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上了大学,苏祺在雅韵做了歌手,安雪夏仍在高中,却面临高考。可是尽管这样,两个人还是会尽量抽时间见面——
天色已近黄昏,夕阳美得炫目。周边的云层被烘成桃花色,美不胜收。四楼左转,第三间房子是录音室。安雪夏仍穿着草绿色的校服,手中拎着一个白色保温桶,站在落地窗前。她努力向里面看,苏祺正在录音。
似乎发现了她,苏祺的歌声戛然而止,目光定格在她身上。她向他轻轻挥挥手,然后微笑看着他。录音师是个四十出头的男人,好像是雅韵最好的录音师——也只有这个最好的歌手不会埋没了他。
苏祺站起来,说:“前辈,我……”
“今天我累了,明早继续。”
录音师打断他的话,对其他配音人员说。他很欣赏苏祺的才华,而且苏祺从不耍大牌,所以他对苏祺也格外留面子。似乎,苏祺是个很敬业的人,只有安雪夏才会让他放弃工作——
“谢谢前辈。”
落地窗前,苏祺接过保温桶,说:“又是鸡汤吗?”他的声音十分温柔。
“对啊,又是鸡汤!”安雪夏浅笑,然后转身向右走去。苏祺跟上去,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走廊上。
仍是他开车,她抱着保温桶,目光如水一般望向前方。他多数时间会专心的开车,但也不乏走神看她的时候。然后,他将钥匙递给她,她下车去开门,他将车开到车库里。上演了数十次的剧情,却越演越动人。
二楼客厅。四面都是玻璃,外面有露台,露台上有躺椅,有遮阳伞,还有四季常青的花架。里面是乳白色沙发,绿色茶几,四重白色的窗帘,还有一些家具。一切都是这么简单,还有淡淡的忧伤。为什么全是冷色调的东西?他,还是一点没变。
安雪夏刚把鸡汤倒进碗里,苏祺就推开门走进来。他身上黑色的衣服将他本就清瘦的身子衬得更加清瘦。苏祺低头看着桌上的鸡汤,然后端起来一勺一勺喂到口中。她坐在沙发上托腮看着他,一脸微笑
“你最近好吗?”苏祺坐下来,温柔的问。
“还好,就是快高考,压力太大。——对了,我有几道题怎么都不正确,你一会儿帮我看看——放在这里了,我去外面一趟。”
安雪夏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然后起身走出去。
苏祺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心里有一些小小的失落。鸡汤上面浮着一层密密的油珠。一呵气,油珠就上下摇曳。从汤里,他可以看见自己俊美的轮廓,也可以看见眼里的失落。
他放下碗,拿起纸张看了几分钟,很快就有了解题思路。他拿笔在纸上飞快的写下解题步骤,白皙的手指握住钢笔——很快纸上就有了一大篇娟秀的字。苏祺的字跟女孩子写的一样娟秀,很多时候老师没见到这个人都会以为这一定是个乖巧的女孩子——
苏祺开始弹钢琴,直到安雪夏捧着一缸金鱼走进来——
“你一个人一定很无聊,我找了两个小伙伴陪你。你看它们又不用一日三餐喂食,只要换一下水,扔点食物进去,就可以一天不用管它们。希望它们可以让你不再感到寂寞——”
寂寞的黑夜里,唱着自己的情歌,是最令人难过的事情。两人曾经约定好,等到苏祺二十岁就确定恋人关系。还有几个月就二十了——至于为什么要等到二十岁,他自己也不清楚。或许,那时他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她不受伤害;或许,那时彼此才足够成熟;或许,他只是想安慰一下自己寂寞的心,害怕她会爱上被人。
在安雪夏面前,苏祺所有的自信都消失不见。在别人面前那种高贵的气质在面对安雪夏时竟然全部化为乌有。他一直觉得,自己是配不上安雪夏的。所以他才会努力出人头地。也许,一个人有一点点自卑总胜过自大吧?至少,一点点自卑可以使人努力克服缺陷,而自大却会使人迷失自己。
坐在沙发上,鸡汤仍然在那里。可是伸出手指触碰,却一片冰冷,一直冷到心里,神经里。期盼她来,却又害怕她来。因为一时的开心之后要承受的是更加不堪的寂寞和空虚。从始至终,自己都只是一个被人遗弃的孩子,即使安叔叔和小夏对他很好,毕竟也只是擦肩而过的路人。自己,始终是孤孤单单一个人——
苏祺走到落地窗前,慢慢坐到地板上。右手放在膝盖上,头埋进臂弯里。手腕上那条粉紫色蕾丝带在夜风里摇曳。他的深黑色刘海,他流星般的眸子,他翠峰一样的剑眉,他薄薄的、总带着冷漠和讥讽的笑的双唇,还有他如玉一般的脖子,都被自己隐藏。只有那修长的手和蕾丝带露在外面——
唯有丝带,在被夜风掀起的窗帘一角飞舞,除了这唯一有生命的丝带,他身上似乎再没有活物一般。就连人,也只是一个被抽去灵魂的躯壳。
不管有多累,不管有多疲惫,他都不会让自己倒下,他绝不允许自己倒下。因为他坚信一句话——被上帝遗忘的孩子,被人抛弃的孩子,应该活得比任何人都精彩,只有这样才会让遗忘自己的人关注,才会让抛弃自己的人悔恨终生。
可是不管怎么伪装,都无法逃避自己的心。内心深处的脆弱,是只有他自己能看得到的痛。宁愿一个人慢慢咀嚼这种痛苦,也不会将这种痛带给身边的人。自己已经痛过,何必让别人再伤一次?所以,他带给安雪夏的,唯有微笑——
他微笑着,用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左手拿一杯咖啡,右手放在裤子口袋里,眉梢上有丝丝桀骜不驯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