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爆出股市大黑幕从而引发激烈的争论以来，叶枫就陷入了深深的思考当中，他不断地回想起几年来自己的投资经历，回想起老船长的谆谆教诲。母亲的去世让他毅然决定弃船上岸，努力做一个成功的职业投资者。叶枫一直谨记着老船长在听到他要从事证券投资时，在电话中对他所说的——做一个快乐的，成功的投资家。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叶枫都对自己的投资感到无比骄傲自豪。不仅仅是他在股市中赚了很多钱，多得可能他一辈子都花不完；更重要的是他对自己的投资充满了自信，而事实也的的确确印证了他的自信是理所应当的，他所有的收益都因于他正确的投资所创造出的巨额财富。
可最近几个月来，叶枫越来越困惑，越来越迷茫。面对着自己的账户上不断跳跃式增长的资金数额，他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欣喜，也失去了他最注重的成功感，反而莫名地产生内疚，负罪感，这种奇怪的感觉时不时地侵袭他的灵魂，在他的灵魂深处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叶枫甚至对自己数年来的投资产生了怀疑，他时常扪心自问：那些钱财是我所谓成功投资应得的回报吗？它们是我所投资的企业在高速发展中创造出的财富所给予我的分享吗？它们到底从何而来呢？叶枫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衣冠楚楚的小偷，不断窃取着他人的钱财，还自欺欺人地理解为投资回报。
以前，叶枫偶尔也会产生类似的困惑、自责，可他总是很轻易就说服自己：我是因为正确的分析、判断，正确地及时买入，在股票价格如期上涨中，又正确地择机卖出，何来偷窃之惑？当年叶枫在成功地将所有深科技股票抛出后，他为自己巨大的成功喜极而泣。看着账户上增长了几十倍的数字，他实在无法抑制内心的激动，还打电话给老船长，让他也分享自己的成功与快乐。虽然回报惊人，但那是股票投资本身所具有的特性造就的，他只是很好地把握住了市场赐予每一位投资者的大好机会。那时的叶枫，脑海中经常浮现出巴菲特，彼得·林奇等投资大师的名字，他甚至幻想着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成为像他们一样的大师级投资家，他们不仅为自己赚取了巨大的财富，同时也为社会创造了更加巨大的财富。可如今叶枫越来越清晰地认识到，他的资金不断膨胀的背后，不是企业，不是社会的财富在同比增长，他所获取的收益绝大部分来自其他投资者的损失，他是那些恶意操纵股票价格的黑客的帮凶，在无声无息地窃取他人钱财时，还大言不惭，心安理得地说这是自己应得的投资回报。
当吴老夫子无比愤慨地揭开股市中被掩盖住的一个个丑陋肮脏的黑洞时，叶枫竟然从令人胆战心寒的黑洞深处发现自己的身影，他问自己：“我怎么会在里面？我在里面干什么呢？”这次发现给叶枫带来的刺激是巨大的，是无以言述的，它几乎彻底颠覆了叶枫曾经引以为豪的投资理念，同时也动摇了他一直坚信不疑的世界观、价值观。叶枫陷入了痛苦的泥淖中，不能自拔，他不明白纯洁无瑕的自己怎么会落入丑陋肮脏的黑洞里？而且还一无察觉？为什么自己一直以来都认为是正确的行为得到的却是错误的结果？错误究竟出在哪里呢？是不该买股票吗？是不该在获利颇丰时抛售股票吗？叶枫苦苦思索着一个个疑问，内心感到彷徨、迷茫。
节后的股市并没有如人们所预期的，在爆发诚信危机后而一泻千里，在吴老无奈地偃旗息鼓后，在短时间的重挫后，竟然又开始疯狂地上涨了，愚昧的股民在不断上扬的行情中，把吴老先生的忠告早抛到九霄云外了，又群情激昂地憧憬起美好的未来。
叶枫坐在电脑前为这些无知而又贪婪的股民感到悲哀的同时，也为自己感到悲哀，悲哀自己的钱竟是如此的肮脏，脏得让他害怕去碰它们，害怕得让他急于逃离这个疯狂得无以复加的市场。叶枫意识到，现在的股市就是一条不可理喻的疯狗，它早已将它的主人远远地甩在身后，发疯地向前狂奔着。伟大的物理学家牛顿于1720年炒股赔钱后发出这样一句感慨——我可以计算天体运行的轨道，却无法计算人性的疯狂。从进入股市的第一天，叶枫就用这句话来告诫自己，投资股市最重要的不是技巧，而是理性，疯狂的代价一定是输得惨不忍睹。当别人都疯狂时，他的选择就是远离疯狂。
太静了，屋里一点声音都没有，叶枫望着对面桌后空空的靠背椅，脑子不停地想着：“周芸今天为何没来呢？”一年多来，她很少像今天这样，到下午快收市了都不见踪影，而且居然连个电话也没有。以往，即使有事不能来，她也会一天好几个电话问叶枫行情走势。要是她买了股票的话，她一定会一一问个清楚。平时，她总是早早地来，有了她，整个房间绝不会像现在这样鸦雀无声，她总有说不完的话题。叶枫早已习惯看着她的笑脸，听她用甜美的声音说一些人生百态的琐事。
收市了，叶枫心不在焉地查了下自己卖出股票的记录，全部成交，账户上又增加了好几百万。现在叶枫对此已经麻木得近乎无动于衷了，对他来说，那只不过是不断增加的一组数字而已，和金钱、钞票是完全不同的概念，二者之间好像一点联系也没有。
“她今天怎么没来呢？是有事外出了还是到哪去玩去了？怎么也该来个电话呀，该不会是生病在家睡觉吧。不会的，昨天她还好好的。我怎么老惦记着她干吗？叶枫啊叶枫，你不会是喜欢上她了吧？不可能，我心中只有阿虹，怎么可能会喜欢上她呢？”想到这，叶枫苦笑着摇摇头。
还没走到门口，手机铃声就急切地响了起来。“准是她耐不住打电话来了。”叶枫心中暗自高兴，飞快地从包里取出响个不停的手机，一看，原来是杜平打来的。叶枫有点失落，但他还是立即就按下了接听键。
“阿枫，我现在要赶去福州，有票发往日本的货柜出了点问题，真不巧茹萍下午去了同安，你待会去接下天天，等茹萍回来后你再送他回去。”杜平的声音很急，还掺杂着汽车的行驶声，显然他是坐在车里给叶枫打电话。
“好，我待会就去接天天，你什么时候回来？这两天胡斐就该来了。”
“不出意外明天就能回来，我会尽快赶回来的。”
挂断电话后，叶枫走出房间，锁好门，看看时间还早，就想起有段时间没去新华书店逛逛了，看看有没有好的Photoshop平面设计书。打定主意，叶枫离开证券公司，径直去了新华书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