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那一世的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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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以上我们大约把叶浅予的一生行程,梳理了一下。接下来,我们再费一点笔墨,把叶浅予的情感踪迹粗略地描绘一番。

本文在开局的部分,即听叶浅予大大方方地讲过:他这一生,有过四段妙趣横生的感情。或许,有些读者会思忖:这叶浅予能先后获得那样数位清心玉映女子的青睐,年轻时必定长得英气逼人吧?

这里,我也不想用太多溢美的词汇,且看黄永玉在《比我老的老头》一书中的描写。写到叶浅予、张乐平这一对难兄难弟,他是这样讲的:“这两个家伙长得都他妈的俊。叶浅予高大像匹马,还有撮翘翘胡子。张乐平的鼻子、额头上撮起的头发都神气之极,像只公鹿。”如此,叶浅予情感中的一份雅人深致,也在情理之中。

叶浅予第一次婚姻是由双方父母敲响的。女方的名字叫罗彩云。

当年的叶家在桐庐固然算得上是一个大户。不过,叶父叶恩霈给叶浅予说下的罗彩云出身于桐庐的望族。所以,这门婚事,在讲究门当户对的当年,叶浅予应该是有一点高攀了。

罗氏家族居住的旧县,距离桐庐县城大约不到20里的距离。唐朝以前一直为县治所在。后来,便衍化成为一些名望世族的聚居之地。

罗家祖父的盛年,在外面做过两任颇为滋润的县官。后来,厌倦了仕途的崚嶒,便回到旧县村盖了一个小桥流水的中式花园怡然度日。罗家花园在桐庐一县的地面上名气很大。园内的白玉兰花尤为出色。每逢初夏花期,玉兰花便在一片青翠的泼绿间,开出大轮的白色花朵。玉兰花株禾颇大,开花时迎风摇曳,香清而淡,无语如语,委实清新可人。罗家的祖父为此曾赋诗咏之:“新诗已旧不堪闻,江南荒馆隔秋云。多情不改年年色,千古芳心持赠君。”

罗家多附会风雅的读书士子。像后来罗彩云的父兄多为读书识礼之人。每年的玉兰花信期一到,罗家祖父便要派专人,把刚摘下的沾满了露珠的白兰花,赠送住在桐庐县城的亲戚女眷们佩戴。大家都认可这一件风雅的趣事。

叶浅予听过女方的身世。加上其时在上海发展的叶浅予,也还没有确定的恋爱对象(原先那个王文英早散伙了)。叶浅予在父母的游说之下,怦然心动了。

后来,叶浅予对于这一桩婚事的注释是:一则听说罗家女子长得不赖,二则对民间的那种依古礼操办婚事的大排场忽然产生了浓郁兴趣,极想亲自尝试一番,便犹豫着应承了。

当时,叶浅予为了充分调动父亲叶恩霈操办婚事的积极性,特地在上海一家上好的绸缎庄,置办了一身长袍马褂的新郎装,另外再给了父亲一笔操办婚礼的费用。这样,22岁的叶浅予便于1930年的冬季,喜洋洋地回桐庐老家做新郎去了。

叶浅予是父亲的长子,加上罗家在地方上的气势,叶浅予即便是不拿钱回家,叶恩霈也是预备替他大操大办的。

这个新郎叶浅予当得很过瘾。

叶家从彩灯的装饰、花轿的样式、新娘用的凤冠霞帔,以及迎娶大队的吹唱堂茗,一切都要求按传统大户人家娶媳妇的规格来办事。

当年,桐庐地面上最令人眼热的喜宴格式,为一种叫“十六回切”的流水宴,对于厨师手艺的要求颇高。整个筵席行云流水地吃下来,共计碗碟36味。这奢华一般的小户人家自然是望尘莫及。但是,叶浅予娶罗彩云时,如此繁文缛节的婚礼宴请操办夜以继日地喧闹了一个星期才宣告结束。一时,叶浅予父子的风头无人能及。

新婚的热乎劲很快便过去了。叶浅予想跟美丽的新娘说声拜拜,回上海赚钞票去了。这个时候,娇艳若花的新娘不干了。她挡住了新房的门槛儿,讲:慢着,且莫走得这么快。叶浅予颇为诧异。

叶浅予承认罗彩云那宛若阳春三月般静美的身子,令他沉迷不已。不过,叶浅予与罗彩云在洞房中缠绵月余,男女间的风月情事怡然已久。莫非这碧玉初破瓜的罗彩云仍然舍不得他出门?

罗彩云讲:我才不会把你羁绊在这桐庐小地方呢,要去我也跟你一起走。

这就有点不符合规矩了。过去的男子在外面行走,不管是行商还是做官,刚娶回的新娘,大抵上都是放在家庭中跟父母一起生活的。这时,虽然大都市中流行着五四运动的新风,但中国的乡间古风依然,我们只要对比一下当时鲁迅、胡适之的包办婚事,喜庆的唢呐一停,鲁迅、胡适之都是可以提脚就走的,而旧式的妻子们则一律留在乡间侍奉公婆。那似乎是一种天经地义的中国乡村定律。

所以,年轻的罗彩云至少不是如同叶浅予想象中的那样,毫无见识。她知道上海是一个灯红酒绿的大染缸。她见识了太多的乡间女子,丈夫到了醉生梦死的大上海之后,便迷失了来时的路,像一只鹞鹰似的,愈飞愈高远,最后竟一去不回头。罗彩云便态度很坚决地要跟叶浅予去上海。

这个时候呢,叶浅予在叶恩霈、李青玉的眼底,还是一匹没有完全收敛野性的马驹。有一个女人在大上海约束着天马行空的叶浅予,叶家的父母也不觉得是一件坏事。这件事情便这样一锤定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