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丰臣秀吉(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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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志贺的海风(1)

山冈景隆兄弟以及同苗美作守等一族就是所谓的甲贺武士当中的头目了。

据说,在大乱之际,于甲贺山中帮助德川家康从旅途的堺地匆忙赶回本国、渡过难关的山中武士也属于山冈一族的手下。这一族有节有义,当初拒绝了光秀的诱降,自始至终反对明智。与筒井顺应等人相比,不得不说他们是极为伟大的。总之,在信长时代,信长将以前作为濑田扫部助居城的濑田城赏赐给了山冈一族,使得这一族人一直对信长深怀感恩之情。

这样一支力量的加入,让堀秀政的先锋队的实力更加强大了。而且,面对光春从安土城所率的一千余兵力,他拥有至少三倍于光春的兵力。

虽然光春及其兵士艰难地突破了濑田的大桥桥口,义无反顾地冲入敌军之中,显示了其果敢,但是——这可谓自讨苦吃,使己方军队陷入了苦战之中。

“不要散!不要崩溃!组成一个圆阵,一边旋转一边向北前进!不要远离我们的军旗去战斗!”

光春声嘶力竭,他在马上的身影都被战斗的喊声与马匹踏起的灰尘所淹没。

在这样的情况下,军队的分裂对光春而言就是毁灭。他尝试将千余人的力量扭成一团,像飓风般采用回旋的阵法,突围至大津。然而,就算他成功到达大津,也绝不意味着便取得了胜利,也并非就看到了曙光。

无论是胜利还是失败,他的最终下场只有一个。死。

仅此而已。山崎已被攻破,一族四散不知去向,主帅光秀也已死于非命!如今,他为何而奔赴前进?又为何活在世上?话虽如此,光春一定还怀有一个愿望,想要通过苦战去实现。那当然是:“不能白死!”如今直面自己一生中的最高点,加之平日里的觉悟与希冀,此时此地他“一定要死得其所”。

“武士之道,便是在死的瞬间决定一生或华或实。一生谨慎、千锤百炼,如果在死亡这条路上一步走错,那么一生的言行便全部失去真意,无法再重生一次,拂去污名。”此时,他将平日里对家臣子弟们说的话用来告诫自己,一边在马上横枪勇战,在怒涛相搏般的血战之中,他一点点向栗津方面前进。如此这般,终于突破重围来到大津町的东面入口。然而,待喘口气后一眼看去,前后跟来的士兵不过两百余骑而已。大部分士兵或者死于途中或者负伤,但在栗津附近遇到有力的敌方部队将己方队伍分割开来,也是造成这样结果的原因。“去坂本,去坂本!”

左马介光春心中不断提示着这个目标,暗自起誓在到达之前绝不能死!坂本城中还有众多的家臣,而且从龟山城中迁至此处的光秀的夫人与子女以及众多亲眷都据守在此。光春自己的妻子儿女当然也在其中。“为了让他们平静逝去,必须要选好死去的方式!”光秀逝去之后,他便理所当然成为一家之长。坂本城已经不远。也就还有六千米至八千米的路程。然而,一进入大津町,城中房屋已经被烟雾包围。先于光春进城的荒木山城的儿子荒木源之丞与乙之丞兄弟一会儿便掉转马头摇手道:“大人,这条路无法通过,必须换条路走!”

听兄弟两人一说,其他人也一下子全都退了回来。两侧房舍已经是一片火海,让他们难以通过了。

“为何不行?”光春向前问道。荒木兄弟回道:“新出现的敌人将城中房屋都点燃了,前面的路口已满是烟火了。”

“我们这样的小股部队倘若奔向田野才真正会被敌人迂回包围,成为他们手中的猎物。从敌人正中间冲过去才是最简单的方法。大家都跟着我冲过去!”

光春冷不防扬鞭催马冲进了烟火滚滚的城中。不仅是火焰,枪口与箭头瞬间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光春弯曲左臂将铠甲的袖子挡在额头前方,伏在马鬃上向前突击。“快!跟上!”荒木兄弟以及其他部下也都冲进了呛人的烟火中。他们来到路口。

上去便是逢坂,西面则是三井寺。另一面的道路则通向柳崎的海边。占据此处要冲的是堀秀政的中心部队。当然,久太郎秀政自己应该也身在其中。明智一方连同光春一齐前冲,堀秀政的部队也展开猛烈还击。道路十分狭窄,马难以前行,枪柄也难以尽情舞动。在这不久即将燃尽的街市之中,被烧掉的建筑物崩塌的声音以及将士们的咆哮声响彻云霄,鲜血弥漫黑烟滚滚,已经分不清昼夜。因为该路口是坡底的三岔路,所以占据坡上位置的堀军在地理位置上无疑是有利的。

此外,所有的条件都显示此时此处便是光春主从人生的终点。然而,光春以及手下两百士兵却将此绝对之事“完全不当回事”,一直疯狂地奋勇作战。事到如今,仅仅从对光春不离不弃这一点上便可以了解这些士兵是如何不同寻常。

因此,虽然堀军占据有利地形,有滚滚浓烟与火焰,还有数倍于对方的兵力,但此时他们却大吃一惊。虽然对方人数在不停减少,但己方却有着数倍于敌方的死伤,将士的尸体堆积如山。

“那便是左马介光春吗?”堀秀政指道。他的折凳便设在坡上,城中火焰与浓烟并起,使他无法立刻清楚将地下面的战况收之眼底。“哪个?”

围在他旁边的家臣堀监物与近藤重胜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向秀政指的方向望过去。

“那个,应该是那个披着白色盔甲的人。骑的马也像是一匹良驹。”“噢,原来如此!”

“是光春吧。”“虽然看得不是十分真切。”

“应该是光春,那样的武士不可能是部下。作为我久太郎秀政的对手没有什么不足之处了!”

话音一落,秀政已经跳上旁边的一匹马冲了下去。堀久太郎秀政这年正好三十岁。在天王山、山崎等地,他在秀吉军中的名声早已经响当当,有着极为重要的分量,比起躲在帐中考虑计谋,他更乐意做阵前的一名勇将。

他拨开己方的队伍在敌人正前方驻马,大声向敌人喊了些什么,然而由于周围的呐喊声与火焰燃烧的声音过大,他话中的意思终究难以传到。

然而,仅凭他的态度与铠甲,对方即刻便知道他便是大将秀政。明智方将士立刻将枪头对准了他。

“要死也要把他杀掉再说。”就连杂兵也都一起拥到了秀政处。“我就在此,还不转过身来?左马介、左马介!”

秀政无视马前的敌人,望着那边身披白色盔甲的光春。大部分敌人都被马蹄踢散,用扎枪打趴在地上了。他只是瞅准了那个身披白色盔甲的人。

光春在烟尘中向这边看了一眼。猛然间,只见他甩掉了身边的敌人,将马头转向秀政的方向。然而,光春这方挡在前面的两名年轻人突然间一左一右牵住主人的马辔,迅速转过马来向相反方向奔出去。

这两人是光春平日里十分关照的侍从。堀秀政在后面骂道:“卑鄙!”一边又喊,“回来!”“你们已经无路可逃了。左马介光春你不知死地吗?”他放马狂追。

光春也难以忍受,喊道:“放开!”

他勒住马,试图将两人的手从马辔处甩开。两名随从依旧死命抗拒:“不可!请大人尽快逃走吧!”

“剩下的就交给我们两人!”其中一人拿枪柄用力打了一下马背。

马惊慌地载着光春盲目地向远处奔去。两名随从又按原路返回,勇敢地与堀秀政交战,两人一起战死了。

光春好不容易勒住马缰,只见已来到一处田埂边,面前有一条小河注入湖中,光春站在此处回首望去,已经看不到两人,也看不到秀政追来的身影了。

然而,一眼望去,近处的街道、后面的田埂、土桥以及森林附近,已出现一二百骑的敌人。他们并没有什么大的动作,仿佛是看着从天空中闯入网中的小鸟一般。

眼见自己身处危险境地,怕是难以逃脱了。光春从混乱的包围中冲出来,又冲进了完全的包围圈。

这种时刻如果慌张的话,定会被后人耻笑。包围他的敌人也显示出一副悠然自得幸灾乐祸的样子,“左马介光春如何死法确实值得一看,我们且看看吧。”不管怎样,反正他也已经相当于笼中之鸟,终究是难以逃脱的。不用说,敌人正是以这种自信为前提的。

“吁……吁……”光春悠然自得。他勒紧手中缰绳,训斥着坐骑。因为强行将马停住的缘故,马的前肢陷进了松软的泥土之中。所以,此时光春慢慢掉转马头,想要无损伤地将马前蹄拔出来。

马沿着田野与小河中间的小路向着湖的方向慢慢走去。这匹悍猛的马看上去尚未完全平息下来,一边缓缓地前进,一边时不时甩甩鬃毛,口中喷出白色的泡沫。嗖——一箭夹带着疾风从光春的脸与马鬃中间穿过。砰一声,那边的田垄上也发出枪弹沉闷的响声。

然而,大部分的羽箭与枪弹都落在了田地上。光春所处的位置尚在射程以外。

然而,他的马到底想要去何方呢?所有能够前行的路都已经被敌军堵满,就仅剩下琵琶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