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查拉斯图拉如是说:看哪,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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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二

我在第一次拜罗伊特节期中,开始写这本书,我当时对于环境的落漠之感,便是这本书的先决条件之一。谁有着我所遇到的所谓幻像这类的观念,便可想像到我在拜罗伊特有一天醒来是如何地感觉。正好像我在做梦。我在什么地方呢?

什么我也不认识了;我也不认识瓦格纳。我搜寻我的记忆——但无用;特里斯镇——远海中的幸福之孤岛:没有一丝毫儿相似!当这举行奠礼的无比的日子,实行庆祝的小小的亲密的集团,心中充满了最精微的敏感:这也没有些许的痕迹!其后什么发生了呢?瓦格纳德国化了!瓦格纳之徒已战胜了瓦格纳了!

——

德国艺术呀!德国作家呀!德国啤酒呀!

……所有我们最明白瓦格纳艺术是与那

一班优秀的艺术家,那一种赏味之宇宙观的人。现在看了瓦格纳装饰了德意志的道德,都不胜茫然起来。我想我懂得瓦格纳派,我有他的三代的经验,从以瓦格纳和黑格尔混为一谈的布朗德尔①起,到拜罗伊特报纸上的理想主义者,他们又将瓦格纳和自己混为一谈了。我曾经从“美丽的灵魂们”听到了各种关于瓦格纳的忏悔。愿以我的王国,交换了明智的一言!那些人之多,已足使你头发倒竖!

诺尔,波尔,科尔②,和无量数和他们一样的人们。没有一个低能儿不在数,

——甚至于反犹太人也在内。可怜的瓦格纳啊!他到何处去了?是否他走到猪群里去了!是的,走到德国人中去了!有一天为启发后代,他们应当有一种真正的拜罗伊特标本,最好是保存在酒精里,标题为:“德意志帝国之柱石,一种精神之模范”——因为这正是所缺乏的。

……但是够了!突然,我离开那地方几个

礼拜,不管一个可爱的巴黎少女竭力想安慰我;我对瓦格纳以一通十分简单的致命的电报告辞。在深藏于波米尔瓦德③森林中的一个叫作克林恩伯宁④的小村落,我忍着我的苦闷,和我对于德意志的侮蔑,如同一个病人一样。

——后来,渐渐

布朗德尔(Brandel),德国哲学家(应为德国作曲家,瓦格纳的崇拜者之一)。

—译注

诺尔、波尔、科尔(Nohl,Pohl,Kohl)三字音相近。诺尔、波尔为当时的音乐批评家,科尔则是俗字,意即无意识,傻瓜。尼采盖用以嘲笑时人。

——译注

波米尔瓦德(B。hmeiwald),德国大森林区域,在德国南部。

——译注

克林恩伯宁(Klingenbrunn),地名,在德国。

——译注

地在

“耕犁

”这标题下,我写了几句话在我的笔记里,都是最强烈的心理的观察,尽可以在《人类,太人类了》这论文中可以看到。

我的突然的转变,不单是由于和瓦格纳的绝交,——也由于我为我的天性之

整个的纷乱受苦,与瓦格纳或在巴塞尔教授职之分离,都不过是一种病象而已。

一种急躁征服了我,我看出来正是稍稍自省的最好的时候。即刻我吃惊地看分明了我已浪费了多少时间,

——如何地无用,如何自愿以我的全生存作为一个语言学家,把这当作我的终生的事业。我以这种错误的谦恭为可耻。

……有十年之

久,我绝对没有得到精神的营养,我没有得到有用的知识,只是为追求枯燥的学者之饾饤琐屑而丢下了无数的事物。盲目地,小心地,摸索古代希腊的文学,这便是我不能不做的事情!我看出我自己,憔悴瘦削和可怜了:我的知识之宝库中完全缺少了现实,只有魔鬼知道

“理想

”之类有价值!一种积极燃烧的焦渴占有

了我:自此以后我的研究完全在生理,在医药,在自然科学范围之内——我甚至

于被我的生业逼迫着又再去实行研究了历史。也是在这个时候,我看到了这种关系,即在一种与本性不相容的职业之中要调和了虚空和饥饿的感情,便不能不要求麻醉的艺术,

——例如瓦格纳的艺术。在细心观察之后,我也发见了大部分的青年也感受了同样的苦恼:饮鸩止渴,将错就错。在德国或者更正确地说在帝国内,太多的人都择业太早,后来都在不可逃避的负累下面凋惫。

……这样的人需

要瓦格纳作为麻醉剂,

——使他们忘却自己,使他们从自己有暂时的逃避。

——

多久呢?

——啊,有着五六小时的逃避而已!

在这个时候,我的本性绝对地反对任何进一步的自弃或自误。任何形式之生活,最不适宜生存的情境,疾病,贫穷

——一切我认为比无价值的自私更有

价值的事物,我以无知和年幼陷溺在里面,后来也仍欲以纯然的惰性和所谓责任心使我不能振作。这时又恰巧我遇到我从我父亲所得的坏遗传,——一种可

算作夭亡的根本的条件。疾病渐渐给我以我的自由,给我各种突然的决裂,各种强力和暴烈的变动。这时我不以失去善意受苦;正相反我还得到更多的。疾病也同时给我这权利,完全倒转了我的生活形态;它不单是许诺且实际地命令我忘却;它加重了休息、从容、期待和忍耐之必要。

——所有这些的意义,就

是思考

……我的眼疾已足以使我停止了

“蛀书”,质言之停止了我的言语学:我

丢开书籍了!有几年工夫我什么也不读

——我赐给我自己的最伟大的恩惠啊!

事实上那个原来的自我已被埋葬了,它曾经消失了自己,当它被逼迫着去听从了别人(这就是所谓读书的意义)!但它又慢慢地苏生,生性地多疑地,——最

后它又说话了。我从来没有过在我的命中最病最苦痛时候的这样的幸福。一个人必须考察一下,《白天之曙晓》,或《漫游者和他的影》才知道已回到自我的意义;那是至高无上的康复!

……别的肉体的康复不过是它的一种简单的结果而已。

《人类,太人类了》,这样强烈的自己锻炼之纪念碑的著作扫清一切超等之欺骗,“理想”,

“美的情感”,和别的我所吞咽的温柔。我在索伦托①写成了这本

书的大纲;在比索伦托还恶劣的环境之中,在巴塞尔的一个冬天,将这书完成。

事实上P加斯特

②对于这本书负了很大的责任;他是巴塞尔大学的学生,对我极热心。我因为头痛,缠裹着绷带,我口述,由他书写和校正,——他是实际的

编者,我仅仅是一个作家。当我看到了这书的完成(很使这时正在严厉的病中的我吃惊呢),除了送别人以外,我又送了两本稿本到拜罗伊特去。就在同时,我也接到了一本华丽的《巴尔西佛尔》歌剧的稿本,有着瓦格纳亲笔题字:“给我的亲爱的友弗来德里克

·尼采,教会董事里查德

·瓦格纳赠”。这两种著作的投赠,

我好像听见了一种信号。这好像两剑交手以后的声响?无论如何我们觉得是这样。因为我们都仍然沉默。就在这个时候拜罗伊特小册子最先发行了:我以是知①索伦托(Sorrento),地名,在意大利。

——译注

②加斯特(PeterGast),与尼采同时的音乐家。

——译注

道为甚么这是最恰当的时候,我应当照着我所做的去实行。啊,令人难以相信!

瓦格纳成为虔诚的教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