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治说着,就把外边穿的大衣脱掉了,尔后解下了束在腰里的……个宽宽的板带,那板带看上去沉甸甸的,外边还包着一层红布……上官说你这是干啥?伍治说,我大老远从安阳跑来,就是干这事的。说话间,他拉开了红布上缝的拉链,只见板带上捆的全是钱,一叠一叠的钱。伍治雄纠纠地说,八万!一共八万。好几家凑的,不少吧?!上官说你带这么多钱干什么?伍治说入股呢,我是来入股呢。眼窝都说金色阳光是个钱眼,钱都挣海了,那钱就跟流水样哗哗直淌!多少人都想入呢。又听说眼窝已经不收了,我就想到你了。谁不知道你呀,你是上过电视的。咱娘说,她在电视上看见你了,如今你是天下第一美女!……听他咋咋呼呼的,上官脸都红了,一时哭笑不得。她说,伍治,你知道么,入股是有风险的!伍治说啥风险?只要是挣钱的事都有风险。听说人厂股将来能翻十倍!这比劫路还厉害呢,哪能没一点风险?你只要给我入上,别的事你就别管了。上官又一次解释说:“伍治,你可想好了,不是那么回事。无论什么生意都不会有十倍的利润……”可伍治根本不听她说,伍治说:“妹子妹子妹子,咱虽然不是亲的,也算是沾点。如今求到你门上了,你就让穷哥哥沾点光吧。你放心,有朝一日发达了,你这个穷哥哥是不会忘了你的!当然,眼窝你是用不上你哥了。我才听说,你都成了金色阳光的内当家丫!这金色阳光不就是咱家开的么?咱妹夫是一把,你就是二把!其实是你‘把’符他呢。入了吧,你就让我入了吧?”上官说伍治,你咋这么急呢?你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伍治说现在谁不急,全中国人民都急!我都快急疯了,要不我给你磕个头?!上官叹了口气,说伍治啊,你要真想入,我就给你说说。可我再一次提醒你,入股真是有风险的!伍治说知道知道,只要让我入,咋都行。上官说天晚了,明天吧,明天我给你写个条,你找他们去。伍治说:“姑奶奶,别明天了,就眼窝吧。我知道你怀着龙胎呢,身子重不方便,这不是火上墙了么?我搀着你扶着你保你的驾,一万分的小心!咱外头有车,客货两用,你坐司机楼子里。不就一会儿的事么?……”
就此,在伍治千缠万磨的情况下,上官就跟他去了商场。坐在那个客货两用车上,上官心里还在暗自感叹,这个伍治,小时候看,还挺聪明,怎么现在就这个样儿呢?……可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么惴度别人,却正应了占人的一句老话。
来到任秋风办公室门前时,她怕太突兀,就让伍治在门外稍等一下,她去说一声。等伍治应了声,她想都没想,推门就进去了。于是就看到了她此生最不愿看到的事情!
推开门,在最初的几秒钟里,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就一眼看见两个人。任秋风坐在大皮转椅里,江雪坐在任秋风怀里,两人头挨着头,她抓着他的手,正在电脑前学打字呢。只听江雪娇声说,“笨蛋,你是个大笨蛋。不是说了么,一二三末,一键二键三键加上最末尾一键……”正说着,看上官推门进来了,她坐着不动,任秋风也不动,也不知是骑虎难下还是一时愣住了,两人就那么怀抱怀地坐着!……大约有十几秒钟的时间,江雪抓着任秋风的手又在键盘[:嗒、嗒、嗒、嗒地打了几个字,这才说:“好了,好了,你这个老总,就教你一次吧。”说着,她站起身,从容不迫地走过来,招呼了……声:“上官来了?以后你教吧。”就这么说着,一阵风,推门走出去了。
最后在键盘上打的那几个字,在上官听来如雷贯耳,不亚于晴天霹雳!她脸白得像雪,浑身的血就像是凝住了似的,就如木头人一样直直地立在那里,脑海里一片空白!
一直等到任秋风走到她的面前,有些慌乱地轻声说:“你,你怎么来了?”
这时候,她脑海里才“轰”的一下,重又响起了那嗒嗒嗒嗒……的声音,那声音就像是冲锋枪的子弹一样,全部地、像雨点一样地射在了她的身上!她觉得她是被射穿了,浑身上下全是弹洞!外边是射来的子弹,肚子里也有动静了!只见她身子突然摇晃了一下,往前紧走了几步,伸出手来,用尽身上的最后一点力气,像是要去抓什么……可在任秋风看来,在这一刹那,她的目光就像寒光凌凌的刀片,是那目光,重重地扇了他一个耳光!
只听“叭嗒”一声,那个巨大的地球仪被碰倒了,她也倒了。她大约是想扶着那个地球仪,好站得稳一些。可“地球”倒了,她也倒在了地上。只觉得肚子里一阵锥心的疼痛,两腿间顿时涌出一股热流,她不由得“啊”了一声……接着就昏过去了。
这事情发生在顷刻之间,任秋风先是怔了一下,紧接着赶忙弯下腰去看上官,他连叫了两声:“上官,上官!……”只见上官双眼紧闭,两腿间有一道血流涌出来!到了这时,任秋风吓坏了,他抱起上官就往门外跑。
站在门外的伍治,见进去时还好好的上官,这时已成了一个血人,忙问:“咋咋咋?妹子,眼窝?这是咋回事?!”
任秋风一脸沉重,也不理他,抱着上官就进了电梯……
在医院里,任秋风的肠子都悔青了!他万万想不到,会出这样的事情?!他在抢救室的门前走来走去,不时地用拳头擂自己的脑袋。
这时候,伍治也赶来了。他一进来,抓住任秋风就喊:“咋样了?我妹子咋样了?!”
任秋风一怔,说:“你是?”
伍治拍着胸脯说:“我,安阳来的,她哥。我是她哥!说吧,眼窝,妹子咋样了?!”
任秋风一听是上官的哥哥,也顾不上多想,眼里的泪一下就涌出来。他呜咽着说:“你看,都是我不好……”
见他流泪了,伍治说:“妹夫妹夫,别哭了。救人吧,赶紧救人。眼窝救人要紧!我妹子要有个三长两短,我不会饶你!”
这时,从抢救室里走出一个护士,护士手里拿一单子,扬扬地喊道:“谁是病人家属?”任秋风忙说,我,我。护士说,交钱吧。人已上手术台了,先交钱。任秋风说,好,交,马上交。护士说,先交一万;任秋风用手摸着兜说,一万?那我打电话,马上让人送来。护士说,你可快点。说着,身子一闪,又进去了。
任秋风刚要打电话,伍治上去抓住他的手说,别。打啥电话?有钱,哥这儿有钱。一万不是?交了!任秋风紧抓着伍治的手,说哥,别的我不说了,救人要紧,钱我马上还你。伍治说,你这叫啥话?我带了八万呢,都给你吧。任秋风说,用不了这么多吧?伍治眨着眼说,动手术的事,你上下都打点了?任秋风一怔说,打点啥?伍治五个指头一撮,用手示意了一下,说人命关天的事,你不打点行么?任秋风听他这么说,皱了一下眉头,说,行啊,这事你看着办吧。伍治掰着指头一一算来,说你看主刀的,麻醉的,打下手的,还有护士长,护士……少说也得六七个人,这些人哪个打点不到都不行。一人五百咋样?任秋风脑子里乱哄哄的,说行,就这么办吧。伍治说,那,眼窝咱先把手术费交了。
过了一会儿,伍治手里拿一单子走过来,张张扬扬地说:“交了。交了。才一万。我带了八万呢。”
任秋风正在打电话,他对着电话说:“二十分钟之内,你赶过来!”尔后,他手机一关,他瞄了伍治一眼,说:“你不是上官的亲哥吧?”
伍治嘟嘟哝哝地说:“说不亲,跟亲的一样。我妈是她奶娘,奶母。跟亲的一样。”
任秋风“噢”了一声,不再吭了。
伍治见任秋风捧着头坐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挺伤心的。就凑到他的跟前,捅了他一下,说妹夫,我说句打嘴话,头前见你屋里出来一女的?……我妹子中央电视台都上了,如今是天下第一美人!你要再干那事,不合适吧?任秋风勾着头,低声说,我对不起她。是我对不起她。伍治说妹夫,你是老总,男人么,那事也不是不能干。可你不能让她看见。你让她看见了,就坏菜!你看看,出多大的事,我妹子还给你怀着孩子呢!任秋风捧着头,一声不吭……伍治拍拍他,大包大揽地说,放心,妹夫,只要这一关过了,我替你劝劝她。任秋风仍然一声不吭。过了一会儿,伍治又拍拍他,小声说:“妹夫,实话给你说,我带这八万块钱,是来入股的。”任秋风这才抬起头来,看看他,用不耐烦的语气说:“别说了,我给你办。”
片刻,金色阳光的会计和出纳匆匆赶来了,她们气喘吁吁地赶到任秋风面前,叫道:“任总。”任秋风伸手一指:“给他把账算清。”
又过了一会儿,那个护士又推门走出来,说:“病人家属,签个字。病人大出血,正在抢救。万一出现问题,我说是万一,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任秋风站起身,开口就说:“保大人。”
三
邹志刚是在医院的门诊部找到陶小桃的。
陶小桃感冒了,正在输水。就在这时候,邹志刚领着一行人进来了。这一行人就像表演似的,有捧鲜花的,有拿水果的,还有的提着一个个礼品盒,就像是在举行一个什么仪式似的。那水果还不是一种,是各样都有,而且一看就不是北方的水果,那是从南方空运来的,价格昂贵,鲜艳无比。陶小桃开始还以为是给别人送的,因为这间专为输水用的临时病房躺着好几个人。可见他们一口一个陶经理地叫着,说我们邹总看你来了,这才明白就是看她的。不过,她还是有点诧异,他们怎么知道她感冒了?而且,无端地看她干什么?
邹志刚是最后一个进来的。他站在陶小桃的病床前,笑着说:“我得感谢老天,老天终于给了我一个看望陶经理的机会。感冒真好啊!不然的话,偷偷来看望一美女,人们不定怎么想呢。”
都是干商业的,陶小桃当然认识邹志刚。陶小桃头疼,发烧,嘴很干,可她还是探起身,笑着说:“是邹总啊,怎么劳你的大驾?不敢当,不敢当。”
邹志刚也不管别人,依旧用开玩笑的口气说:“你躺着别动。陶经理轻易不害次病,好不容易逮着一次机会,你得让我好好表现表现。”说着,他回头吩咐说,“你们都走吧,让我陪陶经理坐一会儿。”
不管怎么说,有病了,有人来看你,总不是坏事。陶小桃心里一热,说:“邹总,你有什么事么?需要我做的,你说。”
邹志刚说:“当然有事。你先躺好,你躺好我再说。”说着,邹志刚先用消过毒的纸巾擦了擦手,尔后从果篮里拿出一个进口的蜜桔,剥了皮,送到了陶小桃手边,“第一件事,你先把桔子吃了。”
陶小桃不好意思了,忙伸手去接,说:“……我自己来吧。”
邹志刚说:“你以为我爱劳动呢?其实我懒着呢。你不是输水占着手,不方便么。吃了吧。吃了我说第二件事。”
桔子已送到了手边,陶小桃无奈,只好红着脸接过来吃了。的确很甜,嘴里边好受多了。邹志刚又把剥好的桔子送到陶小桃手边,说:“第二件,吃完这个桔子我说。”
这样,陶小桃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只想赶快把第二个桔子吃完……她说:“好,谢谢,谢谢,我吃完。”
看着陶小桃吃完桔子,邹志刚看看药瓶里的水也快完了,就说:“第三件事,等你输完水,让我把你送回去。这是最后一件事。”
陶小桃笑了。她知道,他肯定有事,当着众人,他是不会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