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冯志沂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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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勤志奋学

冯廷重老年丧子,身心受到莫大的打击,为给儿子办丧事,迫不得已卖掉了几十亩良田,从此家道彻底败落。儿子死后第四年夏天,七十六岁的老爷子也寿终正寝。父亲、祖父相继去世,家庭的生活重担完全搁在了伯父冯佶的肩上。

冯佶,字子健,别字味辛,幼年父亡,由季父冯廷重养大成人。与父辈相比,冯佶的命运更为悲惨。二十五岁时,妻子病故,撂下一子一女尚幼,决意终生不再续娶,除了含辛茹苦拉扯子女外,把逐渐长大的侄儿志沂也当成亲子来抚育。

冯佶曾参加过十次顺天府乡试,皆名落孙山,“遂不复试”,靠当塾师维持家计,后来受聘于人作书记(文书工作),也挣不了大钱,常年布衣蔬食,节俭自律到寒涩的地步。他把屡踬场屋的憾恨,化作对晚辈的期盼,决计积攒束脯供子侄读书识字。

伯父之子冯志沅大志沂九岁,经常陪小弟挑灯夜读,哥的才思略逊于弟,有时冯佶训练他俩写试帖诗和八股文,冯志沂很快能做出来。子侄之间,冯佶更器重侄儿,“衣食先之,诗书牖之,师友辅之……人皆以为其犹子也”。(梅曾亮《冯佶墓志》)

州庠原在州文庙西边的明伦堂,因处于下湿碱地,书舍年久失修,成了危房,后与城内石灰市街私人创办的斗山书院合并。乾隆初期,斗山书院归由地方政府管理,校址迁到明代振武卫废署(今代县中学西半部),州学校自此固定下来,仍沿旧名。代州是直隶州,历来州府重视当地文化教育,对斗山书院多次予以扩建增修,占地约五十多亩,招收的生员来自代州本州,以及崞县(今原平市)、繁峙、五台等县。书院按照“圣谕广训”为办学宗旨,向生员灌输“学而优则仕”的封建儒家思想,管理严谨,学风浓厚,是晋北的名校。

冯志沂在读期间,先后受业于静乐优廪生高振言,宛平岁贡生秦驹,本州岁贡生贾仰魁、姚勋、冯衍洛,以及陕西进士马筮乾,满洲进士喜禄诸位先生。

贾仰魁擅长古文词,对好学上进的冯志沂情有独钟,刻意教授他写文章,作诗赋,还赠给《小仓山房诗文集》(清袁枚著)和《船山诗草》(清张问陶著),让他在功课之外认真揣摩。

马筮乾写的馆阁体字挺漂亮,冯志沂请教写字的秘诀,马先生首先从间架结构上示范,然后从诸法帖找出古人运笔方法给以点拨,并要求他坚持常年积学累功。

秦驹通音律,姚勋精于算学,冯衍洛谙熟地理,各有专擅。

在先生们的教诲下,冯志沂简直如坐春风,进步特快,十四岁食饩,十六岁应院试,考得了代州儒学优廪生(秀才第一名),受到山西学政范近薇的单独接见,嘉勉他为“雁门奇童”。

正好院试结束的几天里,在朝廷做大官的族伯冯芝归里省亲,伯父冯佶特地携侄志沂去老宅那边拜望。冯佶和冯芝同庚,虽说身份地位悬殊,见了面并不拘谨,两人寒暄过后,冯佶便把志沂的几篇文章递与冯芝烦请点评。冯芝吸溜着水烟袋,仔仔细细过目一遍,连叫了几声“好!”且说:小侄年甫十四,即有声序,可见器识之远大,将来定能夺得巍科;今后,我出钱供他念书。冯佶赶紧说:这可使不的,我还没七老八衰呢,有力量供他念下去。冯芝说:咱俩别争执,就这么定了,也算报答你父毅庵公(冯廷重号毅庵)对我家的恩情,现在讲给你听,你就明白了:

时在乾隆五十四年,我五岁,父任江西南昌尉,祖父、母亲和我俱随父宦居。父因性情耿直,得罪了省府某大僚,被罢官免职;回归代州途中,先去江苏南京外祖父家住了一段时间后,乘船走大运河水路北上,行至邵伯镇,本来心情不好的父亲突然中了暑,不幸猝死在船内,祖父、母亲哀伤至极,整日呜咽泣啼;我也得了痢疾,奄奄待毙,年迈的祖父手足无措,又无依无靠,惶惶不可终日,老少三口几乎沦为漂泊,情急之中的母亲悉数将带的细软和衣物典卖掉维持存亡。就这样,一路颠沛,行至河北静海县,投靠你父毅庵公,毅庵公时任静海主簿,见我们一家子死的死,病的病,那个凄惨状,大吃一惊,赶快叫衙役买了口棺材,将父亲的尸体入殓,停放在县城北的一座小庙里,随后把祖父、母亲和我安顿在他的官寓住下。谁知住下以后,畿辅连降大雨,静海尤甚,洪水滔滔涌进城内,停棺的小庙首当其冲,毅庵公不顾一切,冒雨驾小舟奋力防洪堵水,那口棺材才没被洪水卷去。

在静海,全家得到毅庵公无微不至的照顾,过了半年,祖父也因哀戚过度而亡。我的母亲以旅魂未安,念我年幼聪敏,“终不作依人计”为由,决意归里;毅庵公凑了些银两,并雇了车马,亲自护送,千里迢迢回了代州。感激万分的母亲,给毅庵公连磕了三个响头。

回到代州,母亲卖掉老屋,安葬了祖父和父亲,租了西城门外香圪坨那里的三间破房住下,为他人做针线绣荷囊挣点小钱为生。待我进学后,母亲严定课业,按时检查,寒暑无间;嘉庆六年应乡举中式,捷报传至,母亲正给他人推磨,乡邻齐来祝贺,母亲说:中了举就衣食无忧了吗?仍推磨不止。过了几年,考中进士,入翰林院,遂把母亲接到京师。

多年来,母亲数次给全家讲述那段心酸的往事,我所以能有今天,幸赖当年毅庵公的救助之恩。

接着又对冯志沂讲:《小学》、《四书》既明,胸中当有权度,经、史、子、集,音义、旁证等书必为今后课业,先择制度之大者,如律历、礼乐、兵刑、职官、郊祀、天文、地理、赋役、井田、学校、贡举等,反复熟看,择其要旨抄录,贴于壁上,随时诵读。所读之书,约有五、六十种,知汝家寒,实难购全,吾族翠滴楼藏书甚富,当可满足需求。谨记着朱子的读书之法:循序渐进,熟读精思,虚心涵泳,切己体察,着紧用力,居敬持志。

冯志沂听了族伯的话,深受鼓舞,暗暗下定决心,刻苦读书。

翠滴楼,清早期建筑,砖木结构,单檐二层,因匾题“翠滴楼”三字故名,为冯氏家族的书库,内里藏贮着历代善本典籍和冯氏先人自辑自刊的遗著万卷,通常情况下,不叫人随便进去,看管甚严。

冯氏家族在城内西北街有好几处大院;主院,五进四合式布局,习惯称老宅。花园两处,城隍庙后的叫西花园,老宅东侧的称东花园,取名“知园”。园名“知”者,为“知止知足意也”,是祖辈先人颐养天年的别墅。

据说西花园主,长期居官外省,园林荒废,清末出卖了。知园则比较幸运,从清初直到抗日战争,长达二百六十多年的时间里,始终是冯家的祖业。东花园比西花园的面积更大,园内辟丘阜、假山、池塘、曲水、花圃、菜畦。假山之上,翠滴楼屹然,山下临水建“半华亭”。周植槐、桑、榆、柳、桃、杏树,别具景趣。

冯志沂记得,每年正月,母亲必带他去冯氏宗祠祭祀祖先,祭祀结束,逐门给老宅的爷爷奶奶们拜大年,爷爷奶奶们见了本族娃娃总要给几个压岁钱。长辈们拉家常叙旧事,得到压岁钱的小孩们,蹦蹦跳跳结伴跑进知园捉迷藏、荡秋千,甚至爬墙上树,尽情撒欢。有一年正月,冯志沂和小朋友们在假山上的翠滴楼旁玩耍,好奇地用手指捅开下层楼的窗棂纸朝里窥视,只见一排排的书架上满是书籍,印象特深。

自从族伯冯芝放了话,管理翠滴楼的本家叔叔对冯志沂相当热情,只要提出上楼看书,就大开方便之门,任由浏览,就像蠹鱼一样在书堆里钻来钻去。

伯父冯佶,虽与举业无缘,但人穷志不短,仍手不释卷,口不停诵,日以读书砺行为事。曾经讲述过许许多多古贤做学问的故事,激发子侄的学习兴趣,特别告诫:冯家虽代累簪缨,而尤其重视耕读传家的遗风;你们既然有志于学,即当尚志,为学“以道为志”,为人“以圣为志”,万不可稍有懈怠。

伯父的言传身教,潜移默化的感染着冯志沂,几年中,心无旁骛,奋志勤学,为后来跻身仕途,奠定了坚实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