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冯志沂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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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刻意求实是

梅曾亮习惯以宴饮的方式,和弟子们聚在一起研讨桐城古文,偶然发现喜为古文的冯志沂有误课现象,询问门徒,才知道他还去张穆那里听讲“朴学”。

“朴学”是门什么学问?即《汉书·儒林传》里所说的“质朴之学”。因汉儒治经注重名物、训诂、考据故名。后世常称汉学中的古文经学为“朴学”,也指清代的乾、嘉学派。

张穆,原名瀛暹,字诵风,亦字硕石、石舟、石洲。山西平定人,优贡出身,先考取白旗汉教习,道光十九年参加顺天乡试,误犯场规,被革去优贡生,永远不准考试。科场上的失利,非但没有湮没了他的才华,反之,更激起他潜心治学的意志。兵法、农政、水利、海运、天文、地理、殖货等书籍无所不窥,而且都加以深究,务求洞达,成为与魏源齐名的学者,京城士子纷纷持文词求政,以至达到为文不经石舟呵斥、订正,“未可示人”的地步。张穆的主要成就表现在精研地理方面,亦兼好金石、碑版的考证。诗文、书法俱佳,海内外学者竞相宝爱之。著作有《斋诗文集》、《蒙古游牧记》、《延昌地形记》以及《顾亭林年谱》、《阎若璩年谱》等多种。

冯志沂初识张穆,大概始于京城士人经常进行的宴饮雅集、谈诗问业等交游活动。活动中张穆语惊四座,胸襟磊落的表现,颇令冯志沂钦慕。当多次聆听了张穆演讲的那些“高论”,认为石洲先生是继顾炎武、闫若璩之后的又一文雄,由衷而生仰止之意。其时张穆在宣南的上斜街寓居,与翰林何绍基紧邻,两家只隔一墙,何公调侃曰:东柯西枝两农夫。

何绍基,字子贞,号东洲居士,晚号猿叟,湖南道州人,与冯志沂同登丙申科进士。工经术辞章,精于考订旁及碑版文字,书法冠绝一时,历官翰林院编修,国史馆提调,闽、粤、贵等省乡试主考、四川学政,晚年授徒讲学,主持苏扬书局。

冯志沂常携酒去何绍基家,必邀张穆同饮。张穆是个极重乡土观念的人,因之对冯志沂怀有特殊的亲近感。稍后的道光二十三年,何绍基和张穆积极发起集资,在报国寺西侧为清初大学问家顾炎武修建神祠,次年落成,简称顾祠。商定,每岁春秋两季和顾炎武的生日,都要在顾祠举行祭祀活动,张穆为首任祭主。

顾炎武曾经倡导的朴实学风,对道、咸时期讲求经世致用的实学很有影响,行成砥砺志行的新的士人风气。故而,顾祠也就成了京城士人交游活动的一个亮点。

顾祠落成初祭之日,首批参与者有:何绍基、苗夔、陈庆镛、苏廷魁、汤鹏、罗衍、庄受祺、冯桂芬、赵振祚、朱琦、潘曾玮、杨尚志。这天,张穆特邀冯志沂“襄祭祀事”。

能受到京中大儒的垂青,他觉得十分荣幸,写诗《石洲用山谷韵枉赠次韵奉答》曰:“鲰生晚相识,矜宠逾望外。微言发深省,功视读书倍。人生等浮云,倏忽生变态。惟当风月夕,载酒时相对。所就未可期,为幸良已大。”

张穆了解到他的家世情况以及刻意新学的热望,赠诗云:“环顾英妙才,知大有人在。矧君雁门产,祖德裴柳配。”又“弓冶二百年,允宜厚自爱。刻意求实是,乐溢言语外。”张穆实乃性情中人,性相契则肝胆相照。通过顾祠这条联络友谊的纽带,两人更加深了彼此之间的交情。

张穆自从受了科场失利的打击后,看破了人生世路,深居简出,整天钻在自己的“斋书屋”,倾力著书立说。翻检文献典籍时,凝神静气,默不作声,而收徒讲学,却嗓音洪亮,口中滔滔不绝,恨不得把满肚子的知识全部奉献给年轻晚辈。求知若渴的冯志沂每入其门,必全神贯注听讲,认为石洲先生讲授的朴学,正是自己稍欠或不懂的知识,可以弥补自己的不足。

“朴学”内涵深邃,其他士人嫌这门学问太耗费精力,敬而远之。冯志沂为了学懂弄通,下决心刻意而为,有时见张穆“丹黄一卷穷朝晡”,精专苦索的样子,很不好意思打扰,转而向与张穆时相往来的苗夔先生请教。

苗夔,字仙簏,河北肃宁人,优贡出身,未补官,以教书为业,居京专治“绝学”,造诣很深。“绝学”即濒临失传之学,如篆籀,训诂、说文等。没想到,张穆误解了冯志沂的好意,猜疑其“随俗憎爱”,心态浮略;实则,冯志沂根本不知道张穆和梅曾亮在京城各树一帜,互相争鸣那些事儿。后来听同仁们说:梅先生避谈“朴学”,石洲先生不喜“八家之文”。梅先生得知小冯君跟石洲研习朴学,既不反对,也不支持,比较宽容。张穆发觉小冯君依然不舍桐城古文,很恼火,有时耐不住性子“怒加诮嚷”。冯志沂并未因此而却步,照旧往来于两家之间,各取所长。

终于,张穆被冯鲁川肆力于学的韧劲所感动。有一次,两人晚酌,聊起“朴学”时,张穆坦诚地说:既然跟我治朴学,务须持之以恒,即使有深奥难懂之处,只要心专力锐,久之就会融会贯通。其次,凡前贤遗存下来的,有价值的资料,要注意罗,积累既多,才能体会到与古人对话的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