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寂静皇宫之上忽地鸟禽飞鸣,凄厉地叫声扯开穹幕,落芙看着他那样绝望却又想要焚尽她的爱情再无出口,微微闭上眼睛,长长的手下探出的金**咒如同那一只日日压抑着她的金凤。
金针刺入肌肤的一瞬间,夏重城猛地掐住了她的颈,“你……”
她一寸一寸让必死冰凉的东西刺入他的脊背,“你若不能动了……我便自由了,都过去了……若是让你生不如死,我便能熬过去了……”
可是眼前那成结的发束几乎让她喘不过气,上首的男人明明以及觉出不对掐住了她的咽喉,却忽然松了开了手,一阵剧痛自脊髓迅速三往四肢百骸,这样缠绵的手足统统被她狠狠地砍掉,“你早就该想到今日!”
她狠狠地盯着他没顶绝望的双眼,夏重城的吼声竟是逼出了血,“为什么你还是不肯信我……不是我。”
不是我。
“不是我想要用你换王位,不是我。你肯信郁檀,却从来都不肯施舍过我一丝一毫的信任,若我再说上一百次,你还是不肯相信……”
这根本便不是解释与否的问题,他们之间早已没有信任可言,交颈相眠又如何?碎了的便是碎了的。
根本从一开始她已经无法再对他付出最起码的信任,就算如今这中原天下都只是他们一手之间,他的小公主也还是无可挽回。
所以他已经不愿再解释什么了,是恨是爱,他以为他能等到她放下的那一日。
“小公主……”一口鲜血在地,夏重城只觉那金针竟似活体一般,刺入肌肤血脉游走,竟是瞬间便让自己脊背僵直动弹不得,“落芙!”
那榻上金色的凤凰轰然坠落。
她披衣而起长长的发丝衬得颜若舜华,他已经不能动。
落芙微微笑起,倾城无双,眼底的兰花却是枯败已死,竟是笑得让人不愿侧目,很多年了,兰结已然这么大了。
可是我们还是求不到一个共结今生。
夏重城终于在失去所有气力的一瞬间望穿她笑容的悲哀,“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她看着他瘫倒在榻上转过身去,只望着那重又缠绕的发结带着自己此生所有的罪孽,却靠在那只纯白竹笛之侧,那是她所有的年少情愫,她的天真无邪她最最美好而芳华……
夏重城夏重城。
她终于熬到了报复的这一日,却发现自己还是不敢再去拿起那只笛子。
金针入体手足僵硬,血脉立断一腔血迹喷涌而出。
“不是……不是我。”他再无任何动弹的能力只看着她一步一步越走越远,“为什么你不肯信……”
仓皇宫变。
门外却突然起了孩童清亮的笑声,落芙猛地被惊醒,华丽的裙摆立时成了死结,她只慌乱地退后一步,却听着一阵童音乖巧地念着,颇有些讨喜的意图,“芄兰之支,童子佩觿。虽则佩觿,能不我知……母后,父皇教我念的,说是母后定会喜欢。”
这是他们的孩子,是他们今生今世所有骨血的延续。
可是现在……
落芙立时只觉得浑身的气力都被抽尽,眼看着那门边被孩子白皙纯洁的小手推开,小殿下一身锦绣的衣裳拿了书卷顽皮笑着,“母后,静人说着母后今日同父皇一同用膳呢……我念芄兰歌来给母后听好不好?”
小小的人影,锦绣衣裳,静人时常说着,小殿下也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呢,日后定是俊逸无双。
孩子黑曜石一般漂亮的瞳子里突然映出那一身凤王锦袍带了罪孽,女人狰狞仇恨的影子,还有榻上几乎瘫倒的男人……
血……
那是他的父皇母后……她却害了他。
“不——”女人的尖叫响彻宫室,落芙猛地扑过去掩住了他的眼睛,“兰结……兰结不是的,不是的!”
“父皇!父皇怎么了……放开我!让我看看父皇!”
凤凰泣血,天翻地覆。
春秋岁月尘烟尽,夏重城只觉得自己一寸一寸丧失掉所有感官知觉,竟是忽然安静下了所有,任凭体内游针那样残忍的苦痛席卷过周身,空荡荡的风声,他的声音早已残破,“母后你若在天有灵……我终究还是输给了她。”
他再也看不见。
她最终在孩子无辜的叫喊之中崩溃,作为女人所有的本能和良心的责难最终爆发逼得落芙再也受不了,只握紧了那一只重又缠起的同心结笑出了血泪。
杯盘狼藉,血污红袖,落芙盯着那榻上瘫倒的男人几乎流干了此生所有的心力,昏天暗地的夜色啃噬掉她最后的暖意。
一双凤眼就那么愣愣的望着兰结惊慌失措的跑出去,她无力地瘫倒在地,满身都是亲生之子那么幼小惊惧的目光,她真切的觉得自己熬不过这样北国的冬夜,几乎从五脏六腑浮起的干冷绝望,让人觉得死亡太过奢侈。
兰结,我的兰结,你是父皇母后的骄傲,你是我们的孩子。
她终究再也受不了,那是我们的孩子啊……扑倒在地上的锦绣衣裳匍匐踉跄着冲回榻边,她不断地试图让他起身,竟是满眼通红的血泪,“不……夏重城?兰结在叫你……”
几乎是要扯断心脉一样声嘶力竭地唤他,是她亲自下的手,是她引兵毁了自己的故国之后又亲手害了自己的丈夫。
这一生最可悲的不是你我毁尽了彼此,而是我现下才不得不面对,原来我是爱着你的。
她最终握紧了那方同心结,可是……从她打散的那一日开始,这样的结局早便是无法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