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基度山伯爵(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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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控诉

很快阿夫里尼先生就把那个法官弄醒了过来,他看起来仿佛是那个屋里的第二具尸体。

“噢,死神已来到我的家里了!”威昂弗喊道。

“还是说罪神吧!”医生答道。

“阿夫里尼先生,”威昂弗喊道,“我无法向您描述我这时的各种感受——恐怖、忧愁、疯狂。”

“是的,”阿夫里尼先生以一种庄重平和的口吻说,“但我以为现在是该采取行动的时候了。我认为现在是制止这种死亡的时候了。我既然知道了这些秘密,就希望看到能有人要为死去的人和社会伸张正义。”

威昂弗忧心忡忡地向四周望了望。“在我家里!”他无力地说,“在我家里!”

“我说,法官,”阿夫里尼先生说,“拿出一个真正男人的勇气来,您是法律的代言人,牺牲您一己的私利来为您的职业操守增光吧。”

“您把我吓着了,医生!您说的是要牺牲吗?”

“我是这么说的。”

“那么您怀疑到谁了吗?”

“我没有怀疑谁。”

“噢!说吧,说吧,医生,我有勇气听的。”

“嗯,先生,在您的房子里,在您的家里,或许也出现了每个世纪都可能产生一次的那种恐怖的现象。”

“医生,”威昂弗喊道,“唉,医生!司法界就因为这句话曾被蒙骗过多少次呀!我知道原因,但我觉得这件罪恶——”

“那么,您承认罪恶是存在的啰?”

“是的,它确实是存在着的,我看得很清楚。但我相信它只针对我一个人,而不是死去的那几位。在这一切奇怪的不幸以后,我担心自己还要受到一次打击。”

阿夫里尼气愤地说道,“一切动物中最自以为是、最自私自利的动物呀,他以为地球只为他一个人而旋转,太阳只为他一个人而照耀,而死神也只攻击他一个人——等于一只蚂蚁站在一片草尖上咒骂上帝!那些人难道就平白无故、莫名其妙地失去生命吗?”“什·迈勒先生,什·迈勒夫人,洛沃笛艾先生。”

“怎么,洛沃笛艾先生?”

“是的,您以为这次是故意要陷害那个可怜的仆人吗?不,不,他就像莎士比亚剧本里的波罗纽斯一样,只是一个替死鬼而已。柠檬水本来是是为洛沃的笛艾准备的,从逻辑上讲,喝柠檬水的应该是洛沃笛艾。别人喝了它纯属偶然,虽然死去的是巴罗斯,但本来准备害死的目标却是洛沃笛艾。”

医生根据他自己的推断认定是沃拉迪妮害死了她的外祖父外祖母,并想害死她的祖父。因为这样她可以得到三笔遗产。“可怜可怜沃拉迪妮吧!听我说!这绝对不可能。我宁愿责罚我自己!沃拉迪妮!她有着宝石般晶莹剔透的心,她就像一枝纯洁的水仙!”

“没什么需要可怜的,检察官阁下。这桩罪行已经非常明显了。寄给什·迈勒先生的所有药物都是小姐亲自打包的,而什·迈勒先生死了。什·迈勒夫人所用的冷饮也都是威昂弗小姐调制的,什·迈勒夫人也死了。洛沃笛艾先生每天早晨所喝的柠檬水,虽然是巴罗斯调制的,可他却临时被支走了,由威昂弗小姐接手端了上去,洛沃笛艾先生能幸免于死,只是一个奇迹。威昂弗小姐就是嫌疑犯!她就是罪犯!检察官阁下,我要控告威昂弗小姐,尽您的职责吧。”

“医生,我不再坚持了。我不再为自己辩护了。我相信您,但请您发发慈悲,保全我的性命,饶了我的名誉吧!”

医生更加气愤了,因为他无法纵容一个人连续三次犯罪。

威昂弗跪了下来。“听我说,”他说道,“我的确不像您那样坚强,或是,说得更确切些,如果这次牵涉其中的不是我的女儿沃拉迪妮而是您的女儿梅蒂兰,您的内心还会如此坚强吗。”“医生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了。医生,每个女人的儿子天生就是为了受苦和等死而来的,我情愿受苦,情愿等死。”

“小心啊!”阿夫里尼先生说,“它也许是有步骤地实施的。在陷害了您的父亲以后,接下来它可以会来陷害您的太太,或您的儿子了。”

威昂弗紧紧地拉住医生的胳膊,激动得喘不过气来。“听着!”他大声说道,“可怜我,帮帮我吧!不,我女儿是清白的。如果您把我们父女两个告到法庭上去,我还是要说:‘不’,我女儿是无辜的,我家里没有什么犯罪行为!如果真的发生了那样的事情,阿夫里尼先生,我是个基督徒,我宁愿自杀的。”

“好吧,”医生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等着看吧。”威昂弗双眼木然地望着他,好像并没有听不懂他的话。“只是,”阿夫里尼先生用一种缓慢严肃的语气继续说,“如果您家里再有人生了病,或者您感到自己已受到了侵害,不要再来找我,我不会再来了。我答应为您保守这恐怖的秘密,但我不愿意在我的良心上再增加任何耻辱和悔恨,如同您的家里增加罪恶和痛苦一样。”

“那么您不管我了吗,医生?”

“是的,因为我不能再跟着您往前走了,我不得不在断头台的脚下停步。再前进一步本来可以使这可怕的悲剧彻底结束。告别了。”

“我求求您,医生!”

“我的内心已被这一系列可怕的事情给搅乱了,我以为您这间屋子很阴森恐怖。再见了,阁下。”

“再说一句话,只一句话,医生。我的情况本来已够不妙的了,经您这么一解释,就更可怕了。您丢下我走了,但这个可怜的老仆人死得这样突然,我用什么方法应对别人的询问呢?”

“的确,”阿夫里尼先生说,“送我出去吧。”

医生先走了出去,威昂弗先生跟在他后面,一群吓呆了的仆人聚集在走廊的楼梯口处,这是医生的必经之路。“阁下,”阿夫里尼对威昂弗说,嗓音很高,每个人都听得到,“可怜的巴罗斯近来的生活太平静了,他以前总是跟着他的主人车马劳顿地在欧洲四处奔波,而近来又总是只在那圈椅旁边侍候,这种枯燥的生活害死了他。他的血液变浓了,他的身体开始发福了,他的脖子又短又粗,他这次患了中风,我到得太晚了。顺便告诉您,”他压低了声音道,“注意把那杯堇菜汁倒在炉灰里。”

医生并来和威昂弗握手,也不再多说一句话,就这样在全家人的悲伤和叹息声中走了出去。当天晚上,威昂弗的全体仆人聚集在厨房里,商量了很长时间,然后来告诉威昂弗夫人,说他们都想走了。任何恳求和提高薪水的建议都挽留不住他们了,无论你怎么说,他们只是说:“我们必须得走了,因为噩运已经笼罩了这所房子。”最终他们都走了,同时还表达了他们其实并不忍心抛下这样好的主人和主妇的心情,尤其是沃拉迪妮小姐,这样心地善良、这样仁慈、这样温文尔雅。当他们说这些话的时候,威昂弗望着沃拉迪妮。她已哭成了一个泪人儿。

接着一件怪事发生了:在这一片哭泣声中,他也望了威昂弗夫人一眼,他似乎看见她那两片削薄的嘴唇上掠过了一个阴险的微笑,仿佛是在一个阴云密布的夜空上从两片云中间倏地掠过的流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