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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扎长辫子的女孩

有这样一个女孩,个头不高,长着一张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像两颗饱满晶莹的黑提葡萄,一说话忽闪忽闪的。一开口,一对虎牙露出来,亮灿灿的。女孩最有特征的地方,是脑后那两根一拖到腰的长辫子。辫子被认真地拧成麻花样,乌黑油亮。这种辫子现在无论城里还是乡下,都已经不多见了。

女孩就来自山里,是那个偏远山村小学五年级学生。女孩的名字叫三丫,三丫有姐妹三个,按顺序依次叫大丫、二丫、三丫。大丫初中毕业,到南方那个大城市打工去了。二丫念大三。三丫很小的时候,父亲就病故了。母亲体弱多病。全靠大丫一人在外挣钱养家,日子过得不宽裕。

逢年过节,大丫每次回来之前,总先打电话询问三丫要什么礼物,三丫也不多说,只一句:和以前一样。大丫便在电话那端笑了,轻声骂一句,三丫你好臭美。其实,大丫早已经给三丫准备好了礼物,打电话不过是借口,想多和三丫说两句话而已,多听一下乡音而已。

三丫要的东西一点也不稀奇,就是女孩别在辫子上的发卡。三丫的发卡很多,有红色的、绿色的、蓝色的、紫色的,也有蝴蝶样的、小蜜蜂的、小蜻蜓的等等,五花八门,放在一起,够开一个发卡店的了。

三丫喜欢各种各样的发卡,说白了是因为她最喜欢留长辨子。她觉得,她的那两根长辫子只有漂亮的发卡才般配。三丫喜欢辫子,从小就喜欢。

三丫每隔两三天就要洗一次辫子,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洗。三丫的口袋里天天装着一面小小的圆镜子。三丫几乎每天都要偷偷对着镜子照几次、十几次。高兴的时候还要侧着头,将脖子来回扭几扭。

三丫的辫子在学校在山村是一景。三丫很爱惜她的长辫子,从不让人随便动一下,一下也不行。有一次,三丫后排那个男生趁三丫不注意,扯下了三丫的一根长头发。这可犯了大忌。三丫发现了,跟那个同学吵起来,差点打起来。那个时候的三丫很野性,野性得连班里的同学都不认识了。

三丫从不舍得剪掉自己的头发。那一次,村里来了一个年轻的货郎,满大街吆喝“拿头发换针使来”。货郎放下担子,正起劲吆喝的时候,三丫那时刚洗了头,一边甩着头发,一边侧着头从胡同里出来。那头发那个亮啊长啊,把个年轻的货郎的眼睛都看直了,心里早就打开了小九九。

货郎要300元钱买三丫的这头秀发。三丫一个劲地摇头。货郎误会了,以为三丫嫌钱少,再长,400块?三丫摇头,450块?三丫还是摇头。都长到500了,三丫还是摇头。货郎再长,三丫终于开口了,给1千块也不卖,你就死了这份心吧!好个厉害的丫头!年轻的货郎笑了,摇摇头,继续走村串巷地吆喝:拿头发换针使来——

三丫是晚上在家看电视的时候,得知四川汶川等地发生了特大地震的消息。看着电视上到处都是倒塌的房屋,到处都是受伤的大人和小孩,到处都是被迫停课的同龄学生。三丫哭了,哭得好伤心好伤心。三丫想捐款的念头就是在那一刻产生的。

三丫也有储钱罐,可那罐子经常是空着的。三丫长这么大,还从没收到过一分钱压岁钱。

三丫知道家里的日子不宽裕。三丫不想伸手问母亲要钱。三丫失眠了。14岁的三丫平生第一次尝到了失眠的滋味。

三丫产生卖掉自己的辫子的灵感来源于那个收头发的年轻货郎。

三丫昨天又在学校附近的那条街上碰到他了。货郎似乎故意逗她,问她卖不卖辫子。500块,多一点也行,卖还是不卖,给个痛快。

三丫恼了,不卖不卖,就是不卖,给座金山银山也不卖!三丫的话像小钢炮,震得货郎的耳朵嗡嗡响。这个小丫头。货郎摇着头,继续走村串响吆喝着:拿头发换针来——

现在三丫后悔了,三丫决计要卖掉自己的头发。虽然心里有些个舍不得,可三丫想了,辫子剪了以后还能再慢慢长出来,支援抗震救灾、让同龄人早日重返校园、重返课堂却是刻不容缓。

三丫决定厚着脸皮去找那个挑担子的货郎。

正好是个星期天。三丫没和母亲商量,一连跑了好几个村子,才找到那个货郎。当货郎举起剪刀的那一瞬,三丫的眼泪出来了。

当天,三丫拿着500块钱,去了镇民政所,——三丫早就打听了,民政部门负责接收社会抗震救灾捐款。

三丫的长辫子没了,三丫不后悔,一点也不。三丫很开心很开心,这一点,你从三丫挺胸走路的神态完全可以看得出。

当然了,没了长辫子的三丫,有时候也会偷偷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对着那个盛发卡的小盒子发一会儿呆。

三丫想,用不了三年五年,自己的背上又会多出两根长辫子,那辫子一定比剪掉的那两根还长还亮。

三丫这么想着,笑早已从心里跑到了嘴角。三丫笑的样子好美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