。战国时代的思想家荀子就曾称赞说:“许由善卷,重义轻利行显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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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庄子》中,还有一个与“许由拒位”相类似的故事。这个故事发生在庄子和惠施之间。据说,庄子有一次去钓鱼,他已经钓了一桶鱼了,好友惠施来看他。惠施那时候在魏国做了大官,很威风,他自己坐了一辆车,后面还有一个车队,一行浩浩荡荡。庄子一看到惠施这样子,只做了一件事:把一桶鱼全倒进河里,就剩了一条回家去了,不理惠施。

庄子这么做,其实是在讽刺惠施的夸张炫耀行为。人根本就不需要坐十几辆车,但人在社会中去养成了一种占有的心态。一个人占有的越多,似乎就表明越成功。而事实上,正如庄子自己做的那样,人占有那么多是没有必要的。一条鱼就够吃了,何必要一桶?庄子觉得人要从这种占有的心态中退出,就需要回归自然,摆脱外在的诱惑和负累,随意自然地生活。这才是真正的自由。

由此看来,道家的“出世”与儒家的“入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庄子看来,孔子一生,周游列国,四处游说,推销其政治主张,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的事情。“无为有国者所羁,终身不仕,以快吾志焉。”当官不自在,自在不当官,闲云野鹤,周游四海,寄托山水,才能有真正的逍遥和自在。所以,楚威王给庄子送来高官厚禄,让他当官,他只是一笑置之。在他看来,入仕就是一种负担、一种累赘,一种束缚自由的社会枷锁。与其在俯仰进退、尔虞我诈中获取功名利禄,还不如像一条小鱼那样默默无闻而又自由自在地游戏人生,正所谓“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刑。缘督以为经,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养身,可以尽年。”

庄子说:“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德之至也。”人最大的痛苦莫过于去追求那些根本无法追求到的东西,最大的悲哀莫过于去改变那些无法改变的事情。“死生、存亡、穷达、贫富、贤与不肖、毁誉、饥渴、寒暑,是事之变,命之至也。”这些不可能改变的事情,你若想去控制和追求,势必会造成痛苦。尤其像儒家那样“知其不可而为之”,更是失德,势必会将人带入痛苦的深渊不能自拔。

这正是道家的手法。无论是老子,还是庄子,他们都不是在解决问题,而是在消解问题,从而将那些把人生带入歧途的困惑像秋风扫落叶一样吹得无影无踪,暴露出人生的底色。“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不可执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是以圣人无为,故无败;无执,故无失。”看似无为无求,其实已经得到了全部。在这里,道家不是教你如何去得,也不是教你如何去不失,而是化解得与失的界限和区别。唯有如此,才能真正地达到庄子所说的“安时以处顺”、“乘物以游心”的境界。

相忘于江湖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庄子

“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这是庄子在《大宗师》中讲的一个故事。说泉水干涸后,两条鱼未能及时离开,终受困于陆地的小洼。两条鱼朝夕相处,只能把自己嘴里的泡沫喂到对方嘴里相互湿润以求生存。这情景的确感人得很。但是这个故事后面还有一句话: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意思是说,相濡以沫虽然感人,但是无论如何都不如彼此互相忘记,畅游于江湖之中。

庄子说,当两条鱼相互牵挂、相互怜悯的时候,也正是它们处于最不适宜、最为危险境地的时候。一旦脱离了不适宜的危险境地,它们就忘记了对方,甚至也就忘记了自己。而当它们忘记了对方,忘记了自己,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知的时候,它们也就完全回归到了自然而然、自由自在的境界了。这种境界也是最符合它们真性、它们最为适宜的境界。

鱼儿是这样,天下万物莫不如此。在庄子看来,混沌无知的状态,是万物最为适宜的状态。不管是什么东西,不管它与其他东西的处境是多么不同,或高或低,或热或凉,或干或湿,或净或脏,只要是合于自己的原本真性,它就会生活得很自在,以致达到什么都不感觉,什么全都忘记的程度。庄子把这种情况称为“相忘”,就是完全适宜、无所感知,把所有的东西都化于无形。与此相反,一旦脱离了与其原本相适应的环境,就会感到不适,甚至受到伤害,不管他眼下所处的环境在旁人看来多优越,多么令人羡慕,也毫不例外。换个角度说,一个东西一旦对自己所处的环境有所感觉的时候,这个环境便与它的原本真性产生了距离,感觉越大,距离也就超越大,到它的感受达到不能再忍受的时候,那它就难以存在了。乌鸦不是染黑的,海鸥也不是洗白的。自然的黑,自然的白,自由自在。乌鸦与海鸥,虽然黑白分明,但若出自本性,自然是相看两不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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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感情的动物吗?道德是高尚的吗?这个问题在今天好像根本都不需要回答。人如果无情无义,与畜牲何异!但是在道家看来,把人看作有感情的动物,把道德看作高尚的品质,仍然违反了“道”之自然,把人自由的本性阉割了。

人类的生活也应当纯任自然,不能人为地去破坏人的生命的自然发展,打着文明的旗号,给人以感情的重负和礼仪的束缚。当然更不能牺牲自己的自在自得的自由生活去求名求利。世界万物,天性受之于天,称之为“德”。保持了自然本性,也就获得了个体人格的自由,才能做到“常德不离”。而外力强行去干预改变它,包括人在内的自然生命就不可能得到自由的发展。这种状态,老庄称之为“失德”。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缺德”。

庄子说,人在文明教化下所具有的人伦情感,比如仁义礼智信等等,看起来很是那么回事,其实都是对人的本性的违背和戕害。只不过这种戕害隐藏的比较深,以致于人们很难发现。不错,出于情感的东西确实很感人,但是,我们别忘了,情感也很折磨人。它能让人心潮澎湃,满面红光,更能让人泪水涟涟、痛不欲生、伤痕累累。一旦它伸出利爪,你就会遍体鳞伤。每一个失去亲人的人,每一个失恋的人,也许都会深刻地体会到这一点。如果人没有这种“血浓于水”的亲情,没有刻骨铭心的爱情,自己又怎么会哭得死去活来呢?正如庄子那样,他老婆死了,他不但不悲伤,反而“鼓盆而歌”。在庄子眼里,他老婆的生是成形于天地大道,而死也不过是复归于大道,有什么好悲伤的呢?

道德也是如此,看似高尚,却在不断地滋生虚伪。老子说:“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意思是说,当人们不知道如何行为才能符合天地运作法则而得顺境之时,社会上还能以“仁德”、“信义”维持基本的秩序。当社会上连“仁德”、“信义”都不能发挥功用时,社会上就会出现所谓“大智慧”的贤者,来建立典章制度供大家遵守;但是,此时也往往会同时伴随一些沽名钓誉、虚有其表的人,假扮智者来扰乱社会。所以说,过于苛求,必然导致其反面。正像今天,我们在大街上看到很多警察,你是感到有安全感呢,还是感到没有安全感?如果让老子来说,肯定是不安全。因为有警察证明最近形势比较紧张,或者出了什么事情。否则,出现这么多警察干什么!所以说,社会治理的境界是没有警察,而不是让警察越来越多。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老子说:“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仁弃义,民复孝慈;绝巧弃利,盗贼无有。”庄子说:“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大隐与小隐

大隐隐于朝,小隐隐于林。

——庄子

古时候有两个和尚,老师傅带着一个小徒弟下山去化缘,两师徒一边谈论着佛法一边悠然自得地行路。来到山脚边,一条不深不浅但水流湍急的河橫在眼前,师徒俩正要过河,突然迎上来一个妙龄少女,那少女温柔而可怜地向老师傅说:“师傅您好,能否请您帮一个忙。”

老师傅说:“施主请讲。”少女楚楚可怜地说:“我以前过这河时,河水都没这么急,今天河水汹涌,小女子眼看过不去,能否请师傅背我过河?”老师傅毫不迟疑地说:“来吧。”说完就把美少女背了起来,一步步走过了河。

过河后,少女干恩万谢地殷殷道别。师徒二人继续前行,走了很久以后,一直没有说话的小和尚突然问道:“师傅,我们和尚是不能近女色的吧?”

老和尚点点头,说:“是啊。”

小和尚又问:“那你刚才怎么还去背那个女人呢?”

老和尚问道:“什么女人?”

小和尚说:“就是你背她过河的那个?”

老和尚说:“喔,你说的是那个人啊,我都已经把她放下了,你还没有放下?”

不接近不证明心里不执著,接近也不能表示有所企图。这里关键要看“心”。老和尚虽然随性而为,但心却无半点执著。正所谓“物来则应,应不以心。”小和尚虽然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遵守着清规戒律,但心却是一直没有放下。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庄子说:“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林。”“隐”还是“不隐”,关键是看心。形隐仅是小隐,心隐才是大隐。淡泊名利,没必要非要跑到深山老林,处于闹市照样可以逍遥其外。真正的隐士,内心一片空灵,其“隐”的境界不会因为其身在何处而受到干扰。正如庄子所说:“物来则应,应不以心,圣人之心若镜,应而不藏。”当我们去照镜子的时候,镜子里自然会显现出自己的面容,当我们离开镜子时,镜子又恢复了其虚惊的状态,不留一点痕迹。

宋代禅宗大师青原行思曾提出参禅的三重境界:参禅之初,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禅有悟时,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禅中彻悟,看山仍然山,看水仍然是水。也许,我们大部分人,仅仅停留在了最初的“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的境界。而进一步修行,则需放下,进入“看山不山,看水不是水”的大境界。但此境界亦非至上境界,我们还要回到“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的境界,这就需要把放下的东西再挑起来。一味的放,那是消沉逃避,不可取;只知取,又落入凡夫之激情,也不可取。

还是懒融禅师说的好:“恰恰用心时,恰恰无心用;无心恰恰用,常用恰恰无。”高僧妙语,回味无穷,不可说,道不破。正所谓“不执著于一物,不执著于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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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家追求的是“逍遥游”的境界。所谓“逍遥游”,就是“乘物以游心”,物物而不物于物。它既不像西方的某些哲人那样为了逃避烦扰的世界而逃避生活,从而达到“不动心”;它也不是沉迷于功名利禄中不能自拔,而是以出世的心态来做入世的事情。追求的是眼睛向下,境界向上。正如后来的周敦颐所说的:“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关于入世的淡然心态,儒家的孔子也是非常强调的。孔子认为,不管命运如何不济,尽管福寿不能随之而来,仍然要入世。真正的君子之所以不以外在的后果影响入世的姿态,是因为心已经超越了。正如“孔颜乐处”所昭示的,尽管生活困顿,但人心已经找到了更高的寄托,所以已经超越了现实的喜怒哀乐。所以说,儒家的落脚点,归根到底是落在了“入世”上。而对道家的庄子而言,尽管出世和入世是一体的,但最终的落脚点则是在于“出世”。因为其隐者是“心”,而不是“身”,所以不论身在何处,心早已经进入了“茫然彷徨乎尘垢之外,逍遥乎无为之业”。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儒家塑造的是君子,而道家塑造的是隐士。而真正的君子,在人格上必然是超越的;而真正的隐士,在心态上必然是逍遥的。

庄子“乘物以游心”的逍遥游境界,对后来的禅宗影响很大。佛教后来传入中国,之所以能够被中国文化消融化尽,老庄的道家思想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而中国文化和佛教相结合的奇葩——禅宗,更是在内核中切合了老庄“逍遥游”的精神。禅宗反对吃斋念佛,提倡“直指人心,见性成佛,不立文字,教外别传”。我们所熟悉的“酒肉穿肠过,佛祖留心中”,正是禅宗的要旨。心中有佛,吃肉喝汤也能成佛;心中无佛,吃斋念经也是白费。总之一句话,心中无一物,何处染尘埃。

心中无妓

昨日座中有妓,吾心中却无妓;今日斋中无妓,汝心中却有妓。

——程颢

“心中无妓”,是中国哲学史上一个津津乐道的故事。这个故事发生在北宋时期两个著名的哲学家程颢、程颐身上。至于“心中无妓”这句话,可见《古今概谈》:

两程夫子赴一士夫宴,有妓侑觞,伊川拂衣起,明道尽欢而罢。次日,伊川过明道斋中,愠犹未解。明道曰:“昨日座中有妓,吾心中却无妓;今日斋中无妓,汝心中却有妓。”伊川自谓不及。

程颢、程颐是兄弟俩,也是大哲学家。有一次,二人一起去赴朋友的宴会。程颐见席中有妓女陪酒,便拂袖而去,只有程颢留下来与人同饮,尽欢而散。次日,程颢到程颐书斋中去,程颐仍怒气未消,程颢笑道:“昨日本有,心上却无;今日本无,心上却有。”(意即:昨日本有妓女在,但我心上无妓女在;今日本无妓女在,但你心上却有妓女在)看来只有“心中无妓”,才能“眼中无妓”了。

可见,程颢的境界明显高于程颐,这里已经有禅的味道了。而在禅宗中,也有这样的禅理故事。据说,一个女尼问赵州从谂:“什么是佛法大意?”赵州随手掐了她一把。女尼问:“和尚还有这般举动?”赵州答道:“只因你还有这个身体在。”在日本,有一女尼姑参禅,在进净室前,其师傅说:“放下着。”日语中“放下”有“内衣”之意,女尼误解成内衣,于是脱去全身衣服,一丝不挂。师傅问:“还挂着什么?”师傅知道,她还挂着一个女人的念头。

赵州物我两忘,而女尼却心中有我,这是一种深奧的禅理,它表明了对世界的一种态度。禅宗中好讲对世界的三种态度,第一种态度:“见山是山,见水是水。”这是说用逻辑思维法则来把握世界,见到了山,便贴上“山”的概念,见到了水,便贴上“水”的概念。自然山水不再是葱茏碧绿的风景,而是一个概念,一个类别,一个抽象的逻辑学上的事物。第二种态度:“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这是以非逻辑的第三只眼来看待世界。见到了山和水,却并不贴上“山”和“水”的概念,扫除名目的纠缠,丢掉语言的拐杖,以便接近它本来的面目。第三种态度:“见山只是山,见水只是水。”这是以没有灰尘的明镜般的心来观照世界,见到了山和水,就根据山和水本来的面目去体验山和水。山水是生机勃勃的,人生也是生机勃勃的,物我两忘,物我一体,超越世俗,回归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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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颐、程颢是宋朝理学的代表人物。儒学发展到理学阶段,已经吸纳了佛学的很多成分。我们上面所看到的“心中无妓”的故事,与其说是儒家的故事,还不如说是佛家的典故。

佛教的最终归旨是明心见性。而做到这一点,是通过修行和参悟来实现的。至于如何修行,如何参悟,佛教内部的观点很不一致,以至于分化出“渐修”和“顿悟”两条路线。所谓“渐修”,就是在思想、言行、生活方面严格要求自己,按照佛法所要求的去修行,在“强迫”自己的过程中逐渐领悟佛法要旨,从而成就正果。正如神秀所说的:“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所谓“顿悟”,则是指当头棒喝,当下开悟,反对按照既定的条条框框和繁文缛节去修行。正如六祖禅师慧能所说的:“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后来,更是有人将禅宗的修行方法概括为四句话:“不立文字,教外别传,直指人心,见性成佛。”“不立文字”,并不是否定文字的存在价值,只是不拘泥于文字系统,不执著于文字表面意义。在禅宗看来,文字仅仅有引导性的方便作用,就好像渡河的筏一般。真理是要靠心去把握的,因此惠能说:“诸佛妙理,非关文宇。”但惠能又强调不能摒弃文字,若完全排斥文字,则为着相、执空,亦谤佛经。“教外别传”,就是打破教的框框,别具一格相传,针对不同的对象,施以不同的方法。这就是禅宗的随机说法,忘我度人。“直指人心”,就是心印、心悟、心授。道由心悟,不假外求。正如慧能所说的:“佛向性中作,莫向身外求。”“见性成佛”则是说,当你顿见真如本性,自身的潜在思维和潜在功能充分开发出来以后,你就可以成为一个大智大觉的人。

饥来吃饭困来眠

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离世觅菩提,恰如求兔角。

——六祖惠能

禅宗是反对苦行的。禅宗经慧能改革后,打破了以往繁琐的教条陈规,强调顿悟,提倡当头棒喝、直指本性,甚至认为坐禅也“是病非禅”。那该怎样修行呢?《大珠禅师语录》中有这样一段对话:

有源律师来问:“和尚修道,还用功否?”

师曰:“用功。”

曰:“如何用功?”

师曰:“饥来吃饭,困即睡觉。”

曰:“一切人总如是,同师用功否?”

师曰:“不同。”

曰:“何故不同?”

师曰:“他吃饭时,不肯吃饭,万种须索;睡时不肯睡,前半计较,所以不同也。”

该吃饭时就吃饭,该睡觉时就睡觉。这估计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然而对我们现代人来说,这似乎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情。估计每个人都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有时尽管一点睡意也没有,但观念总觉得该睡不可,而强迫自己一定要入睡。就这样,一边脑子里思绪纷飞,一边又因为时钟的滴答声而感觉心烦气躁,结果愈是无法入眠。直到清晨两点、三点……最后甚至感到有种绝望的悲哀。

这里还有一个类似的公案。有一次怀海禅师正与僧众务农,此时暮鼓敲响,一僧闻听鼓声旋即扛起镢头,大笑而返。怀海不禁赞叹说:“俊哉!此是观音入理之门。”那个僧人不滞于外物,不刻意修行,坦荡磊落,了无烦恼,“该吃饭时便吃饭”。可见生活中亦有禅机,生活琐事亦可入禅。这种自然洒脱的境界正是佛法的真谛。

对于凡夫俗子来讲,这一真谛并非高不可攀。在禅宗看来,人人皆有佛性,皆能成佛。慧能拜谒弘忍,当弘忍得知他从岭南来便道:“岭南人无佛性,还求佛干什么呢?”慧能脱口而出:“人既有南北,佛性岂然?”意思是众生即佛,佛即众生,众生平等,均有佛性,何来东西南北、高低贵贱之分呢?慧能的话让人想起班固在他的《汉书》里把人分成九类,并判定圣人和愚人是先天锁定,不可更改的。所谓“上智与下愚不移”。比起班固浓重的等级意识,慧能显然更贴近人性,也更具备现代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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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在当下”是佛法之真谛。佛经上虽然有所谓“西方极乐世界”、“东方琉璃世界”等净土,劝人念佛往生彼国,但稍微了解佛法真谛的人都知道,这是诸佛菩萨为了度化众生的一种权宜方便,佛教最后的目的是在于“化人间为庄严净土,变地狱为极乐世界”。这才是佛教的真正宗旨,并不是要人逃避这个世界而躲到西方净土去享福。

佛经中有一个故事是这么说的:一个人被老虎追赶,他拼命地跑,一不小心掉下悬崖,他眼疾手快抓住了一根藤条,身体却悬挂在空中。他抬头向上看,老虎在上边盯着他;他往下看,万丈深渊在等着他;他往中间看,突然发现藤条旁有一个熟透了的草莓。现在这个人有上去、下去、悬挂在空中和吃草莓四种选择,他会选择什么呢?

正确的答案肯定出乎你的意料——他选择了吃草莓。吃草莓这种心态就是活在当下。你现在能把握的只有那颗草莓,就要把它吃了。有人说,马上就要死了,还吃草莓干什么?但他不是还没死吗?机会可能就会在动态中出现。也许老虎过一会儿就走了,他还可以爬上来。如果你把这个问题问幼儿园的孩子,孩子一定毫不犹豫回答——吃草莓。孩子之所以比我们这些大人快乐,就是因为他们活在当下。

《六祖坛经》中有六祖慧能所作《无相颂》。最后结尾处,有如下的四句:“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离世觅菩提,恰如求兔角。”意思是说,佛法是在世间的,离开了世间去谈佛法,就像到兔子的头上去找角一样,徒劳无功。简而言之,佛法就是活法,就是生活的方法,觉悟见性之后,无论待人处事,穿衣吃饭,忙里闲里,工作家庭,无一不是佛法,佛法在世间,在世间即是世间法,世间法即是活法,佛法就是活法。

由此看来,佛家的修行与道家的“得道”一样,都要扎根于人间。对每一个有心向道的人来说,他不会厌弃这个世界,更不会逃避人群,因为一个人要想成佛,除了具备聪明智慧之外,还要有广大的誓愿悲心去普度众生。要以这两种“悲”和“智”交互运用,相辅相成,做到彻底、圆满的境地才能成佛。所以佛教是以出世的精神来做入世的事业,从修行一直到成佛,既没有“入世”,也没有“出世”,因为一直是在这个世间进行的。

平常心是道

所谓幸福的人,是只记得自己一生中满意之处的人;而所谓不幸的人,是只记得与此相反内容的人。

——叔本华

名闻天下的赵州禅师的名言就是三个字:“吃茶去。”

有一个和尚来参拜赵州和尚,赵州和尚问他是第一次来还是第二次来,那个和尚说是第一次来,赵州和尚告诉他:“吃茶去!”过了几天,又有一个和尚来参拜他,赵州和尚同样问他是第一次来还是第二次来,他说是第二次来,赵州和尚同样告诉他:“吃茶去!”当时在他身边的负责寺院的和尚就问赵州,第一次来的你叫他吃茶去,我们可以理解,怎么第二次来的也叫他吃茶去呢?赵州和尚就叫这个和尚的名字,说:“你赵州禅师也吃茶去!”

赵州连续三个“吃茶去”,阐述的正是禅宗的至上哲理——平常心是道。这则法语在禅林相当有名。禅宗认为佛在心内,不必外求,不用苦心修行,读许多佛经,只要静心省悟,即可顿悟成佛。曾在赣县龚公山结庵居住二十年的马祖就有“平常心是道”的说法,指出人人都有成佛之根器——自我心性,只要心性借住外在的机缘敞亮开来,就可以立即成佛。佛家把这称为“见性成佛”。你只要看到自己的真性情,也就成佛了。所以,佛不在别处,就在你心中,何必到浩如烟海的佛经中去寻找?

赵州是马祖的徒孙,深知“佛法但平常,莫作奇特想”,三称“吃茶去”,正是巧借机缘,指点迷津,消除学人的妄想分别,不论来没来过,相不相识,只要真心真意地以平常心在一起“吃茶”,就可进入“茶禅一味”的境界,一旦落入妄想分别,就与本性相去甚远了。

以茶喻禅,在很多文学作品中多有涉及。比如,在《红楼梦》中,妙玉就又有自己的一番品茶之道:“一杯为品,二杯即是解渴的蠢物,三杯便是饮牛饮骡了。”喝茶的过程大抵如此,茶入杯中,刚开始的时候,叶未泡开,色味皆重;既而,色味柔和,清香自然;待到三杯水过,黄叶尽展,水味已现。一如人生旅途,第一杯如陌生朋友的初识,容易感动,也容易在波光艳影中迷惑;第二杯如相知相望的故人,平和自然,清香如故;第三杯,已过三遍,感觉出茶的平淡水味。你不妨一并到掉,去饮一杯干净的水。这正印证了“绚烂至极归于平淡”老话。如果泡茶时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茶叶初泡时叶瓣微展,纷纷挤于水面,争奇斗艳;稍过一会,茶叶便会逐一悠悠地落入杯底,正如一个个逐渐成长的生命,由原来的争强好胜,锋芒毕露而逐渐变得成熟稳重,踏实虚心。生命的蜕变就在这一刻完成。

原来,人生的玄机竟然就藏于一杯清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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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茶去,平常心,平等对待认识或不认识的人,融会而为静心、平等、惜缘之道。“平常心是道”在战国时是武将的必要修行,《碧岩录》里讲“须是大死一番,却始得活”就是印证,如何直面残酷的战事和淋漓的鲜血,是古代“士”的课题,也是现代刀光剑影中成长起来的军队将领需要认真研习的功课。《平家物语》中的名句:“祗园精舍之钟声,有诸行无常余韵。”说得正是生死轮回都是常事,平常待之,将生死放在眼底,反而可有活路。这样解释,在日本战国期间,上杉谦信和武田信玄都是一代名将,但上杉谦信之所以不会像武田信玄那样神经质,就是因为他有一颗看破生死的平常之心,从而能平常的看待一切。

有一个禅宗小故事是这么说的:禅院的草地上枯黄了一大片,小和尚对师傅说:“快撒点儿草籽吧,好难看啊。”师傅回答道:“随时。”接着买了一包草籽,叫小和尚去播种。秋风起,草籽边撒边飘,小和尚喊:“不好了!好多种子都被吹跑了。”师傅说:“没关系,吹走的多半是空的,撒下去也发不了芽,随性。”撒完种子,很快飞来几只小鸟啄食。小和尚急得跳脚:“要命了,种子都被鸟吃了!”师傅说:“没关系,种子多,吃不完,随遇。”半夜下了一阵骤雨,早晨小和尚冲进禅房喊道:“师傅,这下真完了,好多草籽被雨冲走了!”师傅不慌不忙地说:“冲到哪儿,就在哪儿发,随缘。”一个星期过去了,原本光秃秃的地面,长出许多青翠的草苗,而一些原本没播种的角落,也泛起了一些绿意。小和尚高兴的直拍手,师傅点头说道:“随喜。”

这里所谓的“随”就表现了人的一种平常心。它不是随便,而是顺其自然,不悲观,不怨怼,不强求,不忘形。正所谓:“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坐观天上云卷云舒。”心态平和之人往往都是乐观之人,他们在遇到困境时,除了会本能地承认事实、摆脱自我纠缠外,还有一种趋利避害的思维习惯。这种趋利避害,不是为了功利,而是为了保持和谐稳定的情绪。正如叔本华所说:“所谓幸福的人,是只记得自己一生中满意之处的人;而所谓不幸的人,是只记得与此相反内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