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资治通鉴(中华国学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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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隋平陈统一

“原文”

〔祯明元年〕隋主问取陈之策于高颎,对曰:“江北地寒;田收差晚;江南水田早熟。量彼收获之际,微征士马,声言掩袭,彼必屯兵守御,足得废其农时。彼既聚兵,我便解甲。再三若此,彼以为常;后更集兵,彼必不信。犹豫之顷,我乃济师;登陆而战,兵气益倍。又,江南土薄,合多茅竹,所有储积皆非地窖。若密遣行人因风纵火,待彼修立,复更烧之,不出数年,自可财力俱尽。”隋主用其策,陈人始困。

“译文”

〔祯明元年(587年)〕隋主向高颊问取陈的计策,高颎答:“江北天气寒冷,田问收获稍晚;江南水稻早亡。估计对方收获的时候,略为征调一些兵马,声称进行掩袭,对方一定屯兵防守,一定耽误农时。对方集结了士兵,我们便休兵。再而三的这个样子,对方以为平常;以后再集结士兵,对方必不相信会去掩袭。当对方犹豫的时刻,我们就渡江过军;登上对岸而战,士气加倍。还有一点,江南土薄,房舍多是茅竹盖的,所以储积的物品都不在地窖里。如果暗里派人去乘风放火烧掉房屋和储积的物品,等到对方修起房子,又烧掉它,这样不出几年的功夫,对方的财力自然都完了。”隋主采用高颊的计策,陈人从此窘困。

“原文”

于是杨素、贺若弼及光州刺史高劢、虢州刺史崔仲方等争献平江南之策。仲方上书曰:“今惟须武昌以下,蕲、和、滁、方、吴、海等州,更帖精兵,密营度计;益、信、襄、荆、基、郢等州,速造舟楫,多张形势,为水战之具。蜀、汉二江是其上流,水路冲要,必争之所。贼虽流头、荆门、延洲、公安、巴陵、隐矶、夏首、蕲口、湓城置船,然终聚汉口、峡口,以水战大决。若贼必以上流有军,令精兵赴援者,下流诸将即须择便横渡;如拥众自卫,上江诸军鼓行以前。彼虽恃九江、五湖之险,非德无以为固;徒有三吴、百越之兵,非恩不能自立矣。”隋主以仲方为基州刺史……

“译文”

于是杨素、贺若弼和光州刺史高劢、虢州刺史崔仲方等争平定江南的计策。仲方上书说:“现在只要武昌以下的蕲、和、滁、方、吴、海等州,再增加精兵,秘密地谋划;益、信、襄、荆、基、郢等州,赶快修造船只,扩大形势,做水战的器具。蜀江和汉水是长江的上流,水路的要冲,是兵家必争的地方。敌人虽然在流头、荆门、延洲、公安、巴陵、隐矶、夏首、蕲口、湓城安排船只,但终究是聚集在汉口、峡口,准备水战决定胜败。如果敌人一定以为上流有我军,令精兵赴援的话,那么我们下流的各位将领就要选择时机横渡长江;如果敌人聚众自卫,那么我们上流各军擂鼓前进。对方虽凭恃九江、五湖的险阻,没有给百姓恩德就谈不上什么牢固;仅有三吴、百越的士兵,不是恩德就不能自立。”隋主以崔仲方为基州刺史……

“原文”

杨素在永安,造大舰,名曰“五牙”。上起楼五层,高百余尺;左右前后置六拍竿,并高五十尺,容战士八百人;次曰“黄龙”,置兵百人。自余平乘、舴艋各有等差。

“译文”

杨素在永安郡,造大舰,名叫“五牙”,上面起了五层楼,高一百多尺;左右前后设有六个拍竿,都是高五十尺,容纳战士八百人;稍小的舰名叫“黄龙”,安排一百士兵。其余的平乘、舴艋等船大小不等。

“原文”

晋州刺史皇甫续将之官,稽首言陈有三可灭。帝问其状。曰:“大吞小,一也。以有道伐无道,二也。纳叛臣萧岩,于我有词,三也。陛下若命将出师,臣愿展丝发之效!”隋主劳而遣之。

“译文”

晋州刺史皇甫续将要到任,向隋主叩头说隋有三点理由可以灭陈。隋帝问他具体的看法,皇甫续说:“大吞小,是第一点。以有道伐无道,是第二点。对方接纳我们的叛臣萧岩,使我们有话可说,是第三点。陛下如果命将出兵,我愿意尽微薄的力量。”隋主加以抚慰而让他赴任。

“原文”

(二年三月)戊寅,隋主下诏曰:“陈叔宝据手掌之地,恣溪壑之欲,却夺阎闾,资产俱竭,驱逼内外,劳役弗已;穷奢极侈,俾昼作夜;斩直言之客,灭无罪之家;欺天造恶,祭鬼求恩;盛粉黛而执干戈,曳罗绮而呼警跸;自古昏乱,罕或能比。君子潜逃,小人得志。天灾地孽,物怪人妖。衣冠钳口,道路以目。重以背德违言,摇荡疆场;昼伏夜游,鼠窃狗盗。天之所覆,无非朕臣,每关听览,有怀伤恻。可出师授律,应机诛殄;在斯一举,永清吴越。”又送玺书暴帝二十恶;仍散写诏书三十万纸,遍谕江外。

“译文”

(祯明二年三月)初九日,隋帝下诏说:“陈叔宝据有手掌大一块地方,肆意扩大贪欲,劫夺百姓,资产都被抢光,驱逐在内外,劳役没完没了;穷奢极侈,晨昏颠倒;杀了直言的人士,灭掉无罪的人家;欺天造孽,祭鬼求恩;美人们玩弄兵器,盛装的为帝开道;自古以来的昏乱之君,难得有能比得上他的。君子偷偷逃走,小人洋洋得意。天降灾,地生孽,物为怪,人成妖。正入君子闭口不言,道路相逢怒目而视。加上违背道德,波及疆场;日夜倒置,鼠窃狗盗。所有天下百姓,没有一个不是我的臣民,每当听到或看到他们的苦难,就伤必思念。可以出兵处治,顺应天命,诛灭逆贼;平定吴越地区,在此一举。”又送盖了印玺的语文书揭露陈帝二十条罪恶;还散写诏书三十万张,向江南广泛宣传。

“原文”

(十月)甲子,隋以出师,有事于太庙,命晋王广、秦王俊、清河公杨素皆为行军元帅。广出六合,俊出襄阳,素出永安,荆州刺史刘仁恩出江陵,蕲州刺史王世积出蕲春,庐州总管韩擒虎出庐江,吴州总管贺若弼出广陵,青州总管弘农燕荣出东海,凡总管九十,兵五十一万八千,皆受晋王节度。东接沧海,西拒巴、蜀,旌旗舟楫,横亘数千里。以左仆射高颎为晋王元帅长史,右仆射王韶为司马,军中事皆取决焉;区处支度,无所凝滞。

“译文”

(十月)二十八日,隋因为出兵,在太庙举行仪式,命令晋王杨广、秦王杨俊、清河公杨素都当行军元帅。杨广出兵于六合,杨俊出兵于襄阳,杨素出兵于永安,荆州刺史刘仁恩出兵于江陵,蕲州刺史王世积出兵于蕲春,庐州总管韩擒虎出兵庐江,吴州总管贺若弼出兵于广陵,青州总管弘农入燕荣出兵于东海,共有总管九十个,兵五十一万八千人,都受晋王杨广指挥。东连大海,西到巴、蜀,旌旗船只,横贯几千里。以左仆射高颎为晋王元帅长史,右仆射王韵为司马,军中大事都取决于他俩;处置安排,没有阻碍。

“原文”

十一月,丁卯,隋主亲饯将士;乙亥,至定城,陈师誓众。

“译文”

十一月初二日,隋主亲自以酒食为将士送行;初十日,到了定城,摆开队伍,向众宣誓。

“原文”

(十二月)隋军临江,高颍谓行台吏部郎中薛道衡曰:“今兹大举,江东必可克乎?”道衡曰:“克之。尝闻郭璞有言:‘江东分王三百年,复与中国合,’今此数将周,一也。主上恭俭勤劳,叔宝荒淫骄侈,二也。国之安危在所委任,彼以江总为相,惟事诗酒,拔小人施文庆,委以政事,萧摩诃、任蛮奴为大将,皆一夫之用耳,三也。我有道而大,彼无德而小,量其甲士不过十万,西自巫峡,东至沧海,分之则势悬而力弱,聚之则守此而失彼,四也。席卷之势,事在不疑。”颎欣然曰:“得君言成败之理,令人豁然。本以才学相期,不意筹略乃尔。”

“译文”

(十二月)隋军到了江边,高颎对行台吏部郎中薛道衡说:“现在这次大举出兵,江东一定可以攻下吗?”薛道衡说:“攻得下来。曾听到郭璞说过这么一句话:‘江东分裂称王三百年,又要和中原统一,’现在三百年这个数快要满了,这是第一个原因。主上恭俭勤劳,陈叔宝荒淫骄侈,这是第二个原因。国家的安危在于用人,对方以江总为相,江总这个人只喜好做诗饮酒,选拔小人施文庆,交给他政事,萧摩诃、任蛮奴为大将,都只是用的匹夫罢了,这是第三个原因。我们有道而且是大国,对方无道而且是小国,估计对方甲士不过十万,从西边的巫峡,到东边的大海,分开布置就势力分散薄弱,集中一起就守此失彼,这是第四个原因。我们有席卷之势,这事不必置疑。”高颎愉快地说:“得您谈成败的道理,使人顿时领悟。本来寄希望于您的才学,想不到您有这样的谋略。”

“原文”

及隋军临江,间谍骤至,宪等殷勤奏请,至于再三。文庆曰:“元会将逼,南郊之日,太子多从;今若出兵,事便废阙。”帝曰:“今且出兵,若北边无事,因以水军从郊,何为不可!”又曰:“如此则声闻邻境,便谓国弱。”后又以货动江总,总内为之游说,帝重违其意,而迫群官之请,乃令付外详议。总又抑宪等,由是议久不决。

“译文”

等到隋军到达长江的时候,情报人员突然来到,袁宪等再三恳切地向陈帝请求增强长江防备。施文庆说:“元旦朝会即将到来,南郊这天,太子等多随从前往;现在如果出兵,这事就办不成了。”陈帝说:“现在就出兵,如果北边没事,乘机以水军随从南郊,为什么不可!”施文庆又说:“如果这样,邻国听到这消息,就以为我国势弱了。”后来施文庆又用财货贿赂江总,江总收下后替他游说,陈帝违背原来的想法,而被群臣的请求所迫,就令交给外廷详议。江总又压制袁宪等,因此议论长久而不得决定。

“原文”

帝从容谓侍臣曰:“王气在此。齐兵三来,周师再来,无不摧败。彼何为者邪!”都官尚书孔范曰:“长江天堑,古以为限隔南北,今日虏军岂能飞渡邪!边将欲作功劳,妄言事急。臣每患官卑,虏若渡江,臣定作太尉公矣!”或妄言北军马死,范曰:“此是我马,何为而死!帝笑以为然,故不为深备,奏伎、纵酒、赋诗不辍。

“译文”

隋帝从容地对侍臣说:“帝王之气在这里。北齐兵曾三次前来,北周兵曾两次前来,没有一次不是失败。隋军有什么了不起呢?”都官尚书孔范说:“长江天堑,古代以它分隔南北,今天敌军难道能够飞渡吗?边将想要建立功劳,妄言军事紧急。我常愁自己官职卑微,如果敌军越过长江,我一定能建功立业,升为太尉公了。”有人妄言隋军马匹多死,孔范又谬言:“这些军马都是我国的马,为什么会死亡!”陈后主听了大笑,认为孔范说的很对,所以根本不多加防备,每天奏乐观舞,纵酒宴饮,赋诗欢欣不止。

“原文”

〔开皇九年〕陈主遑遽,将避匿,宪正色曰:“北兵之人,必无所犯。大事如此,陛下去欲安之!臣愿陛下正衣冠,御正殿,依梁武帝见侯景故事。”陈主不从,下榻驰去,曰:“锋刃之下,未可交当,吾自有计!”从宫人十余出后堂景阳殿,将自投于井,宪苦谏不从;后阁舍人夏侯公韵以身蔽井,陈主与争,久之,乃得入。既而军人窥井,呼之,不应,欲下石,乃闻叫声;以绳引之,惊其太重,及出,乃与张贵妃、孔贵嫔同束而上。沈后居处如常。太子深年十五,闭阁而坐,舍人孔伯鱼侍侧。军士叩阁而人,深安坐,劳之曰:“戎旅在途,不至劳也!”军士咸致敬焉。时陈人宗室王侯在建康者百余人,陈主恐其为变,皆召入,令屯朝堂,使豫章王叔英总督之,又阴为之备,及台城失守,相帅出降。

“译文”

(开皇九年,公元589年)

(正月)陈主惊惧慌张,将要躲避,袁宪神色严肃地说:“隋军这次前来,一定无所侵犯。大事已经这样,陛下想到哪里去?我希望陛下端正衣冠,坐在正殿,依照梁武帝见侯景的故事去做。”陈主不听从,下床跑掉,说:“刀剑之下,不能吃得住,我自有办法!”跟从十多个宫人出了后堂景阳殿,将要自己跳下井去,不听袁宪苦苦规劝;后阁舍人夏侯公韵用身体挡住井口,陈主同他争抢,好一会儿,才得入井。一会儿隋军来窥井,叫喊他,不答应,想要扔下石头,才听到叫声,拿绳子牵引他,惊异他太重,等到出井,他是和张贵妃、孔贵嫔同一根绳子上来的。沈皇后居处同往常一样。太子陈深十五岁,闭门而坐,舍人孔伯鱼在旁侍候,军士敲门进去,陈深安稳地坐着,抚慰隋军说:“在路上行军,不疲劳吗?”军士都向他致敬。当时陈人宗室王侯在建康的有一百多人,陈主怕他们叛变,都召进去,命令聚集在朝堂,让豫章王陈叔英监管他们,又暗里加以防备,等到台城失守,互相带着出去投降。

“原文”

于是陈国皆平,得州三十,郡一百,县四百。诏建康城邑宫室,并平荡耕垦,更于石头置蒋州。

“译文”

于是陈国都已平定,得到三个州,一百个郡,四百个县。诏命建康城邑宫室,都毁平种田,更于石头设置蒋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