阆中,在几千年浩瀚历史长河中孕育了不少俊彦杰士,仅483名贡生、402名举人、4名解元、116名文武进士、4名状元就为这方山水增辉添色不少,每当人们在为积淀深厚的科举文化津津乐道时,却时常忽略了事物还有另一面。正如常言道“吃米也难免有一两颗稗子”,这就是历史上还曾出过臭名昭著而又长期被隐身了的“鹰犬”张纳。
张纳,明朝阆中人,神宗万历四十四年(1616年)丙辰科进士。当时在中国的政治舞台上,正是神宗朱翊钧和光宗朱常洛在不到两月内相继病逝,熹宗朱由校继位之后,朝中东林党与阉党两大官僚集团争斗激烈的时期。由于以生性猜忌、残忍、阴险、毒辣著称的太监魏忠贤,利用与熹宗的奶娘客氏有特殊关系而得宠,于是官运亨通,从一个不起眼的司礼兼秉笔太监到朝中大权在握,在朝廷内阁、六部至四方总督、巡抚,无不遍置魏阉死党。熹宗由于年少(15岁即继位)不爱过问朝政,加之生性懦弱,最大的嗜好就是与小太监玩“躲猫猫”和做木匠活,他经常亲自动手劈、锯、刨、漆,成年累月,乐此不疲。魏忠贤利用了这一特性,每逢熹宗兴致正高时却拿出一大堆烦人的奏章请皇上阅批,故意惹得龙颜不悦。此时熹宗便会随口说“我都知道了,你们拿去处理好便是”。就这样大权落入“九千岁”魏忠贤之手后,便狐假虎威,为所欲为。时间一长,朝廷上下,只知有魏阉,不知有皇帝,一时间瓦釜雷鸣,甚嚣尘上。魏忠贤为结党营私、党同伐异,又先后网罗了所谓的“五虎”“五彪”“十狗”“十孩儿”“四十孙”等爪牙。张纳即为其中的“十狗”之一,《明史》中称其为“鹰犬”,确实惟妙惟肖,入木三分。
据史书记载,张纳为巴结讨好魏忠贤,投其所好,陷害忠良,可谓无所不用其极。天启四年(1624年),刚直不阿的吏部尚书赵南星对魏忠贤奸党的行径颇有指责,魏便视其为眼中钉,唆使时任监察御史的张纳上章弹劾。张纳心领神会,采取捕风捉影、捏造事实、造谣中伤等手段罗织罪名十条,诬陷赵南星提拔重用敢于仗义执言、不畏权贵且廉而多能、干练作风之士,是“破坏旧规、安插亲信、培扶党羽”。于是让雄心勃勃,意欲整饬朝纲,挽救风雨飘摇中的明朝统治的吏部尚书,落得个被削职充军,最后因愤恨郁结,惨死代州的下场。
以江南士大夫为主的政治集团东林党发起人顾宪成,因指斥魏忠贤奸诈乱政,被革职还乡后倡修东林书院,借讲书而讥讪朝政,针砭时弊,一时应者云集,闻名遐迩,并逐渐提出了开放言论、实行改良及弹劾魏忠贤等强烈的政治主张。魏恨之入骨,便唆使党羽张纳编造莫须有罪名,将东林党人一网打尽。有的被充军,有的遭杀戮,有的被削职,祸及成百上千,几乎无一幸免。为斩尽杀绝,防止死灰复燃,魏又假传圣旨,称其“宋室之亡,由于讲学”。“鹰犬”张纳心领神会,又火速上奏昏庸无道的熹宗将“一切书院俱著折毁”。据《明史记事本末》(三)载:“八月,御史张纳上书东林书院,诋郑元标、孙慎行、冯从吾、余懋衡,俱削籍。”《中国通史》(四)所述“至于当时言路方面则‘争多搏击清流,献谄希宠’。像御史张纳‘为忠贤鹰犬,前后搏击用力多,忠贤深得之’。他又‘请毁东林、关中、江右、徽州诸书院’,以为这样便可以捣毁东林巢穴。”于是大明天下凡教学与讲习之书院均毁于一旦。晚明终于进入了钳制口实,禁锢言论,政愚政昧的空前黑暗时期。
张纳投靠魏忠贤为官不过十年,从专门掌传皇帝圣旨和册封事宜的“行人”之职,钻营到京都监察御史,滥用职权先后上奏弹劾各级官吏达30多次,仅被他亲手整倒的正直之士及知名学者就达200多人。有的充军戍边,有的削职收监,有的死于非命,有的气懑而终。因张纳为阉党效犬马之劳卓有成效,深得魏忠贤赏识并器重,其兄张朴(明万历二十三年戊戌科进士)也随之由普通进士一下子擢升为太仆卿。张朴虽无德无才,也还懂得知恩报德,于是阿谀奉承,并先后建魏忠贤祠堂多处(据93岁的安天泽老人讲:在阆中市文昌宫,原有一座桂香阁,就是为讨好魏忠贤所修的)。后张朴又很快升为南京户部尚书太子太保宣大总督,此两兄弟一时狼狈为奸,权势赫赫。
然而,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天启七年(1627年)八月,明思宗朱由检即位后各路大臣、各方诸侯纷纷上奏章揭露阉党魏忠贤、“鹰犬”张纳等人的罪恶行径,因群情激愤,众怒难犯,同年十一月,魏忠贤终被宣布处以凌迟之刑(即剐刑,先断其肢,后割其喉),但魏未等到行刑便自缢自亡。张纳判为交结近侍,谄附赞导,善类株连,似赞阴谋,发落去边远之地充军,落得个永不准赎回的可悲下场。其兄张朴亦被判为以颂美为先导,讨好魏忠贤,建忠贤祠,并写有歌颂魏忠贤的颂文十二本等,依律定为坐牢三年,削职为民,遣回故乡。
青山遮不往,毕竟东流去。近400年的历史弹指间已浑然而过,灿烂夺目的历史文化也并未因张纳之流而蒙垢失色。但本来该常读常新的史鉴,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张纳兄弟其人其事却鲜见于《保宁府志》《阆中县志》乃至《四川通志》,笔者为此曾遍查上书却仅在进士名录中有载。是隐恶扬善的使然、不敢直面历史的胆怯,还是不知不述的遗憾?有道是世人在褒扬岳飞时难免要唾骂奸臣秦桧,在参拜张飞时也少不了诅咒小人范强、张达,为什么在对阆中悠久厚重的历史文化引以为豪的同时,却不能、不敢、不愿正视丑陋的一面呢?!
殊不知,正是白与黑、美与丑、善与恶、正与邪这些事物对立的统一,才构成了大千世界的复杂整体。历史就是历史。只会从正面欣赏开屏的孔雀是弱智,偏要反其道而行之从背后去观看的是另类,唯有“不偏不倚谓之中,恒常不易为之庸”,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