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丰臣秀吉(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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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掌中之物(1)

这时距前田利家等三人回到越前已经有十天左右的时间了。留在宝寺城下进行疗养的柴田伊贺守胜丰也终于康复了,他一天也没有向秀吉祈求多留,“这次您待在下的好处,在下今生绝对不会忘记。什么时候在下还会找机会回来,到时定再次向您拜谢。”

就这样辞别了秀吉,胜丰踏上了回长浜的归途。回去的时候,秀吉与他一同走到东京一带,亲自在途中照顾他,并派加藤光泰和片桐助作护送他到大津。还在特别制造的湖船上加上了船医,送他到长浜。

胜丰被秀吉温情的羽翼呵护着,让他简直有点儿忘乎所以了。他生平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骨肉至亲,什么是真情。而这,也是他一直在心中渴求的东西。

他自身虽然处在北陆大柴田家族第一把交椅的位置上,但是事实上,他却常常游离在孤独之中。胜家很介意他的存在,一族中人也对他冷眼相待。所以,他自我反省,一直到今天,他也不能完全摆脱那些偏见者对他的影响。

但是,自从接触了秀吉,虽然有点儿难为情,但他还是觉得自己萌生了一种要找回原来的自己的那种愿望。经历了这次的一些事情,他不仅仅精神上和肉体上都恢复了元气,就连心病也被秀吉的处方给医治了,他突然觉得自己心中本来的那份开朗和希望又回来了。

“虽然老话说风兴旺的地方有人,人兴旺的地方在天上,但是羽柴家真的让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好心情。没有见不到阳光的地方,丝毫没有任何不协调。不会有人背地里说坏话。而且在那更深一层,那种好似小草萌芽时候大地散发出的热量,在每一张脸上洋溢着。也会有比较麻烦的任务或者是难以出口的艰难之处,但是看不见任何不平或者是委屈的面容。这真的是太不可思议了。柴田家简直不能与其相提并论。我们柴田家不是那样的。真是令人羡慕啊!”

年纪轻轻的胜丰就这样被秀吉那有力的羽翼庇佑着,虽然身份还是柴田家的养子,但是心早已属于秀吉。比起胜家,他已经皈依了秀吉。

不过,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对秀吉的仰慕并不是很突然的事情,从很久以前开始,一有机会,他对秀吉的好感就会多一点儿积累,而这次的事情更让他的心有了很大的震动。

但是,那个时候的秀吉是不是真的单纯地“给予身处逆境者温情”呢?将这件事情放在今天来看,用一句总结性的话来说,那就是:“他只不过是秀吉药笼中的东西罢了。”

秀吉之前先是送前田,现在又是送胜丰,在这之后的半个月时间里,他几乎完全不关心建城和建京都的事情,而是不知为什么把每一日的时间放在了看不见的其他方面。终于进入了十二月,早已被秘密派往清洲的胁坂甚内安治和蜂须贺彦右卫门正胜两个人回到了秀吉处。正是从这时候开始,秀吉即将脱离清洲会议以后以被动和隐忍为主的休息期,第一次向天下这块棋盘投出干净利落的一石,从消极状态转向了积极状态。蜂须贺和胁坂去清洲的原因是为向清洲的织田信雄书面请示,并征求他的同意。

理由如下:“信孝的暗中活动最近越来越猖獗。胜家等人的军事准备现在也已经是十分充足。

“信孝现在还没有将三法师君转送到安土,而是扣留在岐阜的自家城里。

“这是夺嫡之罪。不仅如此,他还敢公然破坏清洲之约。”不但有诸多罪状,又将以上各条与实际情况参照,让信雄说出为了讨伐为这些事情出谋划策的罪魁祸首胜家,首先必须要趁着胜家因为大雪还不能南下的时候出兵讨伐。

信雄本来就对信孝抱有许多的不满。当然胜家这号人也让他不那么舒服。他绝对不是信赖秀吉,理解秀吉,将今后托付给秀吉,而是他觉得至少和胜家这种人比起来秀吉也算是可以依靠的。这样不仅能够为自己除掉信孝,还能将自己长久以来无法说出口的不平借秀吉的军马布告天下,何乐而不为呢?所以他根本就不会有任何不许可之意。

“哎呀呀,信雄大人对这件事情十分有兴趣、十分支持。甚至还说现在都有些晚了,还说要是筑前出兵到岐阜的话,自己也会亲自出征,那状况反倒是我们这些前去征求同意的使臣被激励了。”

就这样彦右卫门和甚内向秀吉传达了拜谒信雄时的情况。“非常赞成啊……哎呀呀,好像也能看得到当时的状况似的。”秀吉一边表示爱怜一边在自己的心中描绘了一下。能够想象出信雄就是那种典型的贵族公子哥儿。真让人觉得他是那种有着无可救药的性情的人。

但是,他同时也清楚地承认自己的意图中带有很大的侥幸成分。自己从许久之前开始,一直到现在,哪怕是那么一会儿,也不是那种说过什么大话表达过什么大志向的人。但是从信长去世之后,特别是山崎一战之后,却有了一种明显的“取天下者非我莫属”的自觉和大志向,大胆地成为了那种丝毫不隐藏自己的自负和自尊的人。

还有更加明显的一个变化是,本来无论怎么拿出自己的名分都会容易被人怀疑不过是为自己的私心而“不是为天下大业”的愿望,最近都可以公然地、毫无顾忌地在内心之中视为理所当然了。假如从秀吉自身来寻求产生这个变化的原因的话,那么应该是这一句:“当然。没有太阳这世界就不会变明亮。”

黑暗、黑暗、黑暗。这里也是,那里也是,到处都是停滞不前的黑暗,黑暗居然这么多啊。信长就是那一扫暗夜密云的大风暴、却不是带来光明的太阳。秀吉并不是要自己跳出去,而是在信长离开这个世界之后他才出现。太阳是很久之前就存在于那里,所以一直存在。但是太阳看起来是一点一点升起来的,那是因为地球的自转才让人那样觉得的。

突然间,真的是突然间,一大堆的军马在相国寺门前停了下来,刚让人觉得惊讶,从西、南、北方向又聚来了更多军马,这些军马聚集到千实瓢下,就在转眼间,几个军团阵容的势力就聚集到了都城中心。

这是腊月初七的早上,艳阳还照着,大风还刮着。“这是怎么回事呢?”

老百姓不知缘故。十月才看到了大德寺大法要的庄严、壮丽,那一天热热闹闹的场面还停留在脑海中。老百姓总是容易拘泥于自己很浅显的判断。他们的脸上已经恢复了那种阳光般的温暖表情。因为他们擅自地判断:“应该不会再有战争了吧。”

“筑前大人一马当先。能看到筒井的部队,还有丹羽大人的军马。”路边的声音更让这次的出征地点变得越来越不明了。突然间,越过某一地点的蜿蜒的军马又加入了在矢走与他们会合的另外一支。渡头的军船,泛着白浪从湖心向东北方向行进着,陆军在安土以及其他地方经历了三个晚上的宿营,在十日到达了佐和山城。

然后,十三日,细川藤孝和细川忠兴父子率领麾下军马从丹波前来会面。

藤孝父子立刻请求拜见秀吉。“我们来晚了。”他们恭恭敬敬地说。

秀吉对此回应说:“不打紧。”这样说表示自己正万分真诚地等待这对父子,“伊吹以及北国路也是如此。一定是因为大雪而行走十分艰难吧。”秀吉这样安慰道。

说起这半年来,没有人比藤孝父子过得更如履薄冰了。光秀和藤孝在一起为信长做事之前就已经是莫逆之交了。忠兴的妻子珠子(伽罗沙夫人),正是光秀的女儿。除此之外两家之间更是有着许许多多的想切也切不断的联系。可以说有足够的理由说光秀跟他是同伙,并且有相当大的概率将他列入叛变之列。

但是,藤孝却并没有与光秀为伍。可以说如果有那么一瞬间藤孝被私情迷惑的话,那么他们一族一定会和明智走同样的路。藤孝为脱离危机对内对外妥善处理的苦心更是无法用言语表述。当时他麾下军马又起内乱,就连救出光秀的女儿也就是忠兴的妻子,也不是那么简简单单的事。

今天秀吉也已经原谅了细川家族,细川父子追随正义之师的诚意也得到了认可。过去藤孝曾经受过秀吉的优待,今天在秀吉看来,藤孝的两鬓突然开始斑白。他一边想:“哎呀呀,这个人能够成为达观之人吧,但有时,人若为了在大事上不做出错误决定,果然真的会变得瘦弱,会退去两鬓的黑色。”这样想着,秀吉每次看见他都会不自觉地感到有些心酸。

“不论是从湖上还是从城下都能看到军马随着激烈的鼓声在步步逼近的情形,也给犬子忠兴一个先发制人拿下一个缺口的机会吧。”

对于藤孝的请求,秀吉说:“长浜啊……”好像在说着什么目标之外的东西,等回过了神回答道:“从水陆两方面进攻啊……真正的缺口在城外不在城中,也许就在这两天,伊贺守胜丰的家臣就会来将城池献给我的。你们长途跋涉一定很累了吧,先好好休息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