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绿之梦“全国十大绿化标兵”张万钧写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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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1、“这块大盐板,只长咸水泥鰍”

人生在世,最紧要的是选择自己发展的方向。目标确定了,才谈得上迈出实现生命价值的坚实步伐。

穿过悠邈的时空隧道,呈现在眼前的是已被今日繁华与喧哗的记忆所尘封的1985年岁初。

晚饭后,当张万钧向他爱人井树庚说出自己想调到天津经济技术开发区从事环保绿化工作时,虽然话音不大,但井树庚听了却不啻于一声落地雷击在心里,惊讶地瞪大眼睛,随之喊一句:“你疯啦?”

张万钧从来没有见过井树庚为了自己的工作这么急赤白脸,不禁呐呐地问:“怎么啦?”

“你说怎么啦?”井树庚属于快人快语,话出口不会兜圈子,“开发区选的那个地方,是个大盐板。那地方,除了盐,什么也不长;除了咸水泥鳅,什么也养不活!”

张万钧觉得井树庚的话虽然有点形容,却并不过分。天津经济技术开发区选择的地址,过去是长芦塘沽盐场,如果讲确切的归属,在划归开发区时,为塘沽盐场三分场的卤化池。

这里曾是闻名国内外的产盐基地。

殊不知,还有一个鲜为人知的因素,即井树庚的父亲曾是这里的老盐户。正因为如此,解放初在划定阶级成分时,她父亲被划定为资本家。如今,张万钧想投身绿化的地域就是过去井树庚她们家的盐滩。这种情形,是偶然之间的巧合呢,还是冥冥之中有什么昭示?大千世界充满玄机,尤如天籁,令人难以明彻。

你想,井树庚生在盐滩边,长在盐滩边,过去这里曾有多少个卤化池,她都如数家珍。对这里能生长什么又不能生长什么,用天津的话说那还不是“倍儿清”!

“这我知道。”张万钧轻轻一点下颏儿,话语不紧不慢。

“你知道,你还要这样胡来?”井树庚见张万钧有些不以为然的样子,变得更是不悦。

“这怎么叫胡来呢?”张万钧仍不忙不慌。

井树庚知道,张万钧是个颇有主见的人。他要认准的事儿,别人很难硬性把他扭过来。这或许是大多数知识分子的通病。因为这些人无论对于什么事情都好问个为什么,善于独立思考,究根溯源,不仅要知其然而且一定要知其所以然,务求弄个明明白白。他们绝对耐得了孤独,忍受得了寂寞,忠实地恪守“不有百火炼,孰知寸金精”的信条,心甘情愿地“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最终在事业上披沙择金,摘冠折桂。但是,由于他们在孜孜以求的事业上颇有建树,所以又往往心孤气傲,卓尔不群,加之不深谙倏忽幻异、云谲波诡的社会风云,凡事又爱较个死理儿,所以就难免碰钉子和身遭不虞之测。被视为历史殊案的1957年数以万计的知识分子被打成“右派”,蒙冤受辱地或锒铛入狱,或被关进牛棚,就是一个例证。

所以,井树庚面对性情耿直倔强的张万钧,来了个动之以情:“你不想想,我们结婚这么多年,我什么时候因为你的工作说三道四过?又什么时候拉过你的后腿?因为今天的事情明摆着的不行!你这个人又要面子,到时候真要干不成,你就不怕丢人显眼啦?!”

张万钧听着妻子充满温情和关切的话语,觉得句句像石子一样击打着心潮,不禁涌起阵阵涟漪,不禁浮想联翩,溯往钩沉。

井树庚自1970年与张万钧结婚以来,至今已有15个春秋。由于张万钧出身于地主家庭,她的出身是资本家,这种“剥削阶级家庭出身”的枷锁在那个“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宛如《水浒传》中的豹子头林冲身遭高俅陷害后在脸上被刺上罪犯标志的字一样,永世难以抬头。所以,他们夫妻二人这些年来是患难度日,荣辱与共,常常不得不低眉顺眼,小心翼翼地面对人生。

井树庚天资聪颖,记忆超群,从小学到高中学习成绩一直在班级名列前茅。考大学时,她那洁白无瑕的少女心中如金凤亮翅,似孔雀开屏,充满无比瑰丽的美好憧憬。进入圣殿般的大学,无一不是每一个十年寒窗的莘莘学子朝思暮想,含辛茹苦,梦寐以求的呀!当时,井树庚信心十足地认为,根据自己的成绩,跨入大学的校门,应该是板上钉钉。谁知,因为她的家庭出身等问题,负责录取的有关部门居然在她的档案上“嘭”地打上了“此考生不予录取”的鲜血般的红色印章,从而无情地宣判了她上大学的“死刑”。为此,她哭过。那是彻夜地哭,是撕心裂肺地哭,是将嘴唇咬得鲜血淋淋也抑止不住地哭。为此,她父亲战战兢兢地走到她身旁,愧疚地劝说道:“孩子,认命吧。都是爹不好,爹有罪,爹对不住你呀!”

是呀,再哭也是回天乏力,于事无补。谁叫自己生在这样的家庭呢?要怪,只能怪自己这一辈子生不逢时,没有上大学的命。常言道,人不跟命争。

于是,她渐渐烫平心灵的创伤,振作起来,在位于塘沽的向阳化工厂当了一名普通工人。这个向阳化工厂,起初是个只有几十名工人的小厂,工厂的成员一部分是残疾人,一部分是与井树庚一样的“黑五类”人员,还有一部分则是根红苗壮的工农子弟。自然像井树庚这样的“黑五类”人员就成了“革命对象”。有一次,因为车间主任给了井树庚和另外一个家庭出身不好的工人一块水果糖,三个人正在吃时,被一个“根红苗壮”者发现,质问井树庚车间主任嘴里吃的糖块是不是她给的?要不是车间主任挺身说明真象,将会酿成一件“糖衣炮弹”事件。所以,多年来,井树庚只是埋头工作,战战兢兢地活着,生怕一不小心招来祸端。“文革”过后,井树庚的一个同学见到她,不由惊叹道:“想不到你居然没有被逼疯,实在是个奇迹!”可见井树庚在那个特殊年代忍受着多么大的打击。

井树庚虽然属于是“生在旧社会,长在红旗下”,却因袭了“相夫教子”的传统遗风,循守妇道。她除在工厂钉是钉铆是铆地完成本职工作外,在家中买菜做饭,缝补浆洗,教儿育女,服侍丈夫。而这一切,她打心眼儿里认为是应当应份的事情。在她的观念里,一个家就好比一个屋,男人是顶梁的柱,女子是负载檩条和苇箔及泥瓦的梁,柱离开梁就失去了功能与作用,梁脱离了柱就淡泯了责任和使命。所以,柱顶着梁,梁靠着柱,屋才结实牢靠。同时,柱越粗大,梁才越感到安稳,屋才越踏实。另外,柱又是一屋之主,柱越浑圆粗大,屋才越风光体面。因此,她认为,男人不但要成家,而且要立业。故而,他对张万钧的工作素来不加干预,也不叫他为家庭繁杂的事务分心,使他一门心思地搞自己的事业。

此刻,张万钧表示理解地对井树庚讲:“你的心意,我还能不理解?你的担心,我也认为不无道理。不过,你忘了有句俗话,叫作没有金刚钻,怎敢揽瓷器活?”

井树庚知道张万钧已经认准到开发区搞环保和绿化了,自己就是磨破嘴也把他拽不回来。所以,索性说:“你既然决定去了,以后不管遇到多大困难,也不要后悔!”

张万钧知道井树庚不是激将法,而是气话,所以“嘿嘿”一笑:“还是让我试试吧。”

“你呀,就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井树庚气不得又恼不得地白了张万钧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