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莫扎特 里姆斯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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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海外巡航

里姆斯基从彼得堡起程前夕,巴拉基列夫到高加索去尝试矿泉治疗,穆索尔斯基下了乡,居伊也搬到了他的避暑别墅去了,伏因哥哥又离开了家去实习巡航,家人都到芬兰境内维保格附近的索尼盎——萨吕岛去避暑。大家都走了,可里姆斯基却接到命令,要乘阿尔尼兹号快船出航到科琅什塔德,并与一艘刚刚装置完毕的船同在那里过夏。

随着航船离港前的最后一声长鸣,里姆斯基感到音乐也远离他而去了,繁荣的码头使他厌恶,甚至大海也无法抚平他内心的波澜,他绝望地想着梦一样的从前,“啊!再见,圣彼得堡,再见,我的朋友们……”

经过在科琅什塔德两三个月的停泊,阿尔尼兹号拔锚启碇,离别了俄罗斯驶向英国的格累夫杉德。船一到达英国,便开始定制新的桅杆,这样一份繁琐的工作使阿尔尼兹号在那里整整困守了4个月之久。其间,里姆斯基与他的同学们不失时机地到伦敦去游览名胜,到希敏寺、钟楼、水晶宫等处观光。里姆斯基还在柯汶特花园剧场听过一次歌剧,但这时的里姆斯基似乎已经有些漠视音乐的召唤了,他不想让自己再一次沉浸到那难以摆脱的痛苦——同音乐离别的痛苦中。

阿尔尼兹舰上共有4名海军少尉候补生,而且与里姆斯基都是同班毕业的。他们和几个工程师的助手,以及几个机械工程师住在一间小的房舱里,不得擅入将军们的士官室。舰上也不把责任重大的任务派给他们这些少尉候补生,只叫他们轮流协助哨兵看守、·望。因此里姆斯基有很多空闲时间。船上有一个很像样的图书馆,这样他倒可以趁机看不少书。当时的思潮也影响到这帮年轻的少尉,在他们一伙儿人之中,有进步派,也有保守派。进步人物中,摩道文是杰出的人才,而保守派则以巴克谛亚维夫为代表。这时,波兰境内开始兴起民族革命运动,摩道文对波兰人民的同情使他与巴克谛亚维夫之间时常产生争执。里姆斯基完全站在摩道文一边,他们一同反对出身贵族、极为傲慢而且强烈拥护奴隶制度的巴克谛亚维夫。

1863年2月下旬,意外的命令下来了。由于波兰的民族革命运动已经扩大,如火燎原,一时谣言四起,都说外国秘密运军火到利堡海岸去援助波兰人。政府方面下令让阿尔尼兹号即刻驶回波罗的海,在可以看见利堡海岸的地带巡航,不得让任何军火输入波兰境内。这时,虽然里姆斯基一伙青年心里充满了不可告人的怜悯和同情,虽然他们都深信对受俄罗斯压迫的兄弟民族抱以同情的确是正义的,然而迫于长官的命令,身不由己,他们只好无可奈何地跟随已全速航行的军舰去为侵略者尽忠效劳了。

离别了多雾的英国,途经北海,遇到了强烈的旋风。海啸使人胆战心惊,强劲的旋风掀起一个又一个巨人般的大浪,整个舰艇好像一叶孤零零的树叶在浪涛中打着旋儿,呼啸的风声水声混在一起,使人辨不清东西南北,只有舱里的罗盘针疾速而灵活地转动着,舰上的海员全在剧烈的呕吐着,似乎要把胃也一股脑儿地吐出来。整整两天,一点儿热的饭食都不能烹调,平日里喧闹的船舱一下子安静下来,人们的神情都沮丧极了。而这时的里姆斯基却兴奋异常,他望着舱外一个个扑过来又溅成千万朵浪花儿的大浪心潮澎湃:“多么神奇的海呀!伟力与造化无人能敌,他的声音,他的臂膀何等坚实,似乎一切都能容纳其中,得以升华与净化”,他的耳中充斥着小提琴那流畅如水的声音,一会儿木管也参加进来,似乎是波涛掌股中的小船,但清晰可辨。接着,铜管那如金似铁的声音如雷贯耳,他瞬时间辨不清是音乐在响还是更大的巨浪又滚滚袭来,他感到自己已是海的一部分,海在召唤他,他的心像蒙上一道阳光织的轻纱,既温暖又迷惑,他似乎已经醉了……

阿尔尼兹号在利堡海岸停留了将近4个月,偶尔才到利堡或是波朗金去运煤和粮食。也许舰艇的巡航吓退了那些企图给反抗的波兰人以军事上援助的人们。里姆斯基总是站在甲板上眺望远处无边无际漫长的海岸,在别人眼中毫无生气的地方他却觉得优美极了。那舒展的曲线给人以律动不已的感觉,音乐与自然的吻合大概在这里是接近完美的吧!在望远镜清晰的镜头中,出现了一个浑身泥土的波兰小孩,他追逐着正在退去的海浪,欢叫着像一个将军在乘胜追击。一会儿,海浪又无可阻挡地反攻回来,小孩反应敏捷地向回跑着,不时回头看着扑过来的海水,沙滩上留下一串小巧而清晰的脚印,不过马上就被无情海水覆盖了。里姆斯基看着孩子那无忧无虑的身影,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他的心早已飞到了永不复回的童年,眼前的战火硝烟早已被遗忘得一干二净。

7月,阿尔尼兹号巡洋舰被编排到由司令官亚历山大·尼耶夫斯基指挥的舰队中,整个舰队的大部分船只都在科琅什塔德集结。当舰艇一到集结地,里姆斯基便设法匆匆到圣彼得堡以及葛洛文家去了一次。因为是夏天,他的母亲、哥哥以及巴拉基列夫、居伊等这些朋友都不在圣彼得堡。可喜的是,正好约翰·施特劳斯当时正在帕夫劳斯克担任指挥,因此一个熟人也没遇到的里姆斯基在心怀无限惆怅回队报到之前,有幸欣赏了格林卡的《马德里之夜》。

里姆斯基一到舰上,他们的舰队就出发了。一直到了船驶出国境,进入公海,他们才知道此行是受命到美国的纽约去,并与舰队内的其他船只会合,也才知道此行的目的完全是关于军事方面的。自从波兰民族革命运动之后,各方面都预测俄英难免一战。而他们的般队就是要在战争一旦发生时,给大西洋中的英国船以威胁。为了要出其不意地到达美国,舰队采取了向北的路线,因为这样一绕道,他们就回避了从英国到纽约的常路,而且不至于在路上遇到任何船只。途中为了装煤,舰队在基尔停留了两天,关于此行的目的也不许任何人透露,大家都处于一种紧张的情绪之中,一种临战的恐慌感笼罩着舰上的官兵。在基尔补充了给养之后,他们就直驶纽约了。这次航程大部是靠张帆行驶的,因为他们的煤是无法应付这么长的航程的。在舰队悄无声息地航行了两倍于英国北部的路程后,便再也没有碰到别的船只。进入大西洋后,他们的船被飓风阻挡,虽然张满了风帆,强烈的逆风却仍使他们数日不得前进一步。天气又冷又湿,船员们的心也被这未卜的天气搞得乱极了,一种强烈的思乡之情萦绕在每个人的心中。里姆斯基明显消瘦了,也许我就要走入地狱了,可是我还没有完成我最宏伟的愿望啊!

船在惊风骇浪中颠簸得厉害极了,舰队的所有船只都无法烹饪。就这样,船开始横渡旋风的路线。按照那时的季节,旋风是从安提利海的海面出发,沿北美洲海岸出海洋而到达英国海岸的。一天,他们发觉船队已经进入一个旋风的地带了,气压的骤降和空气的沉闷都预告了旋风的来临,风愈来愈紧,而且不断地改变着方向,波浪也愈来愈大。他们只能用一个很小的帆。到了晚上更是雷电交加,海涛怒吼着夺人魂魄,整整一夜,每个人都穿着救生衣准备随时应付船毁的灾难。清晨,气压的上升告诉大家旋风已经过去,原来舰队是穿过了离它中心不远的右翼,一切总算平安无事,大家都长舒了一口气,此时大家说得最多的即是“上帝保佑”,“上帝与我们同在”。

在美洲海岸附近,舰队横穿了墨西哥湾暖流。早晨站在甲板上看见海洋的颜色已经完全改变了——从灰绿色变成了一种不可思议的蓝色——那时,海员们真是惊喜交加,因为这意味着目的地就在眼前了。四周不再是冷峭刺骨的寒风,而是华氏72度半的晴朗,让人愉快的气候。人们仿佛一下子就进入了热带似的。飞鱼不时从水里跳出来,好像是在为船只护航。晚上,海洋里闪烁着美丽的粼光,轻轻荡漾着的海潮使所有的人忘记了此行的使命。第二天一切照常,可是到了第三天的早上海水又恢复了灰绿色,天色灰暗,寒风凛冽,水温一下子就降低至华氏39度,飞鱼也没了踪影,原来船又进入了一个与暖流相平行的寒流控制的水域,仿佛前两日的航行是一个不可思议的梦。好像一个喜爱幻想的人一下又回归到冷酷的现实中——死亡与生存只是遥遥相望的两个字眼而已。

10月里的一天,有商船在远处行驶了,大家都知道快到美国了。果然,一会儿,好似在张开臂膀欢迎船队到来的金黄的海岸线尽收眼底,船队进入哈德逊河口,在纽约抛锚,同时与在港等候的其他船只会合了。虽然一个个都成了面黄肌瘦的病夫相,但一种重归陆地的喜悦让所有人忘记了疲劳。里姆斯基一踏上坚实的海岸便虔诚地亲吻脚下的土地,其他人也都迫不及待地扑向陆地——只有久离土地的人才能由衷地感觉到它的真诚与可贵,海洋像母亲,陆地更像善待万物的慈父。

从1863年10月到1864年4月,舰队一直逗留在美国,除了纽约之外,他们还到过安那波里和巴提摩尔。又从切萨比克湾去游览了华盛顿。一次,阿尔尼兹号全体的少尉候补生和将官们有机会从纽约到尼亚加拉去。这次旅行是先走哈德逊河到阿尔巴尼,再转乘火车到目的地。哈德逊河的沙滩美极了,里姆斯基一行在那里流连忘返,大家将制服远远地抛开,尽情地享受那温暖可人的阳光。里姆斯基独自一人极目远眺,看着河水像绸缎一样地流淌,渔民那粗犷豪放的歌声也深深地感染了他,他感觉到一种极大的放松,但一种不知源自何处的惶恐慢慢浸入心田,使他欲罢而不能,他此时真想放声大喊,喊回他的梦想,喊回他自己。

尼亚加拉大瀑布给了里姆斯基一行一个非常深刻的印象。时值11月,树上的叶子呈现各种颜色,气候宜人,他们爬越过所有的岩石,走到了近加拿大那边瀑布的圆拱之下,接着又摇着小船尽量去接近瀑布,如从天降的洪水的水流打湿了里姆斯基的衣衫,但他仰起头来去深深地嗅闻那裹在水汽中极为清爽的空气,听着水落峡谷如雷鸣般的吼声,一种从未有过的豪迈之情油然而生。从各个不同的角度,尤其是从泰拉宝塔上看见的瀑布所给人的印象真是无可比拟的,塔就造在瀑布边缘的岩石上,是从一条从山羊岛造起的小桥通上去的。周围数里皆可以听到瀑布的咆哮。美国人招待他们这些远涉重洋而来的人,带他们去游览了尼亚加拉大瀑布之后,又带他们去参观宏伟壮丽的尼亚加拉旅馆。在尼亚加拉旅馆中,美国人请里姆斯基弹奏一曲助兴,但里姆斯基怕已生疏了许久的琴艺不能让自己满意,所以婉言谢绝了。他慌张地跑回房里,把靴子脱在门口,假装已经入睡的样子,但不一会儿,有人从门缝中塞进了司令官的命令,于是他不得不重新穿起衣服回到客厅里。看到腼腆的里姆斯基,司令官首先鼓起掌来,大家都在笑着看他,这一来,紧张的心情一下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迈着正规的军人的步伐走到琴前,坐下之后略加思考,并用手指轻试了一下琴键,接着,格林卡的《伊万·苏萨宁》中的一段优美旋律便响彻了整个大厅。那久已不摸琴键的手居然还是如当年一样的灵活,他弹着弹着甚至更深地理解这段乐曲了,这重重叠叠前仆后继的大和弦连接,多么像永无宁息的大海在跳跃,这急速而富于色彩的经过,又多像一阵迷离的海风掠过……他已进入了一个只有他能看见摸到的世界中,那里他可以深嗅带着咸味的夜风,他也可以躺在摇晃的小船中任它飘游四方,他更可以用温柔的手指去抚平海的波澜,让它同自己的心一样平静……他又回忆起了巴拉基列夫集团中每一个人的谈吐,甚至他们的笑声都清晰异常……

可是,他们从尼亚加拉大瀑布观光回来不久,美国爆发了著名的南北战争,而预测的俄英之战却没有应验,因此舰队也无需再在大西洋侦探威胁英国的商船了。当阿尔尼兹号还停泊于切萨比克湾时,巡洋舰亚历山大·尼耶夫斯基号及平面战舰维特亚茨号就已被调到哈瓦纳去了。里姆斯基一批人仍留在纽约等候调遣令的到来,这时,林肯总统正领导着黑奴解放运动,整个美国一片硝烟与战火——本来要战争的人没有介入战争却成了另一场战争的旁观者。这样,整个舰队的纪律放松了,似乎这次远航成了一次度假。所以每到一个地方,官兵总是到岸上去看看有什么值得一看的事物,他们到餐馆吃喝玩乐,里姆斯基也不知不觉地随波逐流了。一次,海军少尉候补生地在舱里写信,不知是谁要了一瓶酒,大家为了要“得灵感”,就抢着将酒一饮而空,于是一瓶接一瓶地喝下去,写信的事被抛在了脑后,一群人一窝蜂地上了岸,去继续痛饮一场,直到不省人事才被人抬回船上。而对于这样的事,舰长却熟视无睹,根本不予理睬。

在纽约期间,里姆斯基听过梅耶贝尔的《魔鬼劳勃》和歌德的《浮士德》,乐队的演奏都是相当拙劣。里姆斯基整天被一种懒散而无所作为的情绪所包围,他感到音乐与他是无缘的,甚至已经是擦肩而过地走远了。他们的船上有一位美国的领港汤姆逊先生,他同里姆斯基时常来一段小提琴与钢琴的合奏,汤姆逊的琴艺还算出色,拉琴的姿态像一位胸有成竹的大师,只是音色有点像美国人的性格过于外露而缺少内涵。他们曾经一同演奏美国国歌,还有一些别的歌曲。最使他惊奇的事情是里姆斯基能够凭着听觉马上为他初次听到的调子弹出伴奏来,但昏昏然的里姆斯基却感到那不过是手指的自然运动和纯直觉的东西而已。

1863年春天,大家都知道与英国不致发生战事了,但他们的舰船却又有了新的使命,阿尔尼兹号要绕合恩角航行到太平洋去——这又是一次为期两三年的环球航行。他们的船长不知何故对这次远涉重洋颇觉勉强,而里姆斯基却以喜悦的心情来欢迎这消息,这时的他已经不习惯和音乐接触,巴拉基列夫的书信也因为他懒于回信而大大减少了。成为一个音乐家或作曲家的念头似乎渐渐化为乌有了——流水总是将有棱角有追求的石子磨化成圆砾,时间在懒散与空虚的陪伴下让人意志消沉。目前,遥远的从未涉足的大陆在吸引着里姆斯基那颗渴望新鲜空气的心。

4月,阿尔尼兹号终于起航出发。起初,他们就像从俄罗斯到纽约的旅行那样,也是不很顺利的。在往欧洲海岸行驶的途中,清凉而猛烈的风一直伴随着他们,虽然那时已是春光明媚的季节,大西洋已经不像先前那样可怕了,但阿尔尼兹号的船长还是很胆怯地试探着行驶。这位不信任他人的船长对所有的·望员和他的上尉蜜凯洛夫从来没有信心,他强迫他们用很小的帆——就是用小帆,微风一起,也要立刻卸下来的。当其他的商船都张着满帆时,他的船从不会尝试冒险而去效法他们,只是蜗牛一般的慢吞吞地行驶着。白天,船长要到甲板上指挥一切;晚上就和衣坐在房舱的梯子上打盹,准备一有风声就立刻可以冲出去,接过指挥的工作来。他的这种不信任人的习惯使全体船员都失掉了独立自主的能力,一点儿芝麻大的事都得报告给这位船长,而船长往往因为微乎其微的过失而当众责骂和羞辱他们。船上的军官和少尉候补生都对他没有好感。每逢星期日,他还要召集全体人员,让大家会聚在神像之前,然后他领他们做祷告,完毕后就站在上层甲板上宣读那些给他以无限权力的海军法规。在里姆斯基的眼中,这位蹦来跳去的船长却像一个不学无术的乐队指挥,他总是相信自己的乐队奏不出好的音乐而只会冲乐队员大发脾气。

阿尔尼兹号在离亚速尔斯群岛不远处折向南行之后,天气渐渐好转,天空也愈来愈晴朗了,暖风不断从空中吹来,最后他们终于到达了东北季风的海域中,不久就穿越了北回归线。天气好极了,一阵阵饱含水汽的风吹得人舒服而略带醉意,海上起着微波,暗蓝的天空里点缀着几朵白云——季风海域里的这一切都值得颂扬。多么值得留恋的白天和夜晚!白天令人惊叹的暗蓝色天空到晚上即被奇幻闪烁的粼光所代替,热带的太阳和云彩,都足以使人惊奇,但最令人叹为观止的还要算那高悬于海洋之上的热带夜晚的天空。

在军舰驶近赤道时,昼夜的温差大大减小。白天华氏86度,晚上84度,水温也与此相近。但里姆斯基并不觉得热,非凡的季风给人一种暖和的清凉之感。当然,夜晚是闷热不堪的,所以他特别喜欢夜班担任守望——能在清夜凉风之下去观赏碧海青天,的确是件愉快的事!为了避免鲨鱼袭击的危险,海员之间每天互相泼水几次,来代替海水浴。一次,一条巨大的灰鲨跟在船后面游了很久,船员们想捉住它,但狡猾的鲨鱼在水中的速度是无法形容的,想捉住它是非常困难的。他们还经常看见鲸鱼喷水,飞鱼整天都会出现在船的两边,有一天,一条飞鱼竟然飞上船来,停在了甲板上,里姆斯基此时甚至幻想有一天传说中的美人鱼会出现。

在途经佛德角群岛时,船在一个荒凉多石的海岛停留了两三天。那是一个荒凉的地方,土地贫瘠,农作物出产不多,仅有一个小镇子,而在那里只有煤供应给他们。但是这个地方居然还给了他们一点娱乐的机会,他们在那里骑上了久已不见的毛驴儿,而且牵驴子的是一个黑色人种的小孩儿。他不断用木棍去敲打它们,嘴里叨叨咕咕地说着只有毛驴儿与他才懂的土著话,黑白对比鲜明的眼珠儿不时看着他们这群俄国水兵,显然他早已习惯了他的工作了。在加满了煤和粮食之后,船开始往里约热内卢行驶。他们张着帆穿越了那恬静的区域,一路上气候炎热,天空多云,时常大雨倾盆。在水平线上常常有晦暗成漏斗形的龙卷风把水天连成一片,让人感觉神的存在与自然界神秘力量的伟大。

大约在6月10日,巴西海岸在望,那块叫做“冰糖”的岩山指明他们已经进入了里约热内卢的港湾,舰船马上就在碇泊所抛了锚——多么动人的地方!在广袤的港湾四周,有青山包围。其中最高的是科考伐多山。正值6月,这是南半球的冬天,而南回归线的冬天又是多么可爱啊!白天在凉爽的地方温度是华氏70度左右,晚上只有63度,常常有大雷雨,但一般的天气总是晴朗的。港湾的海水白天呈蓝绿色,晚上则粼光闪闪,岸上与山上是一望无际的一片绿色世界。城里和船上挤满了黑人,他们的皮肤从棕色到光亮的黑色,各种深浅程度应有尽有,有的穿着衬衫,有的就半裸着身子,巴西人都穿一件黑的衣服,戴一顶高帽子。市场里多的是吃不完的橘子、香橙、美味的香蕉,聪明的猴子和会说话的鹦鹉——这新大陆,这南半球,这6月的热带之冬,什么都与里姆斯基的记忆中的俄国不同。

里姆斯基常和同伴们,尤其是海军士官学校的同学,到里约热内卢郊外的森林山谷之中去漫游,一天之中步行12.5公里路去欣赏自然之美和壮丽的名胜古迹。里姆斯基还曾几次去游览悌裘迦瀑布,还曾攀登了科考伐多山和高维亚山。一次他迷了路,不得不在森林里露宿一夜,幸亏城市的近郊没有野兽出没,所以里姆斯基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最让他迷恋的是这里的天然动物园,而且除了当地的土产以外,亚洲的植物像丁香树,肉桂树,樟脑树之类都有。白天是莺啼燕语、巨蝶飞舞,到了晚上,就有发光的昆虫在空中到处飞翔,真好似一个童话中的世界。

里姆斯基一群年轻人又到巴西皇帝行宫的所在地彼得罗波利斯——一个在群山中间的小镇上过了两三天,还做了一次依玛托莱提瀑布之游。这瀑布四周的树林里长满了树一般高大的凤尾草。同样不能使他忘记的是里约热内卢附近一条深长的竹径,上面枝叶相接,远望活像哥特式的圆拱门。一件意外的事使舰船在里约热内卢的停泊又延续了4个月之久。本来,在该处停泊两个星期之后,就应向它告别,启程驶往合恩角,但是不幸的是在圣科德邻岛的纬度上起了一阵强烈的寒风,这种风常从里约拉巴拉他两岸吹过巴姆巴斯大平原,风力很强,海浪也很大,但这次那位头脑发昏的船长不知为什么吩咐用蒸汽来代替帆篷行驶。船的尾部往上升起,螺旋推进器就会暴露出来,以致引起强烈的震动,这样船身很快就有了裂隙,情况十分严重,前进已经不可能了。于是,阿尔尼兹号不得不退回里约热内卢的船坞去修理,同时又发送一份快报回俄国,说明船的受损情况,以取得批准。直到10月,总部的命令来了,让阿尔尼兹号放弃环球航行的计划,直接取道回欧洲。命令传到时,里姆斯基正在伊哈·格朗德岛做炮术演习。那是个多山的小岛,岛上密布着葱郁的热带森林,岛的一端有种植糖和咖啡的农场,那时正值夏季的开始。迫于上方的命令,他只得向那绝佳的自然风光挥手告别。

船首先驶向卡提斯,准备到那里待命。回北半球的航程一共走了65天之久。又一度经过了季风控制的海域,只不过次序与来时颠倒了,这一次是北半球的星座出现,南半球的星座没落。在赤道的一片海区,他们庆幸地连续两夜看见了海上异乎寻常的粼光,船在高悬的银盘一样的月亮下无声地行走,千万颗星星像镶嵌的宝石在远处放着晶莹的光。而海呢,它却发出比夜空更美的光彩,好似太阳的七色光晕在这里被分解又组合,这是一片迷·一个多姿多彩让人终生难忘的境界。著名的萨加索海,盛产海藻和软体动物,使它的夜色又神秘又空幽,以致让人分不清何处是天,何处又是海。强烈的季风不断吹来,海面上波涛汹涌,从船身到水平线的整个海面为一片粼光照亮,粼光反射在帆篷上,这种美景绝对不是未曾身临其境亲眼目睹的人所能想象到的。到了第三夜,水中的粼光减少了,海洋又恢复了常有夜景,但那两个神奇而又美妙的夜航却深深地留在里姆斯基的记忆中。

4月,阿尔尼兹号停泊在法国补充给养的时候,传来了俄国太子谢世的消息。此时,里姆斯基与同期的候补生已经成为正式的海军军官了。阿尔尼兹号受命正式回国,4月下旬,阔别了近3年的科琅什塔德港又用温暖的手臂拥抱了在海上漂泊日久的海员们。遥远的异邦和遥远的海洋的天然美景,海上的服役,令人生厌的寂寞无聊如同一幅幅活生生的图画不时地出现在里姆斯基眼前。音乐呢?音乐似乎已经被他遗忘了,海上的风将他白皙的脸吹成了古铜色,他智慧的眼睛不再有几年前的虔诚与温顺,而是代之以坚定与无限的深邃的思索,他的嘴角也微微地向上努起,仿佛他就是一个见过一切的人了。青春的热血使他整个身体洋溢着阳刚之气,与海倾心相许过的他迈着坚定的步伐又回到了圣彼得堡。但是生来就被音乐之光点化的里姆斯基就像一个久别光明的盲人,当那如同甘霖一样的音乐圣泉哪怕有一滴再次流入他的心田中时,他那已接近麻木的思想之中又一次地闪烁出了阿波罗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