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头一
凤芝要进城接男人了。
吃早饭的时候,凤芝就跟人说男人要回来了。村人们就打趣说,你看凤芝急哩。你看凤芝急哩。一说说得凤芝脸红了。凤芝扭捏说,他啥金贵,老稀罕?可说归说,凤芝还是要去接男人。男人不容易,男人在部队上也不容易。可自己容易么?男人在队伍上干了那么多年,自己一个人在家,送老的养小的,还要用肩膀扛住男人往上爬……也是苦辣酸甜哪!人多少年不回来一回,光香油提走多少桶?一桶都是几十斤哪!一点点的,那芝麻是好种的么?这话自然没法说,凤芝对谁都不说。可是后来、后来的时候,男人就有点那个了。男人嫌她手不光,脸上没有颜色……唉,整日在地里,风刮日晒的,人能不老吗?凤芝心里很屈。
走在村街上的时候,村人们见了凤芝都说:“不赖,不赖。可熬出来了!”凤芝听了,却只想哭。可凤芝不能哭,凤芝笑着说:“不就一个户口,熬上个户口咋着?”
?镜头二
村长想去河申的饭铺里吃碗烩面。村长嘴苦,想去饭铺里弄碗烩面辣辣,就一踅一踅地踅到饭铺里去了。村长进了饭铺,就对河申女人说:“申家,村里的帐有几个月没清了吧?”申家女人说:“可不,好几个月了,一堆白条儿,都在那儿压着哩。”村长郑重其事地说:“你算算。你算算看有多少,一事给你清了。”河申女人拿出单子看了看,说:“两千三百七十四块。”村长愣愣的,吓了一跳。村长黑愁着脸说:“咋恁些?恁些?错了吧?不对劲吧?没吃几回呀,你再算算……”申家女人气了,埋怨说:“看看,我说不赊帐吧,你回回往这儿领人,吃了拍拍屁股就走,弄一堆白条儿临了还不认帐。这生意没法做了!……”村长很尴尬地笑着说:“你看,有帐不怕算么。该咋是咋,该咋是咋……”申家女人把记帐的小本本拿了出来,举到村长的脸上,一笔一笔地指着说:“你看看,县上精神文明大检查,一桌八个,是你领来的不是?啥子治安工作大检查,两桌十四个,是你领来的不是?县水利上的老吴在这儿吃了五顿;计划生育小分队在这儿住了八天,是你吩咐哩,顿顿四个菜;烟叶大检查来了二十六个,开了三桌;啥子小康村建设来了一群,开四桌;包队的乡干部随来随吃,这也是你交待过的,啥子达标大检查,来了……”村长苦着脸说:“两千多就两千多吧。上头老来人,我啥法哩?日他娘,真是管不起呀……”河申女人说:“你行行好,把帐给俺清了吧。小本生意,赊不起呀。这些日子肉都割不回来……”村长忙说:“清,清,立马叫会计给你清。”河申女人紧追着问:“啥时清,你说个时候?”村长一边往后退,一边说:“村里一时没钱,缓缓,缓缓……”河申家女人追着屁股说:“啥时给,总有个日子吧?都这样这生意一天也不能做了……”
村长嘴苦,村长想吃碗烩面。村长回头看看那热腾腾的羊肉锅,很无奈地摇了摇头。
?镜头三
广臣家的拖拉机从镇上开回来了。
那拖拉机原是三家合伙买的。买了三年,撞坏了三回,没挣啥钱,反而赔了不少。于是那两家不干了,就一块堆作价给了广臣。广臣一时没钱,说好三年还债,广臣也认下了。广臣当然高兴。三家凑的,现在全归一家,他当然高兴。不管怎么说,车是自家的了。广臣狠狠心,再紧紧裤腰带凑些钱,就又修修上路了。然而没跑几天,接连被查了几次,只好开回来了。这年月,路也不好上啊。一是查得厉害,路路有卡,动不动就罚。二是路上不平静,赖人老多。广臣在村里也算是体面人,一出门上路就成了孙子了。广臣的车修好后仅仅运了两趟煤,就被查了八次。一辆破拖拉机,光上路的证就十几样。不是少这了就是没那了,查一回罚一回,少的几十,多的上百,拉一趟才挣多少钱?广臣没办法,狠狠心,又请客又送礼的,一下把所有的证都办齐了。谁料,一上路,刚上许禹路口,小旗一摆,又查上了。那交通上人戴着大盖帽,耀武扬威地说:“把驾驶执照拿出来。”广臣赔着笑,赶忙把执照拿出来,那人翻了翻,又说:“准运证呢?”广臣又赶忙把准运证递上去。那人又接过来翻了翻,再问:“行车证呢?”广臣又把行车证送上去。那人接过来看的很细,看了,挠挠头,还问:“养路费呢?养路费交了没有?”广臣又把交养路费的证递上去。往下,那人仍不甘心,一样儿一样儿的挨着查……待查到第十四项的时候,那人抬起头来,目光定定地打量着广臣,广臣满身是汗,一脸煤灰,仍赔着小心说:“同志,你看,我都齐了,叫我走吧?”那人立时大怒:“你慌什么?!你慌什么?!看你脸上脏哩?去,去站上洗洗脸!洗脸费五块!”广臣的脸的确很脏。运煤的,脸能不脏吗?洗洗也没啥。再说,罚了五块,也不算多。可广臣哭了,广臣去洗脸的时候哭了……路上,广臣走一路哭了一路,广臣心说:我不拉了。日他娘,我不拉了。回到村里,女人迎上来说:“天早着呢,你咋可回来了?”广臣破口大骂:“日他娘!我日他娘!……”
?镜头四
天半晌的时候,狗蛋蹲在墙根晒太阳。狗蛋很烦,天晴得很好,很好也烦,烦得牙一咬一咬的,不知道该干些什么。狗在地上卧着,懒懒地晒暖,狗眼里有他,他眼里有狗,狗眼里的他很残,狗仿佛也怕那残,猫样的温柔,讨好地望着他。狗蛋先是捏了捏狗的耳朵,尔后朝狗身上踢了一脚,狗尖叫一声,夹着尾巴跑了。于是就觉得十分无聊。狗蛋站起身,伸一伸懒腰,漫无目的地朝四处看了看,心说:“上哪儿去弄点钱呢?”
?镜头五
妞妞在河边洗衣裳。河水很清,人影儿在水面上映着,动动的,画儿一样。小红手甩甩的,随衣裳在水面上漂,有白色的泡沫从手边溢出来,水面上浮着圆圆的晶亮的小泡,小泡随着流水荡去了,妞妞的心也随着流水漂去了。妞妞心里像猫爪一样,可还是咬牙挺着。挺一日说一日,挺一时说一时,脸上还能叫人看不出来。妞妞心说,你真是长了天胆了……妞妞望着远去的泡沫,心里很愁,怅怅的,仿佛日子也流去了似的。就说:“狗都不来——”
?镜头六
石磙卧在场边上,很久很久了,没人想起要用它,石磙很受冷落。石磙很渴望去亲吻麦粒,在碾轧中获得快感。在夏日里,跟在老牛屁股后的滚动很让它怀恋,那温热中的跳跃能激起它青春的回忆。然而,却不再用它了。它被扔在了场边上。原来四季中还两季能用到它,现在一季也不用了。它闲在那儿,被阳光照着,显得很无聊。有时候,人也在它身上蹲一蹲,蹲一蹲它心里好受些,就觉得人还记着它呢,也许有一天还会用到它。然而,人在它身上掐灭了一个烟头,就又去侍弄那喝油的铁家伙去了……石磙想:人怎么这样无情呢?
?镜头七
洪昌的女人去代销点买酱油。手里掂着一个空瓶,浪浪地走着。那笑里带着日子的滋润。男人的体面和力量都写在她的脸上,叫人觉得那夜晚也是很好的,她穿一件米黄色的洋衫(自然是从大城市里买来的),大城市的衣裳不知怎的穿身上就是好看;裤子也是城里人做的,屁股兜的很紧;高跟鞋在脚下拧着,拧出一串韵儿。脸自然白,也抹了“永芳”,就浪浪走。见了人说:“成天歇着也累……”
?镜头八
满仓家的门半掩着。满仓把手插在女人的裤兜里,女人竭力往外挣着,满仓的脸猫一会儿狗一会儿,一时笑着:“一回,就一回。”女人恨恨地说:“一回也不中!一回一回多少一回了?”满仓的脸一时又黑下来:“你想找死哩?”女人说:“就是想找死哩,你打死我算了!”两人在屋里陀螺一样转着,你撕着我我揪着你,打得难解难分,呼哧呼哧直喘气……满仓打不过女人,女人是下力人,劲比他大,两人就僵持在那里,对着骂……骂着骂着,满仓的声音小下来了,满仓小声说:“娘在院里坐着呢,娘在院里坐着呢……”女人说:“坐着就坐着,就是叫她听哩……”
?镜头九
国正家一窝六口在窑上忙和。刚出了窑,一个个像刚从锅灶里钻出来一样,黑花脸,浑身上下的衣裳都烂着,看上去像叫花子一样。然而村里人谁都知道国正家有钱……国正爹靠砖堆坐着,乏得像抽了筋似的,手抖抖地拧烟油。国正在地上躺着,头枕着一块砖,伸筋似的躺出一个大字。国正的女人本是有些样子的,好脸被砖灰蒙着,头发被汗水溻得一缕一缕的,却硬着腰鸭行着去点数。国正的妞七岁了,污着一张小花脸,也在地上坐着。只有国正的娃儿穿的周正些,远远地站在窑场边上望风。一时,国正娘提着茶瓶慌慌走来,黄着脸说:“税上来人了……”于是就眼紧,互相望了,心悬悬的。良久,国正爹把烟掐灭,低着头说:“还是国正家去吧……”国正娘也低着头说:“去吧……”国正爹又说:“跟人好好说……”国正娘低声低气地说:“洗洗脸儿,衣裳换换……”国正的女人就望着国正。国正不吭,始终不吭……
?镜头十
临着公路的地边上站了一群人。领头的是乡长,一行明晃晃的自行车。省里要来人检查工作,乡长慌得领人四下串。乡长对村长说:“会说的叫来了吗?”村长头点的像尿不净:“叫来了,叫来了……”于是就喊:“狗日的,过来过来,乡长叫你呢……”“狗日的”小跑着上前来,赔着笑说:“乡里领导都来了?上家吧,上家……”乡长用审视的目光望着他:“会说话么?……”“狗日的”忙说:“会,会……”乡秘书在一旁严厉地说:“可好好说!说砸了可饶不了你……”“狗日的”说:“请放心了,咱啥时也没往领导脸上抹过黑……”乡长客气地笑着说:“不要这样么,不要这样……”这时,乡秘书手里的传呼机响了,乡秘书忙说:“来了来了……”于是一行人骑上车就走。车骑出很远,乡长又勾回头来嘱咐:“好好说,好好说……”不一会儿,明亮耀眼的车队就过来了。车队开到麦地边上停下来,有戴眼镜的男男女女从车上跳下来,围住了站在地边上锄麦的村人嘁嘁喳喳说话……村人个个脸儿灰白,结结巴巴,不知如何才好。独有“狗日的”不卑不亢,从容应对。一个很有些身分的人问:“对乡里领导有没有啥意见哪?”“狗日的”说:“有。还不少哩……”就有人忙掏出本来鼓励他:“说吧,大胆讲,不要怕。”“狗日的”说:“我不怕,有领导撑腰,我怕啥?!我怕个锤!”众人笑说:“你讲你讲……”“狗日的”说:“过去那干部,人家,就不咋来。现在那干部,哼,成天在村里串……”众人催道:“往下说,往下说。”“狗日的”说:“见人就问,化肥够不够啊?柴油够不够啊?农药有没有啊?还有啥困难没有……”说得众人点头……一时,众人上车,车队日日开走了。又一时,躲在小树林里的乡干部们又骑车日回来。乡长拍着“狗日的”肩膀说:“中,说哩中!叫啥名呀?”“狗日的”点着头说:“保国,王保国……”乡长又拍拍他的肩膀说:“中,保国,我记着呢……”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包烟塞进保国的兜里,尔后,又急急地追赶来检查的车队去了……王保国喜滋滋地扬着乡长给的那包烟说:“这回我可给乡里露脸了!……”村长走过来一把夺过那包烟说:“烧尿哩,散散……”王保国急白脸说:“尿,一包烟,说了一嘴粘沫子,乡长给包烟,还散?……”说着又把烟抢了回来。村长照他屁股上踢一脚:“散散!……”王保国无奈:“散散就散散……”
?镜头十一
午后,日光晃晃的,村里的汉子们三三两两往老德家走去。老德家是个牌场。这是个明场。谁都来。来的都是些没成色货。玩也是小玩。一分二分的,高说,一毛两毛。来的人多是看家,看的心痒了,补个小场,也就一泡尿的工夫。也有屁股刚亲住凳子,又被女人拧住耳朵拽回去的。很大众化。有时也赢烟卷,都是赖烟。老德是个光棍,五十多了,没女人,日子熬煎,是老庄,常坐。其余自然流水席。老德上地干活的时候,门也大敞,反正屋里没什么值钱东西,来了人就坐……老德回来接着坐。这会儿,老德正在庄上坐着,赢了,数那一分一分的钢铺儿。坐在一旁的二娃输躁了,说:“来野的,咱来野的!一分二分没意思……”坐在对面老吹说:“干啥呢?干啥呢娃子?都是急辣辣的……”老德说:“野的就野的,五分?!”老吹急白脸说:“不叫干算了,不叫干算了……”又小声求告:“一分吧,一分吧,小玩,咱小玩……”围看的众人起哄说:“起,起,怕老婆货,没钱起……”这时,满仓刚踩进门,便抢上来说:“我上,我上……”人们哄地笑了:“又一个怕老婆货,又一个怕老婆货!”满仓举着从老婆兜里抢来的两毛钱说:“有钱,有钱……”
?镜头十二
夜静的时候,就能听到一些轻微的哗哗啦啦的响动。那响声是洪昌家发出来的。洪昌家也是个牌场,暗场。村里知道的人很少,来的也都是些有头脸的人。洪昌家盖的是两层小楼,院墙很高,院里还拴着一条狼狗,夜深时,听见狗咬,就是又有一拨人来了。乡干部是常来的(在乡干部眼里,这是个明场)。乡里干部靠工资吃饭,日子很寡,洪昌是大户,不吃白不吃,来他这里玩玩,也是该的。县上也有人来,工商的,税务的,公安的……都是熟人,来了就坐。也有生意上的人来,都是关系户。洪昌的场面大,开着纸厂,窑厂,花销自然也大。洪昌的女人就每日里在家候着。来了人,就打扮出好脸,香香迎出去,倒茶递水,做些酒菜,尔后扭扭的一盘一盘送上,偶尔有男人假借酒醉在她屁股上拧一把,捏就捏了,都是有头脸的人,她不吭。酒后自然玩玩,牌桌摆在内室,玩的也大,一般“硬一”(十元),也玩“硬五加翻”。洪昌是个能人。一般在牌桌上就把生意做了;出了什么事,打个招呼,就有了照应。纵是体面人,自然也分轻重。一般的,玩输了,走就走了,洪昌不拦;有赖着不走的,厚着脸问洪昌借,洪昌就甩出三十五十,让他捞,再输就不管了。很有权力的,赢了自然归自己,若是输了,不管输多少,都是洪昌会帐。特别有用的,一是要他玩得高兴,二是要他赢得痛快,这就要动用很多智慧,洪昌有智慧,就不动声色地让他赢,一晚上说送多少就是多少。这就不用涎着脸去巴结,很体面不是?对方自然心知……于是,每到夜半,听见狗咬,洪昌的女人就慌慌迎出去,说:“来了来了……”
?镜头十三
太阳一竿高的时候,在邻近的乡村里,会晃出一个骑破自行车的人。车很旧,车带不知已补了多少回了;人也很旧,叫花子似的,头上常戴一顶吓老鸹草帽。车后架上绑着两只很大的土筐。没有人不认得他,他叫老蚰,是收破烂的。老蚰只要往村口一蹲,人们就会说,收破烂的来了。收破烂的老蚰满脸皱纹也满脸喜悦,那喜悦深镶在皱折里,像半卷的旗帜一样掩着内心那稍稍有了一点高贵的滋润。每当有卖破烂的到他跟前来的时候,老蚰自然也客客气气,也讨价还价,生意做得很死,却没有贱气,骨子里仿佛有什么撑着似的。上点岁数的人,总爱问些家常,人家问了,他也应,脸上淡淡的,应着应着就应出了很多高贵。于是那卖破烂的也就不敢小看这收破烂的脏老头了。于是那问话就一遍一遍在乡野里重复:
“日子咋样?”
“差不多……”
“娃们都大了?”
“大了。”
“都站住步了吧?”
“没有哩。老大在北京上大学呢……老二在省里读大学……老三是个没材料货,读个中专……”
“呀嗨,呀嗨嗨,你咋恁有福哩?!……”
“啥福呀,将将就就吧……”
纵是收破烂的,脸上也写着尊贵。那尊贵像纸一样,很薄。只有跟前没人的时候,老蚰才偷偷地从兜里摸出一块干馍,慢慢塞进嘴里,像老牛反刍一样一点一点吞咽,喉咙老了,咽也很吃力,噎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心里说:有口水就好了……
?镜头十四
半晌午的时候,援朝家来了两个城里人。城里人很横,进门来径直往椅子上一坐,问:“王经理呢,王老板呢,王骗子呢……”
援朝家女人看了看城里人,又看了看盘腿坐在床上的娘,勾着头说:“援朝没回来,谁知道他死哪儿去了。”
城里人说:“不说是不是?不说是不是?跑了和尚跑不了寺,我叫恁一家人都绳儿起来!”
援朝家女人说:“绳儿起吧,这种日子我一天也不想过了……”
城里人互相看了看,就掏烟来吸,再不说狠话了……
屋里很静,也很闷。援朝的娘依然盘腿坐着,嘴里嚼着一块干馍,嘴很老了,牙也不剩几颗了,就那么一点一点磨着,把时光都磨碎了。她不看人,她谁也不看,就那么无休无止地磨……
城里人软下来了,说话的声音也小了,愁着脸说:“嫂子,你别嫌我说话不好听。我也是被逼到这一步的……”说着,那城里人哭了,两手捂着脸,吸泣着鼻子,尔后,他从兜里掏出手绢擦了擦脸,又求告说:“嫂子,你给我说说他在哪儿,你给我说说地方,我去找他……你看我一趟一趟往这儿跑,鞋底都磨烂了,这人咋是个这呢?……”
援朝家女人什么话也没有说,也捂着脸哭了……
援朝娘仍旧盘腿坐着,木然地坐着,坐出木鱼样。那苍凉遍布木鱼样的脸上,皱摺随嘴角的牵动一扯一扯仿佛要扯起一张网来,没有门牙的老嘴像是那盘在网里的蜘蛛,蜘蛛迟缓而又忙碌地动着,动出一片陈旧的地图一般的温热……
?镜头十五
凤芝要随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