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烛殿,是南朝最华丽的建筑,殿中之殿。大殿的墙壁和柱子上覆盖着彩色花纹的锦绣。帷幕轻扬,烛影摇动。数千根蜡烛发出的辉煌烛光照亮整座大殿,散发着阵阵芳香,醉人心扉,使人感觉神志昏迷。
一位美丽的少女用手支颐,斜倚在一张精致的漆花紫案几上若有所思。身躯修长而又匀称,腰是那样的细柔,富有弹性的高耸胸脯显得更加诱人。一张永远挂着笑靥的脸蛋上,静静的眸子如春水流盼。
刘骏慢慢踱进大殿,脚步略显沉重。从迷醉的眼神和嘴里喷出的熏人酒气可以看得出来,他已经喝醉了。
少女站起身,准备过来迎接。刘骏忽然间站住,眼睛注视着那少女的瞳仁,语气平淡得空洞洞:“你的父亲来接你了,已经上了楼船,你一定很开心。”
“是吗?他还能想到他的女儿?”少女用纤细的手指支在案几上,声音竟然带了一丝怨恨:“他有一千个妻子,五百个美貌的尼姑,几乎记不得他女儿的名字。”
刘骏沉默了一会,奇怪地问道:“那你还要走?”
少女的头垂了下来,一瞬间失去脸上的笑意,似乎下定了决心,雪白的牙齿几乎把下唇咬出了血:“你觉得我们在一起合适吗?你不觉得这是一种荒淫吗?你感觉不到堕落吗?”
少女连珠炮似的发问如同一声声晴天霹雳。刘骏高大的身躯微微颤了一下,宛如心被针扎了,声音冰冷颤抖:“你是说我是纣王,不,昌邑王,一个没有羞耻心、放荡的皇帝!”
少女默不作声,冰冷的脸庞象寒风突然掠过,这是刘骏从来没有见过的世上最可怕的表情。
刘骏落泪了,说话带着抽泣,“我为你盖了玉烛殿,南渡以来,这是江南最华丽的宫殿。知道吗?这儿原来是高祖皇帝的居室。没有人反对,但我从他们眼神中看得出来,他们不喜欢。我为你放弃了我的母亲,为你放弃了所有的嫔妃,难道只是为了得到这样的评语吗?”刘骏此时根本不象个皇帝,不象一个君临天下、唯我独尊的帝王,象一个伤心的大男孩。
美丽的少女心软了,双眸迷漓。
刘骏哭泣的声音越来越大,“我喜欢你,只要你在身边,我会忘却所有的痛苦和忧伤。忘却战争,忘却杀戮,忘却空空如野的府库,忘却朝堂上那些令人厌恶的面孔。我以为你是红颜知已,陪伴一生的人。可你却不爱我,你走吧!随便去哪里,我不要一个不爱我的人!”
“我不爱你?皇兄,我不爱你,”美丽的少女喊道:“你怎么能这样认为呢?我如果不爱你,就不会和她们一起同你上床,更不会陪太后和你上床。你可以看不起我,但不可以侮辱我对你的感情。”
可怜的姑娘含着泪,用两只胳膊抱住刘骏的脖子,“啊,好吧,我呆在这里,哪里也不去。皇兄,你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无所谓,让他们说去!我可以为你生儿育女,陪你一生一世。别人轻贱蔑视有什么关系呢?我属于你,只爱你一个人。”少女泪如雨下,笑着望着他,不知道是痛苦还是欢乐。
刘骏心摇神荡,强烈克制住情欲把她推开,缓缓道:“你的父亲,南郡王,我的叔父。他想坐皇帝,他想要这个苦差事,没什么不可以,我给他。用不了几天,这儿的一切,宫殿、女人、珍宝都是他的了!都是他的了!”
少女惊讶地睁大眼睛,放大的瞳孔里放射出不可思议的光芒,震惊?恐怖?哀伤?痛苦?
玉烛殿格外宁静,静得可以听到远处长江水寂寞拍打着江岸的声音。
刘骏昏沉沉地踱出大殿,刚到殿外,表情突然变了,神态端庄,一点酒态也无。中书舍人戴法兴垂手立在殿门外,默默注视刘骏远去。
美丽少女仍然木然地立在那儿,泪花涌动,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他醉了!醉了!”
戴法兴淡淡地道:“陛下从来不醉!从来不!”
太极殿威严肃穆,御案上端端正正地放着传国玉玺。“和氏壁”西晋亡国时落入胡族手中,东晋数代皇帝被讥为“白板天子”。直到冉闵杀胡时,才得以传到江南。东晋末代皇帝亲手捧给了刘裕,成为刘宋帝国的传国玉玺。
刘骏声音朗朗:“南郡王,朕的叔父,也是高皇帝的儿子。为天下苍生免受兵刀之苦,朕将亲奉乘舆法物迎接皇叔!”
群臣一阵诧异,整座大殿忽然变得静悄悄。
竟陵王刘诞大声道:“不可!”
刘诞是刘骏的六弟。刘劭事变,刘诞率江东兵马讨逆,在曲阿大败刘劭军队,立有大功。他是刘义隆的儿子,怎么可能让刘义宣为帝。刘诞注视着金灿灿的雕龙御座,眼中闪烁着贪婪摄人的光芒:“奈何持此座与人!”
刘诞的表态象一颗投入湖面的巨石,打破宁静,群臣争先恐后地反对让位,要求发兵讨逆。刘骏很满意,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他深深懂得以退为进的重要。
朝廷中占据高位的门阀士族们对谁做皇帝早已没了兴趣,想的只是如何保住自家利益。自从刘裕诛杀谢混和郗僧施以来,对于皇位之争,高门士族往往三缄其口,很少明确站出来支持哪一方,甚至抱着兴灾乐祸的态度残忍欣赏一出出皇室撕咬的惨剧。只要决出胜负,他们会上前恭维胜利的一方。无论谁做皇帝都离不开他们,因为他们掌握着国家的经济命脉,土地、人口,甚至荒山野泽。
刘骏只需门阀士族道义上支持,出兵打仗自有嫡系。刘骏早年出镇地方,凭借勇敢的精神,身边聚集着一批著名的将领和忠诚的军队,这也是他能够平息太子刘劭之变的重要因素。
很快,刘骏做出军事部署,稳固防守,伺机反攻。中央军兵分两路,柳元景率王玄谟等将领迎击荆州叛军;沈庆之督薛安都、宗越诸将北渡大江守卫江北重镇历阳,防御豫州之敌。
柳元景拿出具体军事方案,王玄谟率大部队去梁山布防,自己率预备队屯驻采石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