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倾颜自那场大雨后,就开始发烧,整整昏迷了两日,直到第三日清晨,才悠悠转醒。
她撑开沉重的眼皮,却与阳光不期而遇,太过于刺眼极,她立即闭上了眼睛,待适应了光亮,才慢慢坐起来。
浑身酸痛,好像被什么碾压过似的,但这不是重点,眼前的一切十分陌生。
简陋的屋子里虽小五脏俱全,也很整洁,但让她心生警惕。
在她撑着疼痛欲裂的头时,木门咯吱一声响,有人从外头推门进来了。
她立即拔下发中的簪子,若是来者不善,就直接扔过去。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来人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婆,手中还拿着一个碗,在她怔愣之际,那个老婆婆惊喜道,“姑娘你醒了?可吓坏老婆子了,以为你还要再睡下去。”
因为功力提升,她能够从老婆婆走路和喘息中判断,她没有武功,是一个平常的妇人。
她这才松了口气,回以一笑,“是婆婆救了我吗?”
老婆婆走到她跟前,将碗递给她,“不是老婆子,是大师救了你,这是大师让老婆子给你熬的药,快喝了吧,这样你的病才能快点好!”
楚倾颜乖巧地点头,喝下药后,她才知道自己淋了雨发了高烧,幸亏被人救了,否则就要横尸荒野了,而老婆婆口中的大师,是个得道高僧,曾经救过她,故而称他为恩公,这次也正是他路过山林,顺手将她带到了半山腰交给老婆婆,让她照顾自己。
得道高僧?
在她印象中,似乎就有一位。
仿佛要印证她的猜想似的,门外传来了一阵塔铃声,她思绪一晃,青色僧袍就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
虽然质地一般,但是很整洁,没有一丝折痕地垂落着。
楚倾颜慢慢抬起头,看向长身玉立在屋中央的人,云袖轻摆姿态悠然,眉目素然,如春梅绽雪,气质干净圣洁,如秋菊披霜。
仿佛只要他出现,所过之地,莲花盛放。
“楚施主,别来无恙。”
轻音起,如那佛经轻诵,洗涤人的杂念,只剩他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楚倾颜苦涩一笑,“你觉得我这样,算是别来无恙?”
对方听到这话,也觉得似乎欠妥,待寻思着要用什么话代替时,她轻笑着,心念道,这人还是这么的好忽悠。
“好久不见,虚见。”
沉吟的人听到她低落情绪里透出的喜意,不知为何,也弯眼笑道,“确实是好久不见。”
老婆婆自知不好打扰两人说话,拿着空碗便下去了。
楚倾颜的目光从老婆婆的背影中收回来,既然知道是他救的,那就没什么好担忧的,她靠在床壁上,抬眼对虚见感激一笑,“多谢你出手相救,否则我就真的成为山上野兽的盘中餐了。”
虚见见她还能开玩笑,连日来挂起的心也落地了,他在木椅上坐下,谦虚道,“举手之劳,无足挂齿。”
楚倾颜看向他,就算底下坐的是破旧的缺腿椅子,也给他坐出了莲台的错觉,她在心里感叹,果然是颜好,做什么都和旁人不一样。
她轻笑道,“好像救人对你来说就像是家常便饭,都是举手之劳,无足挂齿。”
虚见听出了她的揶揄之意,似乎每次见到她,他都要说上这一句,不由也笑出声。
“佛,便是普度众生,有难便助一把,便是所谓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看来你光救我,就足够造几十级浮屠了!”楚倾颜调侃笑道。
也许是相处过几次,他被她熟稔的语气一带,也不由附和道,“楚施主说得是,看来以后贫僧守在施主身边,就可以完成浮屠大业了。”
楚倾颜闻言轻笑出声,看来这个也不是个不识风趣的主,她点点头,大方地道,“好说好说!”
虚见见她面色轻松,也笑了笑,随后疑惑提道,“楚施主怎么会昏倒在凤山上?”
听后,她眼神一黯,“我们被人追杀,一路逃亡,没有想到阴差阳错来到了这里。”
她想到了不辞而别的东庭,头更加的钝痛,整个人被哀伤笼罩。
虚见明显感觉到她情绪的低落,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浓密长睫毛覆下的阴影,遮住了她的双眸,不知她此时在想什么,然而多月不见,她又长高了不少,下巴也更尖了,出落得更加的水灵好看,这是他这一二十年来所懂的为数不多的关于女子赞赏词汇。
“这两日贫僧听到了一些消息,说是陛下遇刺,整个京都都戒备森严在搜查刺客,昨日在山中,贫僧看到了侍卫出没。”
楚倾颜一听嘴角露出嘲讽笑意,那是西轩帝贼喊捉贼吧!
她仰头问他,“虚见,若我说他们要抓的人是我,你会把我交出去吗?”
虚见看向端正坐在床榻上的女子,目光平静,神色淡然地回视着他,仿佛问的不是自己的生死,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这样处事不惊的少女,让他眉间温柔,他双手合十,“贫僧是出家之人,不理俗世,更不会插手皇家纠葛。”
楚倾颜有些讶异,意思是他知道她们与西轩帝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转念想想他是个神棍,想知道什么卜下卦就清楚了,她便不惊奇了。
“谢谢你,虚见。”她方才是试探他,他的反应让她松了口气,她不能再落在西轩帝她们的手中,否则白费了大冰块花了这么大的精力去救她。
虚见浅浅一笑。
“虚见,你能打探到京都的消息吗?”她如今是被抓捕的对象,不能轻易露面,于是她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虚见摇头,“贫僧不能插手俗世。”
他救了她,本已经是破例了,不能再破例了。
楚倾颜知道自己为难了他,退而求其次道,“那你能让人帮我找找我的同伴吗?他是在凤山和我走失的。”
虚见迟疑片刻,最后在她晶亮的双眸中颔首道,“贫僧尽力而为。”
“多谢你!”楚倾颜微红了眼向他道谢。
因为她大病了一场,说了这么久的话,早已经面临疲惫,虚见便不再逗留,交代她好生歇息,便出了房间。
站在房屋外,虚见望着风雨过后的天边朝霞,轻叹了一口气。
她的那位朋友,恐怕已经不在凤山了。
塔铃声远去,楚倾颜在这缥缈的声音中慢慢睡去。
也许她这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虚见的出现在山林救下她,并不是意外。
不过是算出她有难,才下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