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海富
剧中人物表:
孙启望:仇犹国民、挖煤工、武术社社长。
启望嫂:孙启望之妻。
张二虎:仇犹国民、挖煤工、武术社成员。
兰子:张二虎未婚妻。
李大叔:挖煤工。
国君:仇犹国国王。
王妃:国君之后即皇后。
瑞妃:国君之妃。
胡学文:仇犹大夫,管理仇犹日常事务。
胡夫人:胡学文之妻。
石将军:仇犹大夫、领兵将领。
赤章蔓枝:仇犹大夫,管理政务。
赤章夫人:赤章蔓枝之妻。
赤章歧枝:原仇犹国库总管。
官差:胡学文内弟、煤场统计。
赵大人:仇犹官员。
智伯:晋国大夫。
晋王:晋国国王。
庆元宵,狄汉两族呈绝技
济贫寒,国君一心恤下情
公元前457年正月十五仇犹国都广场:
到处张灯结彩,人头攒集,人们见面互致问候;许多扎着小辫的玩童相互追逐、打闹,兴奋地喊叫,与鼎沸的人声一齐化作一片祥和的气氛。
突然,一声锣响,一个官兵大叫道:
“大家请让一让,国君驾到。”
紧接着,一群卫兵分两行走来,他们的后面是众文武官员,在前面疏导人们的是仇犹国带兵将领石将军。
此人生得皮肤黝黑,浓眉虎目,目光凌厉,摄人魂魄;短髭连腮;说话如雷,身材壮实,挎一柄宽厚的利剑,威风凛凛。
后面是一乘软轿,只有两个兵士一前一后抬着。轿身是椅子形状,上面坐着的正是仇犹国的国君。他穿一袭镶龙的黄颜色天子朝服,戴一顶紫金盔,头发花白,身材高大,目光威严,颇具国君风范。他躺在软轿上正与身旁的大臣谈笑风生。
走在国君软轿旁右边的是仇犹第一才子,仇犹国大夫赤章蔓枝。他戴一顶雁翅式官帽,皮肤白净,披一袭绿色大氅,英姿洒脱,淡眉杏眼,颔下长长的美髯,文质彬彬,一身正气。
左边是近几年才提拔任用的一位大夫,名叫胡学文。对其人只有一个字可以概括:蠢——蠢短的身材、蠢讷的口才、蠢陋的五官。但他却有个“贤内助”——其妻胡夫人为之出谋划策,指点迷津,因而得到国君赏识,朝中大小事务,全交他办理。今年的元宵节筹办,亦由其全权负责。
此刻,胡学文指着气派而又花样百出的灯笼对国君说:
“国君请看,臣为设计这些灯具,颇花费了些心思,您看还满意否?”
国君点点头:
“嗯,不错!哎,那盏灯如何会自己转起来的呢?有什么机关在里面?”
国君所指的那个大红灯笼,上面贴了许多诸如程婴救孤、重耳孝母、龙抓屠贼、鸽飞释疑、蛛丝封洞等故事画,正在那里转个不停。
胡学文洋洋自得:
“此是臣颇费周折专门派人从中原特聘来一位能工巧匠,施以重金,使他才技大展。据说是运用热动力原理制作的。请看这盏‘金猴偷桃’活灵活现;这盏‘野猪拱瓜’栩栩如生;还有那盏‘虎啸深山’,老虎两只眼灼灼放光;那盏‘鹰击长空’,雄鹰一双翅膀上下翻飞,更气派的是那盏特大型灯……”
胡学文指指广场一侧的那盏落地式大灯,亭台楼榭一应俱全,花朵绿叶亦真亦幻,确非凡人能造。胡学文在政治上毫无见识,并非从政之才,但在他喜欢的文艺方面却有板有眼,口若悬河:
“此灯用五人打下手,用时半月方成,仅用纸张、绸缎就耗布上百。咱们的鄤九阝布是钱中精品,市面上很坚挺。制此灯可是代价不小啊。此灯从哪方面看也算是天下第一灯了,看来这大国之人就是比咱们会奢侈、会享受。听那位工匠说,他们的国家同许多其它的国家一样,讲求什么‘广施礼制’,几乎连上厕所都有讲究,现下最流行的是什么‘定是中明’,臣想了好几天,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也许是一盏玄妙不可言的灯罢……”
他说着用手挠挠头,一副一筹莫展的表情。在一旁一直默默听着的赤章蔓枝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国君和胡学文如堕五里云雾中,摸不清他笑什么。
国君问:“赤章爱卿,尔因何发笑?”
赤章蔓枝忙收敛笑容对国君拱拱手说:“请国君莫怪,吾只是笑胡大夫太孤陋寡闻罢了。”
“此言怎讲?”
“‘鼎食钟鸣’是时下流行的一种礼制,在皇帝用膳时,以鼎盛之,在悦耳的以钟为主乐的乐声中进食,这与灯有什么关系?人家大国讲究的是排场、高雅、威仪,咱们可不能与之攀比啊!”
“噢……”
国君兴趣盎然,心想:这钟就这么重要?他忙问赤章蔓枝:
“这钟是什么东西,何等模样,给朕讲讲,长长见识。”
赤章蔓枝也傻了眼,含糊其辞:
“这……臣也不大清楚,因为未曾亲见,只知道此乃青铜浇铸,有大有小,九鼎为最高级别,供帝王专用。诸侯七鼎,大夫五鼎,士三鼎,其它的臣也不晓得了。”
胡学文睥睨了赤章蔓枝一眼:
“你也不过道听途说,一知半解,还嘲笑我等,咱们不过半斤八两罢了。”
君臣正谈论间已来到了广场中心。这里已经搭好了一个露天大舞台,舞台下面摆放有许多桌椅板凳。胡学文引导国君和大臣们在前面的椅子上坐定,即命早已候在一旁的司仪说:
“国君已驾幸,晚会就开始吧。”
身穿彩衣的司仪跑步上台高声说:
“父老乡亲们,仇犹国正月十五闹元宵晚会正式开始,第一个节目是狄族姑娘们的舞蹈——庆丰收。”在铿锵的锣鼓声中,一群浓妆艳抹的妇女涌出台前,摆开阵势。随即,悠扬的羌笛,如泣如诉的马头琴一齐奏起,妇女们开始,做各种表演动作,非常优美。
司仪在一旁作旁白:
在一百多年以前,广袤的西域沙漠中,有一支白狄人,他们以放牧狩猎为生,生活得十分恬静舒心。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突然,一夜之间,狂风肆虐,飞沙走石,把他们的家园、羊群埋在沙下。死里逃生的人们决定离开这里,寻找一方乐土。于是,大家约定,跟随唯一的希望——沙漠之舟骆驼前进,它走到哪里,就去哪里。“真是天无绝人之路,骆驼来到咱仇犹的土地上,啃足南坪草,喝饱香河水,就卧下不再走了。于是,白狄祖先们就在这里安家落户。经过几代人与我汉人的通婚交融,已成为了一体,但白狄族妇女们能歌善舞的优良传统却保留了下来,现在请看姑娘们的软功。”
只见台面的中间地上,放了一圈鲜艳的丝花,妇女们随着轻快的旋律边扭动身躯边后仰下头,用嘴叼起花朵。
台下人群欢呼鼓掌,气氛热烈起来。
一曲终了,姑娘们走下台去,司仪正大声宣布:
“下面,请欣赏白狄小伙子们的劲舞。”
人群中一阵欢呼。
一群小伙子上场。台下一隅,三面磨盘大的大鼓被同时擂响,与十几面大镲,几十面铜磬,奏出声震天地的沉宏雄壮的节奏。台上,狄族青年腾挪跳跃,有蹲下身子跳舞的,有躺着飞舞四肢转圈儿的,有倒立用手支撑着舞蹈的,更让乡亲们喝彩叫好的是他们做一个接一个的后空翻斤斗。台下掌声不断,国君和众臣们也看得津津有味,并不时地鼓掌叫好。
狄族青年下场后,司仪又大声说:
“狄族人才艺高超,有目共睹,而我们汉族人也有绝活儿。下面,是精彩的踩高跷表演,请乡亲们欣赏。”
只见一队脚踩一米之高的高跷的青年出场,其中有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拿捏得恰到好处,脚下的高跷就像长在他的腿上一样灵巧自如。他一上台就来了个带跷翻斤斗,如履平地,众人啧啧叫好。
国君侧身问胡学文:
“这位是谁,看样子颇具武功?”
胡学文连忙介绍:
“此人是在咱国开办的石涅窑干活挖石涅的民伕叫孙启望。他幼年曾拜师高人,武功不在石将军之下。在闲暇时,还教一些青少年练武,并因而成立了一个什么民间武术社,你看台上的小伙子们都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还真有两下真功夫。”
“哦。”
国君想了想说:
“为何不把他招入军队当个石将军的副手,咱国军队的大将实在太少了。”
这时坐在一旁的赤章蔓枝开口说:
“这位孙启望,我早就注意上他了,也很看重他的功夫和人品,与他谈过一次话,想启用他,可他却一口拒绝了。”
“为什么?”
国君问。
赤章蔓枝惋惜地说:
“他嫌挣钱太少了,养活不了家口,他有五六个子女,只有下石涅窑,挣卖命钱,方能敷衍家用,可惜这个人才了。”
国君也说:
“嗯,是可惜了点,等再过几年,咱国富了,钱也多了的时候,一定给兵士们多发点饷银,到那时,再招他入军队便了。”
“下一个节目,‘牛斗虎’。”
司仪的高声说话打断了他们的谈论。
上场的是一个人装扮的太行虎,张牙舞爪,不可一世;那头牛却是俩人联手而成,这需要俩人心领神会,默契配合。前面持有牛头道具的是孙启望,后面俯身做牛身的是一个小伙子叫张二虎。此人心灵手巧,悟性极高,跟随启望仅一年,就学到了不少武术要诀,功夫见长。试想:俯身而行,还要做各种剧烈的运动,没有三把神沙,怎敢倒反西岐?
一牛一虎在台上相斗,做各种表演,有惊险,有逗乐,台下人看得入神。那个司仪仔细地介绍其展示的故事渊源:
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们的祖先为了耕种土地,家家户户饲养着牛。农闲时,大家将牛全部放开,任其在山中吃草饮水。其中有一头非常健硕的公牛,俨然是牛群中的首领,其它的牛跟在后面,总能吃饱喝足。
有一天傍晚,这头公牛浑身冒汗回到主人家,主人发现它肚子很瘪,好像没吃饱,就喂了它一些精饲料,并且添了好几次料,它才不吃了,并饮了一大桶水。主人自言自语地说:‘奇怪了,这家伙以前倒也吃了不少,可今儿个顶它吃了两顿的东西。’
后两日,仍是如此,主人发现情况不对,猜想它一定在外面遇到消耗体力的事。主人好奇地在第二天悄悄跟在牛后,进行观察。他远远望见其它牛正起劲地啃草,唯有它昂首雄立,似待何物。不一会儿,随着一声闷吼,跳出一只凶悍的太行虎,此虎种生性好斗,看中的猎物,非啖杀之。一牛一虎又开始搏斗。
太行虎腾蹿扑啸,使出浑身解数;此公牛却神态自若,沉着头亮出尖角,严阵以待,只要老虎扑来,就狠劲顶过去;老虎急忙闪开,重新发动攻势。有一招老虎被牛角抵了一下,痛得直吼,但它却毫无退身之意,死缠烂打。主人明白了。等牛回家后,主人喂饱牛后,在它的角上绑了两把尖刀。
“第二天,是真正的血战,老虎被刺伤,性情更加凶暴,不顾死活往上扑,牛也被虎爪抓伤,二者都鲜血淋漓。终于,老虎因运动剧烈体力不支,被牛反扑过去,直顶虎身,两把尖刀插入虎肚,老虎死了。这头公牛也从此没再动一动,它也累死了。人们为了纪念和表彰这头公牛护卫同伴,不惜己命的精神,以人模仿,传为佳话。”
“牛斗虎”表演一结束,司仪接着又宣布:
“现在,进行下项真情关爱活动:由国君给我国孤、寡、老、弱、病、残者发放救济款。”
司仪在台上念人名,台下,国君将刀布、衣物、粮食等交给所需救济的人。
发放完毕,司仪说:
“下面由乡民代表发言。”
一位小伙子走上台,激动地说:
“咱们的国君不仅关心我们的生活大事,连我们的婚姻小事也放在心上。他日理万机之余,还给我介绍了对象,年前我们已结婚办了喜事。我发誓一定要勤劳上进,做个好仇犹国民。”
台下乡亲们热烈鼓掌。
小伙子下台,司仪又说:“接下来,由另一对新人的长辈代表发言。”
一位五十多岁的老者走上台说:“以前,咱仇犹的婚俗是长辈给子女撮合,长辈愿意,婚约即成。因此,幸福之家很少。自从国君倡导‘男女见面,情愿为媒’之后,没有一对夫妇离异,我儿子也刚刚娶了新媳妇,还是个狄族姑娘,也是国君给介绍的,我老汉的心里比自己娶了新媳妇还高兴。”
他的话引起台下众多的欢笑声。刚卸完妆的张二虎,此时正拉着未婚妻兰子站在台下,羡慕地观看。听了老者的话,俩人深情地对视着,也同乡亲们热烈地鼓掌。
司仪招招手,示意安静,他宣布:
“下面,由我们的领头人国君讲话。”
国君在掌声中走上台来,清清嗓子:
乡亲们,经过一百多年的民族大融合,狄汉已成为了一家。现下,人们生活稳定,安居乐业。近几年,由于我国的铜矿和石涅的相继发现,咱们对其开采后经运输驼队外销,换回我们所需的粮食、布匹和钱,咱们的国库因而也充裕了。于是,才有力量大办今年的元宵节,让辛苦了一年的乡亲们乐呵乐呵。
“但是,咱们还不是太富裕,因为咱们人力有限,运输唯艰,不能对石涅和铜矿大量开采和外销。再说,咱们的销售大户晋国,对咱们的货物多有挑剔,总想在斤称上面多占点便宜。所以,每年的收入也是有数的。更让我忧虑的是咱们的根本:农事。又想多挣钱,还得多打粮。粮食才是我们的命根子啊。万一有个三灾八难,最起码咱们能生活下去;否则,像咱们这如此闭塞的小国是维持不下去的。所以,我决定从今年开始,凡粮食亩产超石者,奖布十钱。总之,我是一门心思想让大家富起来,活得舒心。这样,我作为你们的君主,也觉得体面、荣幸。就说这些吧,谢谢大家。”
台下热烈鼓掌,不知何时也站在台上的胡学文摆手叫大家安静。过了很久,他见大家安静下来,就高声说:
“乡亲们,接下来的活动是集体秧歌,国君与大家同扭,咱们欢乐到天明吧!”
于是,锣鼓齐鸣,几十只唢呐奏响欢快的旋律。国君等一同下台与民共舞。喜好娱乐,不拘小节的国君扭秧歌还真是在行,拉着性格内向的赤章蔓枝的手,教其动作要领,到晚方回宫去。
仇犹国君慕虚荣
晋臣智伯施奸计
仇犹国朝堂上:
国君正设朝升殿,他坐在北面的殿台之上。面前放一办理公务的镶龙图案的条几,身后两名手执长柄羽扇的宫女轻轻摇晃着扇面,此乃宫廷格式也。由于天气乍暖还寒,一旁的大壁炉火焰熊熊,里面有正燃烧着的木材,一宫女正加柴拨火。
殿下,文右武左,席地而坐。龙案上和每个大臣前面的条几上,摆放各式果品、酒坛和酒樽之类。
国君笑着说:
今日升殿,非有要事,而是我觉得大家都忙碌了一年了,咱们开个庆祝酒会。今天,咱们不谈政事,只唠闲嗑。
其实,我们虽然有君臣之分,但关起门来都是兄弟。石将军、赤章蔓枝更是和我赤屁股长大的,是我的朋友和得力助手。当然了,这并不是说其它的诸位就无关紧要了。譬如,胡学文大夫就很有才干,我所交待的事,件件都办得让人顺心。
“总之,都干得不错,来,我请大家共饮一杯,请。”
众臣们都举杯站了起来,等国君先饮后,一齐饮干,国君忙说:
“诸位就别再站起来坐下去地拘泥于君臣之礼了,我说过,今日只以兄弟身份谈话。”
此间,几个宫女分别给国君和大臣们斟酒毕,侍立于殿门西侧。
只见文班之首的赤章蔓枝拱拱手说:
现下,在各国兴起一种风潮:即讲究礼制。倡导人们都遵循孔夫子提倡的‘三纲’、‘五常’。这礼制是很苛刻的,但也是很文明的。因为我们毕竟是动物中最高级的,高雅一些,自重与尊重他人一些,与人交往客气、坦诚一些,显得我们人类的生活多么有情趣,有情谊啊!
“然而,由于我国地处偏僻,与外界交往甚少,咱们应多请教于外邦,建立有规则的人伦秩序,特别是在朝堂上,更不得马虎从事,望国君详察之。”
赤章蔓枝一席话,顿时使气氛变得紧张起来,国君也有点脸色不太自然。其实就因为这一点:即毫不留情地批评和谏议,国君对赤章蔓枝很有看法。因此,渐渐疏远于他,有时甚至心生逆反心理。赤章蔓枝到底是有点“书呆子”气,还未觉察出来,但在官场上惯会见风使舵的胡学文却一目了然,心中暗喜:有倒霉的就有走运的,只要你赤章蔓枝失宠,我就会在仇犹红起来。
胡学文从文班之次席上站起来说:
“讲求礼制本来无可……厚非,但人情事理不能……没……没有,今日,国君明说不议朝……朝政,只以兄弟之礼相……相……相叙,有何不可?讲礼制难道是为了杜……杜……杜绝人情……事理吗?”
胡学文一旦在朝堂说话就口吃,也成朝堂一佚事矣!
赤章蔓枝仍是心平气和地陈述自己的看法,他慢慢说道:
“人情事理,当然要讲,而且也是礼制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但是,要斟酌地方。朝堂上,就是奏国事、议政事的地方,必须得有君臣之礼。除此之外,在哪儿都可以谈论私话,套套私人情谊。”
国君还是很会调和官场中的纠纷和不和谐场面的。尽管他对赤章蔓枝的话,特别是后一句有点生气和不以为然:我也是出于礼貌和友谊才与臣属们沟通联谊一下的,哪来这么多讲究。他却忙打圆场说:
“好啦,好啦,胡大夫坐下说嘛!”
他见胡学文坐下,又说:
二位大夫的话都有道理,不必为此争论不休,徒伤和气。如果说朝堂上不能讲私事,那咱们就以公事来说说。实际上,我所要说的下文也就是公事。
“赤章老弟,我昨日听了你一番有关钟的话深为震动。我想,人家是国,咱也是国,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别国有的,咱也应该有。他们国家都有这钟之礼乐之器,咱们作为一个比较富庶的国家也应该拥有之!这样咱仇犹才有尊严,够威风,别国也不敢小觑咱,说咱是没有礼制的野蛮之邦了。赤章老弟,你说是否?”
赤章蔓枝沉吟半晌,才说:
“国君所言不无道理,不过,想要得到此物,势比登天。假如咱向外购买,钱咱倒是能出得起,可如何往回运输却是个难题。咱仇犹峰峦叠嶂,山势犬牙交错,涧险林密,如此沉重庞大的东西如何运输?假如咱自己造,据我所知,铸造此物工艺繁冗,需要了解其图样和制造设备,咱们也不可能做到,如此奈何?”
国君点头:
“嗯,确实困难不小。”
他向其他臣属问询:
“诸位有何高见?”
一位头发胡须皆白的老大夫说:
“买钟肯定不现实,因为没有路往回运输;假如修路,工程浩大,劳民伤财,估计不太划算……”
老大夫沉思着说:
“假如国君一定想要,也只有聘请别国能工巧匠至此了。只是该向哪国请,如何请,人家来不来,还是未知数。”
胡学文突然精神一振说:
“哎,有了,听说造钟技术就数咱邻国晋国高,咱们的赵大夫是晋太子的老丈人,曾去过几次晋国,又和晋执政人物智伯见过面,派他去与晋通融一下,看能不能请个师傅来帮咱造它一个。”
——这是在朝堂上胡学文第一句没有口吃的话。
国君欣然说:
“嗯,这个主意不错,赵爱卿。”
赵大夫立起拱手:
“臣在。”
“你去晋一趟,替朕想想办法。”
“是,臣遵旨。”
几天后的晋室皇宫偏殿内:
晋王与其宠臣智伯正在对弈。旁边有两个侍女正端着茶壶给二人沏茶。
晋王与智伯在铺着大红地毯的殿台上席地而坐,旁边的条几上各放着茶杯、果品。
晋王身材魁梧,穿一件镶龙的黄色便袍,浓眉大眼,须眉浓长,相貌威严。
智伯却个头不高,肥胖滚圆的体态,毛发稀少,像一个胖娘们儿。只见他穿一身大红的朝服,细短的髭须,小小的眼睛总是不停地偷看晋王的脸色。
二人中间的棋坪上,晋王战况不妙,帅被智伯的两马两卒将得难以稳定。
晋王的红棋则只剩下一车二兵,其势如强弩之末。
晋王脸上见汗,却仍心有不甘,桀骜不驯地说:
“怎么,智总都督真的要指挥你的人马把我的帅逼成孤家寡人吗?”
智伯偷眼看到晋王悻悻的愠色,忙指着棋坪堆笑道:
“大王您真会说笑话,只要您的车占住中路,臣再将也是白搭,您的帅死不了。您的车威风八面,中兵更是蓄势待发,您何愁之有呢?”
晋王低下头仔细看了看说:
“我是和智爱卿你开玩笑哩,难道有车棋还斗不过你无车棋,还像话吗?”
说完走了几步,智伯有点不情愿地认输:
“大王用兵真乃雷霆万钧,盛挟君威啊,微臣明知您进攻的部署,可就是抵挡不住,微臣佩服,只有投子认输了。”
晋王哈哈大笑着推开棋坪,背手踱到正墙上悬挂着的一幅老虎作势欲扑的“猛虎出山图”下面,仰头看了一会儿,骄横地说:
“我多么希望在我的有生之年,能够完成统一中原定天下的大业,假如能像下一局棋这么容易,该有多好啊!”
智伯听了,忙起身拱手奏道:
“大王,统一大业,事关重大,不可性急,须慢慢图之。依臣看来,虽不能立马实现,但扩大我疆版图,充实我国实力的机遇,现已成熟了。”
晋王感兴趣地回过头来盯着智伯,一副贪婪凶狠的样子:
“噢,你说说看?”
智伯来劲儿了。忙凑到晋王面前,涎着脸,一副得意的神色。
“要打仗,兵广粮足乃胜利之本。兵源我国人口众多,不会枯竭,粮草却不是三年五载就能积蓄够的,不过……”
晋王急不可奈,厉声呵斥智伯:
“快说,吞吞吐吐的卖什么关子嘛!”
智伯献媚地忙说:
“大王别急嘛,现下我军势强,我们可以恃强豪夺嘛。中山国虽不尽是平原之地,却水源充沛,盛产小麦玉米,若能图之,何愁霸业不成?”
晋王听了,先是点头,随后又忧郁地坐在椅子上说:
“出兵中山国,并非易事啊!首先是没有直接攻取之路,辎重粮草不能补给。再说,还有一个小小的仇犹国横在中间,奈何?”
智伯听了,尖声尖气地奸笑了一声:
“大王真有发兵之心,微臣倒有一计,已经考虑周全,定叫你手到擒来。”
晋王催促道:
“什么妙计,快讲!”
智伯忙说:
“前几天,仇犹国派您的亲家赵大人来过,传国君话,仇犹想聘请咱国的工匠去为他仇犹造一口钟,还想见见您。我推说此造钟工艺属保密性质,工匠一律不准外借,一口拒绝,并说这也是您的意思,请他不必见您了。那赵大人只好回国了……”
晋王性急地打断智伯的话:
“你说这些与你的计策有什么联系?”
智伯忙解释:
“有联系,看样子仇犹人是想得一口钟,咱们何不干脆送他一口?他们只要想要,就得修大路往回运,只要大路修成了,咱们想消灭中山不就有路了吗?这样顺便把小小的仇犹也捎带上了。”
“嗯——好计,太妙了。”
晋王兴奋起来,但他又忽然想起了什么:
“哎,智爱卿,你说派谁去说服仇犹国君呢?此人可是你计策成败的关键人物哟?”
智伯卖弄地好像又要绕一个什么大圈子,问晋王:
“大王还记得那个从仇犹国逃来的赤章歧枝吗?”
晋王听了,面露不悦:
“一个不学无术之辈,提他干什么?若不是你力谏留他,早被我杀掉了。”
“微臣原来要保他一命,其一,是想羞辱一下那个仇犹忠臣赤章蔓枝;二是想留着他以后或许有用,这不,用他的时候来了。”
“你是说,派他回仇犹?”
“正是,先给他个有名无实的官阶,让他死心塌地为我卖命,然后,让他出使仇犹。此人好事办不了,坏事却一干一个准儿。”
晋王听了,默默地想了一会儿夸赞智伯:
“此计确实天衣无缝,智爱卿真不愧是我六卿之首!看来,你才是我手下最得力的一车啊!”
智伯听了忙跪下说:
“为了晋王霸业,臣愿殚精竭虑,鞠躬尽瘁。”
晋王又哈哈大笑了起来。
世外桃源有是非
不足贪心无了时
仇犹是一个四面环山,矿藏丰富,山清水秀的小国,在国都附近的东南方向上的一个地方,清晰可见乌黑发亮的石涅层,一旁有一个黑洞洞的坑口。
里面的巷道分了三四岔,每岔的工作面,都有六七个人嘴叼一个小型的比较密封的麻油灯,借着微弱的光线在挖石涅。有的正在用尖头镢子刨;有的正用铁锹往背篓里装;有的正吃力地背着装满石涅的背篓往坑口上运。
一位身材壮实的小伙子背着篓子,油汗满头,脸上的黑淌成一条一条的,他也顾不上擦一把,他同其他几位背石涅的人艰难地一步一步向上攀登着。不一会儿,就见他先匆匆忙忙地返了回来,低头正要装石涅。
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关心地说:
“二虎,别这么不要命地干了,小心累坏自己的身子哟!”
二虎急切地说:
“启望哥,我得赶着多背几趟,多挣些钱才行,我娘是个药罐子,长年有病,兰子和我的婚事又快办了,这都需要花很多的钱呐!”
——原来这两位浑身是黑的背石涅工正是孙启望和张二虎。
孙启望同情地说:
“钱要挣,但身体要紧呀!累坏了想多挣都不能了,走,咱们背上去这趟歇一会儿。”
俩人背起装满石涅的篓子往上走去,眼看再有几步就出坑口了,只听前上方“扑通”一声,一个人跌倒在地,篓子也顺着斜坡滚了下来,等滚到孙启望跟前,孙启望用脚往旁边一拨,篓子停在一旁。
张二虎忙说:
“这人肯定是李大叔。”
俩人紧走几步见躺着一个人,黑黑的脸膛皱纹满面,一看便知饱经风霜,身子由于长年累月负重所致,也永远是驼着背。
“李大叔,你怎么了?”
张二虎叫了一声,见那人没动,孙启望和张二虎忙都放下背篓,将他扶起,见这李大叔紧闭双目,一声不吭,孙启望忙对二虎说:
“来,把李大叔背上去。”
张二虎猫下腰,孙启望把他搁在二虎背上,把李大叔背出坑口外放在地上。
孙启望把放在一块沙石上面的水壶拿过来,张二虎扶住李大叔的头,孙启望给他灌了几口水,李大叔才慢慢醒了过来。
启望问:
“李大叔,您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李大叔忙说:
“我没事儿,可能是有点累了,今天早上,你李婶身子不大好,又没做饭,我是空肚子来干活儿的。”
“不吃饭,这能干活吗?真是的。”
孙启望埋怨一声,拿过自己的袋子,取出几片玉米面和茴子白做成的饼子说:
“来,吃点干粮吧。”
他递给李大叔后,就从石涅场拿了一张铁锨往坑口下走去。
张二虎忙问:
“启望哥,你干什么去?”
启望边走边说:
“我把李大叔那篓石涅先拾掇上来。你先别走开,陪他呆一会儿。看他好点儿,再干吧。”
等孙启望把李大叔和他俩人的石涅篓全背上来后,已是满头大汗。张二虎忙将卷好的旱烟递给启望,启望点着后吸一口烟,长吐一口气问李大叔:
“好点儿了吗?”
李大叔感激地说:
“就说咱们这行吧,什么检验的、过称的、记账的、管外卖的、成天游游逛逛的,轻轻闲闲,人家的钱,一掏一大串,咱们呢?累死累活挣不了多少。你们也许有点积蓄,像我养活着七八口人,一年赶一年,我不干这活儿,怎么养活家口?再说,苦力活儿里还就数干这行能多挣几个钱哩!”
一席话说得仨人都沉默起来。
二虎忍不住骂道:
“这社会就平等不了,谁说平等,谁是在他妈的骗人。你看吧,凡是有钱人不是当官的,就是他们的亲戚,圈外人却很少很少,这种社会现象如何解释?贫富悬殊如此继续下去,恐怕民心不服……”
“别说了!”
启望严厉地批评二虎:
“咱们一个卖苦力的人,有何资本妄议朝政?要我说,咱仇犹还顶不错的呢!你没听运石涅驼运队里的人说,他们去的国家中,哪个不是乞丐随处见,道上常有饿死的人?我们要是在那样的国家该怎么办?”
李大叔忙接过话茬说:
“是啊,是啊,启望侄说得对,咱们别说这些了。”
他扭头问二虎:
“哎,二虎侄儿,听说你和兰子定婚了?”
他见二虎点头又问:
“那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完婚呀?”
二虎顿时兴奋起来,说:
“我本来想年时腊月就完婚,了却我娘的一桩心事,可兰子的二位老人不同意,说兰子是老闺女,想再一块过个年,就搁下了。今年晚些时候,我再多挣点钱,一定要办得它红红火火、热热闹闹的。”
启望也觉得刚才的话略嫌严厉,使二虎面子上不好看,就接着说:
“二虎,你攒钱吧,什么时候攒够了,就吱一声,我给你主办婚事,别把钱扔在窑姐身上就行。”
仨人都笑了。
启望站起来说:
“李大叔,你歇歇儿吧,咱们也就快换班了,我和二虎再背几趟。”
说完,俩人又提着篓子向坑下走去。
石涅收购站:离坑口不远处,即是仇犹的石涅收购地。一位官差模样的人身穿绸缎衣服,坐在一张椅子上,面前有一木桌,上面搁着茶壶、茶杯,他正算账发钱。
一个个穿着补丁摞补丁的衣服沾满全身黑的工人正挨个儿领今天的工资。
轮到二虎时,他接过钱数了数问那官差:
“怎么才这点儿?今天我可没少背了趟数,钱怎么少了?”
这位官差装作核实账问道:
“你叫张二虎吗?三十八趟,每趟一百五十斤……”
张二虎愤怒地说:
“胡说,我背的石涅一篓子最少也有二百斤,不信你可以叫大家评估一下。”
官差狡辩道:
“是啊,你的篓子要装满可能有二百斤,可你每次都背不满,只有半篓子,哪能够二百斤呢?”
二虎听了,挥拳要打官差,启望将他拦住了:
“咱有理说理,不可动手打人。”
工人甲说:
“这是胡学文大夫的小舅子,咱惹不起啊!”
张二虎说:
“管他是谁,这样克扣老百姓,还让人活不活了,他不让咱活,咱也把他弄死算了。”
说着又扑过去要揪那官差的脖领子,孙启望挡住二虎,一个擒拿手,抓住二虎的手硬是拉了回来,他推开二虎走上前去问那官差:
“你说二虎背的石涅是半篓子,有谁作证?我们可都看见是满满儿的,对不对?”
启望扭头问众人。
“对。”“对!”
众人齐声回答。
矿工乙说:
“你又不是按趟给钱,我们背半篓子算怎回事?我们吃饱了撑的?图遛食哩?”
老矿工李叔佝偻着已永远直不起的身子也说:
“就连我都是背得满满当当的,就怕你算账打马虎眼儿,只不过我腿脚慢,少背了几趟倒是真的。”
这位官差蛮横地说:
“这我不管,上头有令。”
他指指头上面:
“石涅的损耗过大,叫我扣除毛重多些。”
二虎说:
“上头,哪个上头?只怕是你姐夫吧,赤章大人恐怕没这样说吧?”
矿工乙说:
“就是扣点毛重,也不能太不像话嘛。”
孙启望义正词严:
“你说石涅有损耗不假,在地下面它是湿的,运上来风一吹,太阳一晒总是要脱些斤两的,但要说损耗过大,恐怕不是这些原因吧?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过节。”
“你……”
官差指着孙启望的鼻子问:
“这是什么意思?”
“是什么意思你心里明白。”
二虎推开官差的手:
“拿回你的臭爪子去。”
正在此时,有人叫道:
“赤章大人巡察来了。”
只见赤章蔓枝在几个官差的陪同下走了过来。
“怎么回事?”
他问。
二虎拱手作揖说:
“拜见赤章大人。回大人话,这位官差欺人太甚,我们挖的石涅比以前多,却挣不到更多的钱,我娘这几天正病得厉害,急需很多钱吃药。望大人明察。”
赤章蔓枝拍拍二虎的肩头以示安慰。他抬头对众人说:
“咱们仇犹国小势薄,石涅和铜矿的收入维持国家开支,总是有限的,再加上连年大旱,粮食欠收,售出的石涅和铜矿石换回我们急需的粮食、布匹等物,方能度过难关,国家急需大量的钱用,望大家能谅解。”
赤章蔓枝拱拱手以示歉意:
“当然,也不能不替百姓们着想,依我看,每篓以少计五斤为限,怎么样?”
众人拍手赞成。
赤章蔓枝招手叫过官差说:
“就以每篓少计五斤为限,余者皆付与工人。你是胡大夫的内弟,千万不要给他丢了脸面。”
官差喏喏从命。
赤章蔓枝从衣服里面掏出一些碎银递到二虎面前说:
“给你娘看病吧。”
塞到二虎满手黑的手中,带人又往别处视察去了。二虎捧着银子,两眼噙满了泪花!
晋国智伯府:
智伯所在的屋子里摆满了各式珍稀金银玉器皿,琳琅满目,熠熠生辉,这些都是他征战别国后巧取豪夺的战利品。
智伯身着便袍在门口处蹲着,手拿一馒头正掰着小块喂一只模样丑陋的狗。
正厅的椅子上,正拿着一杆又长又大的烟袋吐着烟圈的瘦骨嶙峋的智夫人喷了一口烟,数落智伯:
“堂堂一国大夫之首,不是摆弄你的瓶瓶罐罐,就是逗弄你那只不知从哪里捡来的野狗,没个正形儿。”
智伯将一块馒头扔高,看着狗跳起来叼在嘴里后,斥责夫人:
你一个娘们儿,懂得什么?你知道我这些瓶瓶罐罐值多少钱吗?告诉你,吓你一跳。我随便卖一个就够你抽一年大烟了。智夫人抬起身子,两眼发亮:
“真的?”
“我还能骗你不成?”
智伯又扔了一块馒头给狗。
智夫人又仰头倒在椅子上连喷了几口烟,慢腾腾地奚落道:
“你喂的这条狗不会也值钱吧?”
智伯城府高深地说:
“这条狗倒是不值钱,但它是经过驯化的,非常听话,而且它可以帮我看住这些钱,也许——”
智伯若有所思抑或若有所指地说:
“它还可以帮我换回更多的钱呢。”
这时,家仆进来禀报:
“启禀智老爷,赤章大人求见。”
智伯鄙夷地撇撇嘴:
“他算什么大人,只不过是我的另一条狗罢了,叫他进来。”
家仆应声而去,智伯对夫人说:
“这不,给我送钱的狗来了。”
智夫人忙起身回避,边走边说:
“人家对你不错,常送钱和贵重的东西,你却这么小看人家,真没良心。”
智伯起身坐在正厅的椅子上,一脸得意忘形的模样:
“人就是这样,你把他看成是狗,他却把你当爹!这一次我要好好利用他一下。”
家仆又走进来说:
“赤章大人来了。”
跟着走进一个人,此人瘦长的身材,两腮无肉,八字胡须,两眼滴溜溜乱转,贼眉鼠目。
他进门就给智伯下跪:
“给智大人请安了。”
智伯假装热情:
“啊,这不是赤章老弟吗?来,快起来,看座。”
一婢女搬过椅子,赤章歧枝坐了。婢女上茶。赤章歧枝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布包向智伯面前一递说:
“这是我在仇犹时,用重金收购的仇犹国前身名叫‘皋牢’的官印,它虽是赤铜打造,却工艺精美,篆书为九叠,十分珍贵,具有极高的收藏价值。小人无福消受,望智大人笑纳,供您闲暇时雅玩、消遣吧!”
智伯没接,对一婢女说:
“拿进里屋去,交给夫人。”
婢女拿包进了里屋。智伯开门见山,进入正题。
“谢谢赤章老弟了。无功不受禄,不过,如果是有功,受点禄还是问心无愧的。赤章老弟,在我一力保荐之下,晋王决定重用你了!预计你要高升为管理外交的大夫了。”
赤章歧枝忙起身施礼:
“全凭智大夫栽培。”
智伯仰起身子傲慢地教导道:
“晋王这次重用,你可要小心从事。你上任的第一件外交大事就是和你的故国完全交好,这是晋王睦邻和邦之国策之具体体现也。经我和晋王商量,准备给仇犹赠送一口大钟,以你为使节,出访仇犹,你有什么意见或建议吗?”
赤章歧枝想了想说:
“小人倒没什么意见,也想回家看看。不过,仇犹国君恐怕对我以前的作为还耿耿于怀。若加害于我,该如何办?”
智伯说:
“考虑到这一层,我和晋王才决定给你加官升职,你已位及二品,又受晋国之重用,量他小小仇犹也不敢对你作什么不利之举动。不过,你去仇之后,一定要不辱使命,别让人家错觉出我们是在搞什么阴谋之类的,这就是你的功劳。明白吗?”
“明白,明白。”
“那你几时启程赴……啊,不,应该说回,几时回仇犹呢?”
“任凭大人定夺。”
“宜速不宜迟,三日后动身可否?”
仇犹国胡府:
那位石涅收购站的官差坐在一旁,胡学文正大发雷霆:
“赤章蔓枝,我操你八辈祖宗,你管闲事管到老子头上来了,这石涅窑是我倡导并亲自参与搞起来的,你眼红什么?”
那位官差添火道:
“他还说要奏明国君,查出石涅过于亏损的原因。”
胡学文哼了一声说:
“他以为他在国君面前说话还管用吗?我和他多年较量,他已失去了以前在国君心里的位置,变得无足轻重了。”
那油光锃亮的胖脸上一副不屑的神色。
官差请示道:
“姐夫,那我们以后该怎么办哩?”
胡学文不假思索地说:
“怎么办,还照咱们以前商定的办。”
“不可。”
这时,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语的胡夫人说话了。只见她生得五大三粗,胸耸臀肥,却皮肤白嫩,一副细眉下配着一双媚眼,特别是看男人时总是含情脉脉,似喜似嗔,号称仇犹第一肥美人。此人工于心计,心肠狠毒,胡学文对她另眼相看,言听计从,在不几年内就成为国君眼中的红人,其妻出力不小。她不紧不慢地说:
“先按赤章蔓枝的意见办。否则,逼起百姓闹事,对我们反为不利。咱们以后再寻找机会拾掇这个直脖腔。”
官差起身拿出一包刀布放在桌子上说:
“这是这个月我孝敬你们的三百刀布,这一次只有这么多,姐夫和姐姐见谅。”
胡夫人说:
“钱不多就别给我这里拿了嘛,我和你姐夫又不缺这几个钱。”
胡学文招呼官差说:
“来,坐下,已经晌午了,吃了饭再走,咱们再计议计议。”
仇犹朝堂:
仇犹国君正与其臣属们喝酒、观舞,殿中央空地上,七八个舞女正跳着西域式舞蹈。
文班之次胡学文举起酒杯说:
“国君、诸位,请。美酒美色,真乃美煞人也!”
国君笑饮尽杯中酒,几个侍女给国君与大臣们分别斟酒。
胡学文兴起,离座进入舞女丛中,手舞足蹈,摇头晃脑,丑态百出,引得国君与大臣们哄堂大笑。
正此际,一守宫士兵进来禀报:
“启禀国君,晋国新升二品大夫赤章歧枝遣人来传晋王旨意,要赠我国大钟一口,以示亲善,他本人不日便至。”
见有国事,舞女们自动退出。胡学文却仍在原地呆呆发愣,并自言自语:
赤章歧枝竟当了二品官,可见此人深谙官场之道。
“赤章兄。”
胡学文对赤章蔓枝拱拱手:
“你这位兄长可比你会……会事多了。”
说完,逗弄地挤挤眼睛。
文班之首的赤章蔓枝讥讽道:
“胡兄要是涎贪羡慕,何不也叛逃到晋国去呢?也许那晋王会封你更大的官呢!”
“你!”
胡学文气得八字胡撅得老高:
“我为什么要叛逃呢?在咱仇犹多蒙国君……厚……爱,吾愿足……足矣,除了赤章家族的人哪会出……出……如此败……败类?”
“你……”
俩人扭打作一团。
“住手!”
石将军从武班之首站起来走过去。他四肢发达,力能举鼎,两臂稍微一分,将二人隔开。见二人住了手,石将军又说:
“放肆,金殿之上,怎可任性胡为,再若争吵打架,我将二位逐出殿外,简直有伤仇犹国风。”
国君也做和事佬:
“何必为一句闲话争执嘛,赤章歧枝在我国期间,因国库钱财亏空而逃。本王并无责罚之意。如今,在晋被提拔重用,说明他还是一个人才嘛。晋国那么强大,还启用我国之人,并想与我小国赠钟交好,好事嘛!大家说说看,咱们该如何做出回应呢?”
赤章蔓枝谏道:
“晋国掌握朝政者,乃智伯也。此人贪而无信,早有伐我之心,只是苦于无路通行罢了!他提出送我大钟,就更值得怀疑其动机,我们不可不防啊!”
胡学文见赤章蔓枝夺了头彩,很不高兴地反驳说:
“赤章大人,此言差……差矣。凭晋国实力,想要消灭我仇犹,何必耍此不光彩阴……阴谋?只要发动大兵,我国绝难抵挡。”
他见国君与大臣们在认真听他说话就又说:
“相反,我们自己拒绝受钟,因而胡乱猜疑,晋王知道了必然要恼羞成怒,决不会善罢甘休,我仇犹反而会遭受战乱之灾。”
赤章蔓枝慷慨陈词:
“夺人之兵,贵不血刃!仅凭一计,即可灭掉一国,人家何乐而不为呢?这并不是胡乱猜疑,而是可以肯定,这里面一准有文章。”
胡学文一时无言。现场沉默下来。国君扭头看看石将军问:
“石爱卿,有何高见?”
石将军说:
“臣对赠钟之事难以判断,臣却只知道假如晋仇两军对垒,我们高筑城池,以逸待劳,我国又一向尚武成风,全民皆兵,我所训练的军队其宗旨就是宁死不屈。所以,胜败不一定是谁呢。”
“国君。”
赤章蔓枝奏道:
“依臣愚见,我们暗中派人打探晋王真正用心,并加紧操练军兵,组织民间自卫社,以防不测。”
石将军也说:
“对,赤章大人说得有道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嘛!”
胡学文听了不服气地说:
“如果人家晋国真的是想与我们表示友好,赤章大人,你所要做的这些不是都白忙乎了吗?”
赤章蔓枝义正词严:
“操练兵马,强健百姓。此乃百年大计,怎能说是白忙乎呢?”
国君点头说:
“说得好,赤章爱卿真不愧是我国第一才子也。今天咱们畅所欲言,谁有什么想法就说一说,等赤章歧枝回来再看情况做决定吧!”
一酒馆内:
启望、二虎等人正在喝酒。启望问二虎:
“二虎,你娘的病好点儿了吗?”
二虎说:
“多亏赤章大人接济。虽早已请过郎中,但药特贵,需刀布三百多,得我两个月工钱。银子就不同了,几两就行。没有赤章大人那些银子,我娘只怕还得捱几个月才能吃药呢。那药贵,还真管用,一副下去,我娘就能下地走动了,郎中说还得三个疗程才能彻底去病根。”
“赤章大人,真乃一父母官啊!”
启望慨叹一番。
这时进来一个酒保对启望二虎等人说:
“听说,晋国要赠送我国一口大钟,已派人来通知了。那个赤章歧枝在晋升了大官,要亲自来面告国君呢。”
有一人拍案说:
“这个害人精回来了,准没好事,晋王用他也真瞎了眼了。”
启望想了想说:
“不行,咱们要力谏国君千万别上当。凭人家一个大国,为什么要屈尊送咱小国礼物呢?这不是反常之举吗?”
二虎却说:
“咱们平头百姓一个,难面君颜,有话也够不上说啊。”
启望说:
“先找赤章大人反映一下去。”
众人响应:
“走”,“走”,“走”……
胡学文府:
胡学文一脸狐疑地对胡夫人说:
“奇怪,以往国君对我是言听计从,今日却一反常态,弄得我在朝堂上尴尬极了。”
胡夫人慢条斯理地说:
“这有什么奇怪的,关系到人家的江山社稷嘛,他能不谨慎从事吗?”
胡学文狠毒地说:
“看来不扳倒赤章蔓枝,就没有我出头的日子。就是成天和他在朝中争论不休,才让我得了个只在朝堂才口吃的毛病,我恨死他了。”
胡夫人仍不紧不慢地说:
“据臣妾看来,他恐怕难逃现下的一劫。”
“夫人此言怎讲?”
胡学文低眉下眼地向夫人讨教。
“他的克星要回来了。”
“是何人?”
胡夫人训斥胡学文道:
“你的脑袋里有没有一点脑髓呀?还有谁,他那亲叔伯弟弟——赤章歧枝呗!”
胡学文还是有点儿脑袋转不过弯儿来:
“我还是不明白你的意思。”
胡夫人骂道:
“你真是个猪脑袋。你刚才不是说赤章歧枝要回来了吗?既然智伯派他回来,其目的就是要促成赠钟这件事。而赤章蔓枝必然要反对,事态就是俩人的斗法。赤章歧枝要想斗过赤章蔓枝,就得寻找有力的协助者。”
胡学文忙接着说:
“那一定是我。”
胡夫人点点头。随后她突然粉面变色道:
“不好。”
胡学文忙问:
“怎么了?”
胡夫人站起来走了几步思考着:
“晋国人赠钟必有阴谋,说不定……是对咱仇犹要动武。现下,不管事态如何发展,先顾念我们自己的后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赤章歧枝必然要寻你来行贿帮他,咱要乘机敲他一杠子,只要有钱,到什么时候,都没有后顾之忧……”
正说间,家仆走进来小声说:
“赤章歧枝大夫求见。”
胡夫人得意地说:
“你看,我猜得不错吧?”
胡学文心血来潮,起身走到胡夫人面前,亲了一下胡夫人那胖脸说:
“你可真是算计如神啊,看来我胡某人找了一个福星,一个足智多谋的心肝宝贝啊!”
胡夫人娇嗔地推开他:
“去去去,这你还吵着闹着非要娶小老婆不可呢。”
胡学文府客厅:
胡学文正陪着赤章歧枝吃饭,桌子上菜肴丰盛,身后站着侍女,胡学文端起酒樽:
“来,赤章兄,饮此一杯,为你接风洗尘。”
赤章歧枝高兴地与胡学文碰杯后一饮而尽。胡学文边说:
“吃菜,吃菜。”
边夹了一块肉放在赤章歧枝的盘中说:
“这是咱这里的土特产,也是上等菜,狍子肉。味道很好,来,吃点。”
赤章歧枝夹起放在嘴里边嚼边说:
“嗯,好吃。”
胡学文见赤章歧枝只顾吃喝,心想:我得刺激他一下,在我家倒比你自己家还安逸。于是,他说:
“赤章兄,你身为晋国使臣,在未见我仇犹国君办理公事的情况下,就私自与其大臣见面,这要传将出去,对你对我都不利哟!”
赤章歧枝立即停止吃喝,低声下气地说:
“这就请胡兄见谅了,我现在是晋国大夫,我不怕晋王责怪我,而且他也不会责怪我。至于你,我也早想到了,所以我才故意不穿招眼的官服,也没骑马坐轿,是一步一步走到你家的,我还安咐你的家仆要小声说话。请胡兄放心好了。”
“那么,你此行的目的是什么呢?”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临回国之前,智伯大夫一再叮嘱我要办成赠钟这件事。我想先听听你的看法,谁叫咱们在以前是好朋友呢?”
胡学文故意放烟幕弹:
“这事嘛,由不了咱呀!国君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反正与咱个人无关痛痒。”
赤章歧枝见事不谐,忙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包,放在桌上,推到胡学文面前说:
“这是智伯叫我给你带的见面礼,人家大国人送礼可真大方,一出手就是十根条子,可抵得上咱十万‘九斿’刀布了。”
胡学文一脸贪婪样子:
“这智伯是什么意思,送这么贵重的礼物?我不敢收,你给他带回去吧。”
说着又推到赤章歧枝面前。
赤章歧枝说:
“谁叫他有求于咱呢?你是收酬劳费,又不是白要。智伯叫我告诉你,别嫌少,事成之后,再送十根。”
说完又推到胡学文面前。
胡学文不再推辞,并现实地说:
“他一定要送,有这十根条子也就行了,那个智伯听说一向食言而肥,事办完了他还会给吗?不过……这事也不好办理,除非……”
胡学文欲言又止,赤章歧枝见状追问:
“胡兄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成?”
胡学文故意试探:
“有一个人是此事的最大障碍。”
赤章歧枝明白了:
“你是说我那位堂兄赤章蔓枝吧?”
胡学文点点头。赤章歧枝骂道:
“这个直脖腔儿,一条道往黑里走的家伙是难对付,不行就想法拾掇了他算了,免得碍事!”
胡学文又点点头:
“‘英雄所见略同’。不过,一定要想个一击就置之死地的办法。”
定国事,占卜藏山祠套实情,徒施美人计仇犹国朝堂:
国君上殿坐定,值日官高声道:
“众位大夫,有本即奏,无本就此退朝。”
——这是惯例行事。
“臣有本奏。”
胡学文出班拱手。
“昨日,晋国使节赤章歧枝已莅临,现正在殿外候宣。”
“噢,叫他觐见。”
国君说。
值日官即走到殿门外高宣:
“赤章歧枝大夫觐见。”
赤章歧枝进,给国君叩首下跪:
“晋国使臣二品大夫赤章歧枝参见故国国君,祝国君万年永康!”
国君热情地说:
“歧枝快起来,平身看座。”
赤章歧枝在一宫女引导下,坐在殿下增设的宴席上。
国君问:
“歧枝此次回来,是否为了赠钟之事?”
赤章歧枝答曰:
“是。咱国派赵大夫去晋对智大夫说了国君你的想法后,智大夫非常热心,第二天就和晋王商量。晋王决定,一来看在你求钟心切而诚的份上,二来他也想与咱国交好,就送咱一口只有皇帝才能御用的大钟。这口大钟是咱国的铜矿冶炼铸造成的,声音纯正,沉雄宏亮,不失为一代伟器。咱仇犹拥有了它,一定声威大振,名闻遐迩。”
赤章蔓枝发难:
“一口成品钟,其价值至少也在上万两白银,为什么要白白送给我国,你们晋国也太大方了吧?”
赤章歧枝学着智伯的口气:
“这个,大哥你就不懂了。这是国与国之间的一种外交手段,其目的就是和咱国完全友好。好朋友之间送点礼还讲什么价钱吗?再说,这是晋王既定的睦邻和邦之国策之具体表现,你明白了吧?”
赤章蔓枝厉声说:
“你少拿这些大道理唬人,你回晋后告诉那智伯,别小看仇犹就没人了,他那点伎俩还是别往我赤章蔓枝面前耍。”
赤章歧枝听了,不高兴地问:
“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人家晋国送礼还送下错了?”
赤章蔓枝冷笑了一声:
“嘿嘿,送礼?只怕是没安好心!”
赤章歧枝有恃无恐:
“好,这可是你说的,我要在晋王面前把你的话原原本本说一遍。”
“哎,好啦,好啦。”
国君忙截住二人话锋:
“赤章歧枝,你回国途中,咱那山路定不好走吧。你一定累了,下殿休息去吧。”
国君对身旁一宫女说:
“引赤章大人去偏殿休息。”
宫女引赤章歧枝下。
国君对赤章蔓枝说:
“蔓枝老弟,你现在说话是越来越不会绕弯了。你如此说法,要真传到晋王耳朵里,恐怕没有战争,也得有了,以后说话可得注意点儿喽。”
国君见赤章蔓枝脸色绯红,知道这样说他也有点委屈又忙说:
“当然了,我理解你的心情,全都是为了咱仇犹国好,但当着赤章歧枝的面,有些话不说为好,因为他现在代表的是晋国,也就是说,他现在是外人。所以,我急忙把他打发下殿去。咱关起门来,说什么都可以,哪怕言语激烈点也行,咱们君臣一块共事几十年了,谁也知道谁的脾气,都能互相理解、原谅。”
末了,他见赤章蔓枝恢复了正常,就首先听取赤章蔓枝的意见:
“赤章爱卿,对于此事,你到今天是如何看的,有没有新的看法?”
赤章蔓枝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直抒己见:
“咱仇犹国能一直平平安安,在时下这个动荡的年代也算是奇迹,所依赖者是我国的天然屏障:山套山,沟岔沟,任何外敌入侵,咱只要占据任何一座山为堡垒,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可是,咱们为了运钟去修下大路,万一别国忽起歹意,顺路用马军冲锋,我们即无险可守,敌人就会一涌而进,这是再明白不过的道理了。”
“这么说,你是不同意要晋人赠的钟了?”
国君问。
“是的。”
“谁还有什么看法?”
国君问其他臣属。
石将军也当即表示同意赤章蔓枝的意见。大多数人也是一样。
胡学文本想加以反对,但见多人支持,而自己又找不出很有力的理由反驳,只好沉默。心想:反正我已十根金条到手了,此事不成,他智伯也不能来问我要。事情发展到什么程度都好,能不树敌的情况下就别惹事。看来,赤章蔓枝真劲敌也,国君与大臣们还是向着他的才干的,我非鼓动赤章歧枝扳倒他不可。
国君见没人再有异议了,说:
“现在,我说说我的看法。百年来,咱没有钟,照样是人畜两旺,百业繁荣。但是,别国有的东西,咱们要没有,也太显得我治政无能了。我明确表态,这钟咱一定要有,人活一口气,神争一炷香,这就是志气。我想要的就是一种国家的尊严。咱虽沾光大山庇佑安安稳稳,可也由于太过闭塞,我们就连钟是什么玩意儿都不知道,也真叫人寒心呐!对于赠钟一事,我以为,咱一定要摸透对方的真实用心,假如人家是诚心诚意的,那咱就修路迎接,知道对方是别有图谋,那咱就推辞不受。”
国君见大臣们都点头,就说:
“不过,咱们也要作最坏的打算。哎,赤章爱卿,你说成立民间自卫社的事,你已办了没有?”
赤章蔓枝拱手道:
“启禀国君,臣马上就去成立。”
国君又对石将军说:
“石爱卿,要加紧操练军队,咱们多方面做准备,做到万无一失。退朝吧。”
值日官叫道:
“退朝。”
大臣们都起身拱手山呼:
“国君万岁,万万岁!”
赤章蔓枝府:
赤章蔓枝忧郁不乐,不时叹息,夫人倒了一杯茶,关心地递给他说:
“别憋坏了身子,听天由命吧,反正该遭的劫想躲也躲不过去!”
赤章蔓枝叹息道:
“我是发现近几年来,咱国君有点羡慕虚荣,不求实际,偏信佞臣,策失权衡,此乃不祥之兆啊。我直言相谏,他虽表面上在听取,可他心里却对我很有成见。国内小事尚还两可,这次赠钟事件,明摆着是个阴谋,他偏不能及时识破。假如有一天仇犹灭亡了,该让世人耻笑我仇犹无人了。”
夫人说:
“国君不是让你组建民间自卫社,还操练军队吗?怎能说是没有识破晋人的阴谋呢?”
赤章蔓枝叹一声说:
“虽是这样,但他也没有坚定地说要拒受赠钟。相反,他越是这样,就说明他很想得到此物,越有可能会修路迎钟。”
夫人安慰他:
“你也别太为难自己了,干生闷气没有用。你是臣,有尽忠诤谏的义务,听不听是人家为君者的事。只要你尽了心,做到忠臣所应做的,你就该心安理得。人有时也得替自己找点乐趣,不能太苦了。你看人家胡大夫家,门庭若市,为朋好友,那位胡夫人穿得花枝招展、珠光宝气的。”
赤章蔓枝生气地说:
“别给我提那种人,咱仇犹就是这帮吃皇粮不办正事的家伙给折腾坏了,也是他们把国君给捧错了,捧傻了。”
贤惠的赤章夫人忙住了嘴,空气沉闷极了。赤章蔓枝在地上来回走动,不时叹息。
这时家仆进来禀报:
“禀大人,百姓在门外闹事。”
赤章蔓枝仔细一听,大门外人声喧哗,惊奇地说:
“这是些什么人,他们想干什么?走,出去看看。”
赤章蔓枝府大门外:
火把明亮,一群人在呼叫:
“请赤章大人出来。”
“我们要见赤章大人。”
赤章蔓枝在家仆打开大门的同时,大步走了出来,大声喝问:
“你们要干什么?”
孙启望见赤章蔓枝出来,忙拱手施礼说:
“赤章大人,我们听说晋国要赠我仇犹大钟,请您向国君奏谏一声,千万别信以为真,这里面一定有名堂。”
赤章蔓枝听了,惊问:
“你们是如何知道此事的?”
启望说:
“咱们这个小国有什么风吹草动,一刻钟全国就都知道了。这会儿,恐怕连三岁小孩子也听说此事了。”
赤章蔓枝听了,向大家拱拱手说:
“确有此事,我谢谢大家的好意,我一定向国君代为转达大家的意见。其实,我已与国君谈论过此事,国君已答应操练军马,并成立民间自卫社,防止突变。现在,我就此宣布鼓励民间成立自卫社。”
众人齐声叫“好!”
赤章蔓枝问:
“你们中间谁人可堪管带之任,组织训练?”
二虎指指孙启望说:
“启望哥深孚民心,武艺高强,可担当此任。”
赤章蔓枝抬头问众人:
“你们同意吗?”
“同意!”
大家异口同声。
“好!”
赤章蔓枝走下台阶,拍拍孙启望的肩膀,夸赞道:
“嗯,好壮实的汉子,就由你来领导他们吧,要广招有志青年,悉心练武,随时待命。”
孙启望答应下来,随后他又忽地犯愁了:
“我们要专心练武,不去上工,用不了几个月,家里都会缺少钱粮的。”
赤章蔓枝安慰他说:
“这个你不用担忧,我明日奏请国君,发放粮食等一应生活用品,度过这非常时期。”
启望激动地拉住赤章蔓枝的手说:
“我代表大伙谢谢赤章大人,仇犹有您在,一定会永世长存的。”
赤章蔓枝长吁了一口气说:
“但愿如此吧!”
仇犹宫偏殿内:
胡学文正陪着赤章歧枝吃饭,桌子上菜肴丰盛,身后侍女环侍。胡学文端起酒樽:
“来,赤章兄,饮此一杯,我代表国君为你接风洗尘,祝你万事如意,官运亨通。”
俩人举杯一饮而尽。
正吃喝间,突然一宫门守卫进来在胡学文耳边悄悄说了些什么。
胡学文就摆摆手叫侍女们全部退了出去,他说:
“叫这位信使进来。”
不一会儿,一位官差进来跪下说:
“中山国使者给大人叩首,中山国君派我来给国君送一封信。”
胡学文傲慢地说:
“国君现已休息,你就把信交给我好了。”
信使从怀里掏出信起身递到胡学文手中。
胡学文把信打开,看了一遍,就对信使说:
“你下去休息吧,明日也不用见国君了,你直接回国吧,我代为转达就行了。”
“是。”
来人下去了。
胡学文严肃而神秘地对赤章歧枝说:
“赤章兄,看来,你的好运快要到头了!”
赤章歧枝惊问:
“此话怎讲?”
“你听我说呵,今日朝堂上,一片反对受钟呼声,弄得我也不敢提什么异议。现在,联盟中山国又派人说服国君千万别轻信晋人,因小失大。你上任第一件事就搞砸,晋王还会信任你?重用你?”
赤章歧枝大为震惊,急得搓着手说:
“如此该如何是好?”
他给胡学文作揖道:
“胡兄可不能看我的笑话,要帮帮我哟。”
胡学文拍拍赤章歧枝的肩头:
“赤章兄不要惊慌,我一定尽力助你。今天,多亏看门守卫是我的眼线,把人领到这里,这事也许活该成功,我把信扣下不提,并伺机在国君面前进言取事,可你也要想办法呀!再说,你难道不想报当年那‘一箭之仇’了?当年,要不是赤章蔓枝弹劾你盗取国库钱财,你能畏罪……啊,不,不,你能被迫远走他乡吗?”
“我对他早已是恨之入骨,可一时想不出什么好点子治之。”
赤章歧枝急得抓耳挠腮。
胡学文又拍拍他的肩头说:
“别着急,慢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