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你若盛开,清香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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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边缘

终于,日军战败,几个日兵溃围而逃,做鸟兽散,逃进山中。

这山,叫野狼山,多的是野狼。

他们排奉命搜山。“分头去找,务必全部活捉,不让一人漏网。”他说。说时,牙关紧咬,腮帮子上的肌肉一滚一滚的。

战士们应了一声,散开,向山上搜去。

他也握着一支上了刺刀的步枪,向山上走去。

对待日军,他从来都是刀刀见血,下手无情。他认为,善良,是要看对象的:对日军这样的野兽心存善念,本身就是一种犯罪,一种对善良人的犯罪。

更何况,他还负有杀子之仇呢。他的儿子,他的牛犊子一般的儿子和他的全家,就是死在日军的炸弹下,“轰”的一声,在他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中,化为灰烬。到他跑到跟前,一切都消失了,只有几片破布在空中飞扬,是他儿子的衣服呀。

他当时一头倒在地下,晕了过去。醒来之后,找了一把大铡刀,磨啊磨啊,磨成了一张薄纸。那天夜里,镇里的几个日兵就丢了脑袋,是他干的。待日本人来捕捉他时,他早已去了根据地,成了抗日队伍中的一员了。

战斗中,他总是冲在最前面,双眼血红,边冲边砍。

每一次战斗结束,他都是浑身浴血,如赵子龙独闯长坂坡一般。

他的刀下究竟死了多少日军,他也说不清。他只管砍,绝不计数。因此,在部队中,他赢得了“刀王”的称号。而日军的宣传中,他成了一个嗜血如命的魔鬼,一天不杀人,就会手痒。

他听了,冷哼一声,心里有一种快意恩仇的感觉。

现在,他的刀又一次要渴饮倭寇血了,他从心里感到一种安慰。因为,今天,是他全家离开这个世界的日子。

他要用敌人的血来祭奠死去的亲人,以安慰他们的在天之灵。

他在山里仔细地搜索着,眼光鹰一样,闪闪发亮。突然,前面茅草一晃,极轻微的,但仍没逃过他的眼。一声大喝,他猛地一下跃了过去。面前,卧着一个日本兵,一个受伤的日本兵,满眼仇恨地望着他。

他举起了枪,对着那个日本兵的头颅。对待日本兵,他从不手软。

那个日兵很高傲地昂着头,满脸是暴戾之色,嘴角,还挂着一丝微微的笑,仿佛在等待着那一颗子弹。

但他没有开枪。他的面前,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脸上的稚嫩气还没有褪尽。这还是一个孩子啊,他想,和自己的孩子差不多大啊。看到这个孩子,他想到了自己的孩子,想到那憨厚的笑,想到孩子懂事的样子,他的心仿佛被谁用手摘去一般疼痛。

他收起了枪,他已经深深地体会了丧子之痛,他不能让另一对父母也体会到丧子之痛。那,是一种刻骨铭心的,是一生一世都无法痊愈的痛。

转过身,他一步步向山下走去。第一次,他的枪下下,放过了一个日本兵。不,是一个日本的孩子。他想,他的亲人们在天之灵也一定会原谅他的,因为他们都是通情达理的。

刚走几步,“砰”的一声响,他感到身子一震,低下头,只见血一滴一滴渗出,从右胸部流下。

他踉跄了一下,回过头。那个日本兵还想开枪,可枪里已没有了子弹,眼里,随之渗出死亡的恐惧。

他举起枪,骂声“小兔崽子砰”的一声。那个日本兵浑身一颤,可并没有倒下。在那个日本兵的身后,一声惨嚎,一只狼倒在地上。

这是一只准备偷袭的狼,在千钧一发之际,倒在了他的枪下。

然后,他摇摇晃晃地倒下,昏迷了过去。

那个日本兵愣了愣,跑过去,扶起他,“哇哇”地大哭起来,用巴掌狠狠地抽打着自己的脸。突然,他长长地哼了一声。听到他的哼声,那个日本娃娃脸上露出了笑容,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笑,善良的笑。

然后,那个日本少年背起这个受伤的军人,这个把他从死亡的边缘和罪恶的边缘搭救回来的中国军人,一步步的,向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