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适、刘半农等人到北大后,陈独秀酝酿把《新青年》办成同人刊物。
1918年年初,陈独秀在北大召集李大钊,刘半农、钱玄同、沈尹默、鲁迅、周作人等同人开会。周氏兄弟也来了,钱玄同起身招呼鲁迅,1909年秋,他与鲁迅同在杭州任教。穿着鱼皮鞋的刘半农忙招呼周作人坐到自己身边来。周作人脱下大绒帽,解开马夫式的大衣,走到刘半农身边坐了下来。在刘半农眼里,留着浓髯、性格温和的岂明,颇有点像俄国英雄。周作人也喜欢和性格活泼、好与人抬杠的刘复交往。第一次见到刘半农,见他“头大,眼有芒角”,以为遇到了奇才。
北大图书馆主任、住在皮库胡同的李大钊也参加了会议。李大钊平头,戴了个无边眼镜,蓄着八字胡,国字脸,说话慢条斯理。陈独秀觉得,守常像是教私塾的好好先生。鲁迅是第一次见李大钊,他对李的第一印象是:诚实、谦和,不多说话。
陈独秀在会上说,去年《新青年》发行了一万多册,群益书社仍嫌过少。办同人刊物后,将实行轮流编辑,集体讨论制度。回到家里,鲁迅给许寿棠写信说:“《新青年》以不能广行,书肆拟中止:独秀辈与之交涉,已允续刊,定于本月十五出版云。”鲁迅用“独秀辈”,是因为戴着眼镜、浓眉短髭的老夫子许寿裳对《新青年》评价并不高,说过“这里面颇有谬论,可以一驳”。但二弟周作人看了,倒觉得没有什么可驳。
除夕前,刘半农与陈独秀、李大钊等相约写同题诗,在《新青年》上发表。除夕夜,刘半农到绍兴会馆与周氏兄弟谈天,希望他们兄弟各写一首除夕诗。因已到除夕,周氏兄弟说“今年已尽,这等事,待来年”。
2月的一日,陈独秀和来访的胡适谈到新诗话题。陈独秀编《新青年》四卷一号时,刊登了胡适、沈尹默、刘半农的白话诗。新郎官胡适刚从家乡结婚回来,一脸喜气。
辛亥革命前,陈独秀也经常写古体诗,五言最多。二次革命失败以后,陈独秀生活困难,恨不得亡国,诗兴泯灭。到北京后,生活好转,偶尔,陈独秀也写几句。但内容和过去已经很不同,以前的诗空洞的多,少年不识愁滋味,写的诗充满了忧愁。这会胡适和他谈起新诗,陈独秀拿出《丁巳除夕歌》,说:“去年除夕作了一篇。”
胡适忙接过来看,上面写道:
古往今来忽有我,岁岁年年都过他,明年我已四十岁,他的年纪不知是几何……人生如梦,日月如梭,我有千言万语说不出,十年不作除夕歌,世界之大大如斗,装满悲欢装不了他,万人如海北京城,谁知道有人愁似我?
陈独秀说他十年不作除夕歌,是因为他以前还写过除夕歌:
满地干戈血肉飞,孤儿寡妇无人恤。
酌酒香花供灶神,灶神那为人出力。
磕头放炮接财神,财神不管年关急。
年关急,将奈何;自有我身便有他。
陈独秀写这首“除夕歌”,另有苦衷。到北京后,高君曼和陈独秀之间的关系已有磕磕绊绊。陈独秀在事业上春风得意,因鼓吹新文化,办《新青年》,名声鹤起,而各种攻击也随之而来,其中最要害的,是说他逛妓院,操守有问题,不适合担任大学文科学长。高君曼听信流言,也相信陈独秀常逛八大胡同,沾花惹草,吵嘴时,大骂丈夫是“无耻之徒”。陈独秀也不让,反说高君曼“故作清高”、“资本主义情调”。
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些流言蜚语,胡适已经听说,但当陈独秀的面,却不好问。毕竟,陈独秀长自己十二岁啊!何况,此类事情,纯属个人隐私。陈独秀自己当然也不说,因为有这难言之隐,所以陈独秀说,“万人如海北京城,谁知道有人愁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