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日光沉寂,豆蔻彼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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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

一回到院里,和我同期进来的检察员王宁就立刻围了上来,一脸兴奋的幸灾乐祸:

“于季礼,法院的张姐是不是又要给你介绍男人了?”

她口沫横飞,眼冒精光,活像是饥 渴了几年没八卦聊的大妈。

她的大嗓门成功吸引了同事们的主意,他们闻声而来,叽叽喳喳的开始议论起来:

“于季礼啊,你也是,整个男朋友呗,每次都被张姐逮个获得,也不知道累。”

“才不呢,干嘛跟法院的那帮家伙来往,按我说,于季礼就该在检察院自产自销了。”

“啊呸,你就是待见人家于季礼,直说呗……”

我单手抚额,看着一旁闹得热火朝天的一帮人,无奈的喟叹。

外人看来严肃得一丝不苟的检察院,其实也不过只是一帮大活人工作的地方而已。

“喂,围在这干嘛?这么闲哪?”老远就听见程西蔚尖细的声音。她眸中寒光一闪,让人不战而栗。她斜睨了围在一起的一帮同事一眼,冷冷地道:“今天那个抢劫案不是要公诉么?都在这闲着?全都准备好了?万无一失了?”

程西蔚的一番话一说完便立刻引来一片唏嘘的声音。

我知道她是替我解围,我一贯不是很善于处理这样的场面,只能无奈的摇摇头。对她的帮忙十分感激地一笑。

“程西蔚,你绝对是个魔鬼。”主要负责这个案件的同事幽怨地瞥了程西蔚一眼,转而悲愤地投入到工作中去了。

“真是咱院里的两朵奇葩,太美了!”一同事摇头晃脑地感慨着,迈着悠闲地步子离开了。

围观的众人也随着大流纷纷散去,只剩我和程西蔚默契地相视一笑。

和程西蔚是在08年回城的火车上认识的。因为雪灾所有的航班都停航,程西蔚不得已坐了火车,却还是被困在了路上。那时候我也是浑浑噩噩的上车,对生活和未来充满了迷茫。带着那个来的十分不合时宜的孩子。

被困的火车停在山间的轨道上。窗外是一片银装素裹,鹅毛一般的雪还在没日没夜的下,即使开了暖气,车厢里仍是有些寒冷,我毫无意识地看着窗外,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

如果能一直困在这里就好了,这样,我就不必去想那些让人无力的以后。

“消极的情绪会越滚越大,总归要宣泄出来,人才能舒畅。”

那是程西蔚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正是因为这句话,我们才能毫无芥蒂地促膝而谈,在那被困的一天一夜里敞开心扉。

到站时,我们默契的没有问对方的联系方式,只当是擦身而过的陌生人。

至今我仍记得她离开时那灿若星子的瞳眸,也记得她说的那句话:

“没有过不去的困难,因为困难从来都是我们自找的。”

后来被分进检察院与她再见的时候,我们毫无疑问的成了莫逆之交。她是我人生的第一个朋友,骄傲、无礼、自大、目中无人。每一样都足以让人生厌,再加上她天生的好皮囊和显赫家世,更让人望而怯步。

而我,却偏偏喜欢她这样的个性。

真实,不做作。

想到这段过去,我不由地笑起来。一抬眼,正对上她不展的愁眉。

“怎么了?”我关切地问。

程西蔚撇撇嘴,问我:“周末有时间么?帮我做件事。”

“干嘛?”

“帮我去机场接个人。”

接个人不要很久吧?干嘛不自己去呢?我疑惑地瞅了她一眼:“为什么你不去?”

程西蔚揉了揉太阳穴,对我的刨根问底有些气短,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我妈想撮合我跟那男人,而我没兴趣,所以不想去,明白?”

我一听,便不厚道地笑起来,一边笑还不忘揶揄她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前几天还怎么说我来着?”

“找死吧?于季礼?”

见她有发飙的趋势,我赶紧闪人了,这厮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儿,远离她才是正道。

虽是有些不情愿,却还是答应了她的请求。

我坐在机场的休息长椅上,盯着不断滚动的电子屏幕发呆。

飞机降落已经快一个小时了,而那哥们儿竟然还没有出来。我手中程西蔚的手机一直处于静默的状态。这种安静让我不悦。

他也太姗姗来迟了吧?让女士等这么久,这也太不厚道了吧?

又过了许久,在我千祈万求之下,手机终于响了,我赶紧接了起来。

“是程西蔚小姐么?”

还不待我说话,那端便先声夺人。要不是看他口气还算诚恳,我觉得自己真的会发飙。

“是。”我有些恼,但还是好脾气的应着。检察院的工作让我应对什么事都变得从善如流。

“我已经从员工通道出来,我们在出口见吧。”

我只得又赶到出口去。

那里井然有序的有车出出 进进。机场的地勤人员在那里疏散着车辆。

我巡视一周,最后目光落在一个背对我打电话的男人身上。

那男人的背影很完美,身材高大欣长,着装发型都十分得体,周身散发着带了点点邪肆的致命吸引力。让人不自觉就投以视线。

我有些忐忑的向他靠近,正听见他对着电话说:“当然还会找你了,刚才还不尽兴呢。”

声线也是那么完美又富有磁性。却莫名地让我有种熟悉的感觉。

我脚步一滞,犹豫着到底要不要上前。

他似是感觉到了我的靠近,倏然一转身,那一双狭长的丹凤眼隐隐的透露着危险的意味。

“就这样,再联络。”他微笑着挂断电话,上下打量了我一番。

微微眯起了眼睛,嘴角溢出一丝笑意,伸出手礼貌的与我打招呼:“程小姐,你好。”

我在心里骂了一声娘。

望向他的目光想必是友善不到哪里去。

我点了点突突跳着的太阳穴,感叹这世界未免也太小了。

眼前的这个种马男可不就是那会儿天天给我送花的陆公子?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眼神有些不太对劲。有些疑惑地问:

“程小姐认识我么?”

我好笑地看了他一眼。

看吧,这就是花花公子啊。

但是嘴上却还是十分有礼地答:

“陆公子经常在报纸上出现,我当然见过了。”

陆公子淡淡一笑,那模样爽朗而翩然。他说:“没想到还有人认识我,一年没回来了,还以为被这里遗忘了。”

我不想再对他假以辞色,只是随便恭维了两句就各自回家去了。

晚上程西蔚给我打电话,咋咋忽忽的胡说一气,我听了半天才有点反应,拼拼凑凑的知道了事情的大概。

原来那风流的陆公子对我这个“程西蔚”甚是满意,想要进一步发展。

这可愁坏了程西蔚。

我笑了笑,选择了对这件事置之不理。只是安慰她道:“这样的公子哥,明天就忘了,不用急。”

我可不是信口胡诌的。那会儿他不是表现的对我挺热情?可是一转眼,我在他面前他都认不出我了。

所以有什么好担心的,过两天不就忘了。他在哪里都招惹一票桃花,那么忙哪还记得我们这些小人物?

“于季礼,明天有空么?陆公子约我了,你去顶顶吧?”她的语气有些焦急,想必是这回事情没那么轻松就能解决了。头一回见程西蔚也有搞不定的事,心里颇有几分暗爽。

“明天我有事,没空。”

“能有什么事啊?于季礼,送佛送到西吧?我妈这会儿唠叨死我了,不去的话我又不得安宁了。”

我举着电话,走上阳台,拿起喷壶给微微有些干涸的勿忘我浇了点水。

花开得很内敛,香气幽幽的。在骤黑的夜幕里绽放着,显得盈盈可爱。像有生命力一般,我感觉自己总能听见它在呼吸。

我轻抚花叶,对着电话说:“明天,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我要去看一个很重要的人。”

西山这一代总是很阴凉,还没上山就能感觉到森森的寒意。买了一束白色的百合花,我开始独自拾阶而上。

沿途的风景尽数落入眼底。弯弯曲曲的山路一路向上,像一架通往天空的长梯,头顶上是葱茏的绿意,幽幽一片。春天特有的气息充盈鼻底。天空一片清澈的蓝,微风阵阵,让人留连。

到第三区时,我顺利的找到了属于他的位置。

空旷而安静。

那时候还是活生生的人,会和我吵架,会和我闹。此刻却只能在一块冰凉的大理石上微笑。

人的生命,到底有多么脆弱?

往事盛开在记忆中,一朵一朵,明媚的耀目。

风嗖嗖地灌入我的衣领,仿佛感应到我心中的悲凉一般。

像一根导火索,带着回忆尽数涌出。

“我真的不知道他到底爱你什么。到死都没有告诉你。你也真的够狠心,不闻不问。”

那个死了儿子的女人,自始至终没有对我说过一句过重的话,只是静静地向我阐述他最后的时光:

“他在做化疗的时候,总是叫你的名字,却不让我去找你。”她嘤嘤地哭泣,没有一丝盛气凌人,人到中年却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沉重一击,该是多么的绝望?

而我,自始至终只能对她说:“对不起。”

如果那时候我对他更上心一些,我想,我不会那么迟钝的不知道他生病了。

我以为他是受不了苦日子要离开我,却不想,他是不想拖累我。

当那张沉甸甸的遗产过户书到我手上时,我的心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

要有多少爱,才能这样无私的付出?我不得而知,如果让我重选一次,我一定不会招惹他的。

这样,他至少能活得久一些吧?

盘膝坐在高耸的墓碑前,看着照片上的他对我静静地微笑,英俊而温暖。还是那么充满宠溺的眼神。

我无声地伸手过去触碰。淡淡地笑,笑到眼眶开始有些湿润:

“顾岑光,你怎么那么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