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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上官云霓像是挨了一顿冰雹似的,她感觉到了疼,却不知道疼在哪里?!有那么一刻,她直直地望着江雪,她看到了江雪眼里的泪。她问自己,我有了么?我是不是什么都有了?……是啊,她天生丽质,在感情上,有那么多人追逐。这些,在过去,她从来没想过。现在,像是有一把利刃逼到了眼前,她不能不想了。

可是,当上官云霓心里一片混沌的时候,江雪说:“姐姐,有些事情,我从未对任何人说过。你知道么,我是个孤儿,从小无父无母,从来就是一个没人疼的孩子……姐姐呀,你能不能帮帮我?”

美丽的上官,一下子热泪盈眶。这时候,她心里的善意全被调动出来了,她热切地说:“江雪,雪,我不知道你是孤儿,我真的不知道……我会支持你的。你放心,我一定支持你。”

江雪说:“别告诉任何人,包括任总。我不想让人同情我。”

上官说:“行,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临走时,江雪突然又来了一句:“任总是个好男人。你要珍惜。”

这是一个藏在内心的秘密,上官以为没人知道。现在一下子被江雪捅破了!上官脸上一片羞红。

出了经理室的门,江雪挺着胸脯,硬硬地朝前走去。在电梯口,江雪碰上了小陶。看见小陶时,她脸上似笑非笑地点了一下头。小陶手里拿着一份表格,像是急着要办什么事,也匆匆地点点头……可是,江雪突然叫住她,严肃地说:“小陶,公关部的事,你要给我汇报。”小陶怔了一下,也没多想,说:“行,回头我给你汇报。”

在上任一个月后,一天晚上,江雪提着一兜水果,到采购部经理吴国富家去了。吴国富住在一个新开发的豪华小区里,房子是刚刚装修好的,足足有一百五十多平方。开门时,吴国富一下子愣住了,他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搬进来才三天,单位里没有一个人知道,她怎么就来了?!就在吴国富愣神的当儿,江雪笑着说:“吴师傅,我来看看你。”吴国富忙说:“江、江总啊,你怎么来了?请,请。”

进了门,江雪站在那里,四下看了看,说:“房子不错么。”

吴国富有点紧张,鼻头红堂堂地亮着,他搓着两只手说:“唉,一般一般。这还不是沾了老婆的光……江总,你坐,坐。”说着,扭过脸去,给他老婆使了个眼色,没好气地说:“客人来了,还不倒水去,倒水!”

江雪款款地在沙发上坐下来,说:“不用了,没别的事,我来看看你。嫂子也坐呀?”

吴国富却生怕老婆哪句话说漏了嘴,等她倒上水,就吩咐说:“你忙你的去吧,我跟江总谈点事。”他老婆撇了撇嘴,进里屋去了。

江雪坐在那里,再次四下看了看,见他家里电器一应俱全,而且全是新牌子的……她说:“吴经理,看来,你是个很会生活的人,家里安排得不错呀。”

吴国富鼻头上亮着一滴晶莹的汗珠,说:“还行吧。干采购年数多了,买些便宜货。”

江雪说:“吴经理,我一直很感激你。特别是那次去上海,你让我学到了很多东西。”

吴国富更慌了,他说:“江总,那件事,是我对不住你。哎,我这个人,没别的嗜好,喜欢喝点酒,这酒一上头,就有些不当家了。要是有啥得罪的地方,你多担待。”

江雪说:“真的,我真的很感激你。”

话说到这里,吴国富的心有些松下来了,他说:“江总,你放心,我会支持你的。采购这一块,我是太熟悉了……你要是有啥吩咐,尽管说。”

江雪说:“是啊,你是老采购了。不过呢,最近,商场里收到了一些客户的来信,有二三十封吧。我从中挑出了六七封,把它带来了,想听听你的意见。”说着,她从随身带着包里掏了那些信件,递给了吴国富。

吴国富接过信,就着沙发前的落地灯,一封封看了。看着看着,他头上的汗下来了。特别是那鼻头,像结了霜似的,下边成了酱紫,上边是一层白色的晶状物,就像是陡然间生出的豆子!

这时候,电视仍然开着,是董文华在唱歌……江雪一边很悠闲地欣赏着电视一边说:“这电视29英寸的吧?画面不错,很清晰,是国香54C10K3017897”吴国富带着哭腔说:“江总,这些信……都是诬陷哪!”

江雪说:“是呀,也不能听一面之词,都是可以调查的……你说呢?”

吴国富知道,有些事是瞒不过去的。他已听出了弦外之音,江雪竟然念出了那台电视机的出厂编号!这是一般人根本不可能知道的……于是就辩解说:“江总,就这台电视,是他们让我试看的,试看一个月……我不要,他们非要放下,赶都赶不走啊。其他,我敢保证,全是诬陷?!我要说半句假话,我不是人!”

江雪很平静地说:“吴师傅,你怎么不是人呢?你肯定是人。可、人不人,我说了不算。我给你交个底吧,有几封信,是检察院转来的。他们要是介入,这事就难办了。我说,还是先让我们自己查吧,如果有什么严重问题,到时候,再请你们介入。”

吴国富毕竟是老江湖了。他知道吃回扣、拿提成、敲竹杠,很多采购员也都这样。要是不查,什么事也不会有,可要认真查起来,就是罪孽了!他像散了架似的瘫坐在那里,长叹了一声,喃喃地说:“这得花费多少心血呀!……我栽了,我认栽。江总,你说吧,你要我怎样?”

电视机里还在唱,这会儿换人了,是韦唯,她在唱朋友啊,朋友……江雪不看他,像是在很用心地听着。

吴国富颤声问:“这、这事,任总知道么?”

“你想让他知道?”江雪说,“他要是知道了,你还会坐在这里么?”

这时,吴国富像虾一样地弓着腰滚起身来,突然说:“江、江总,我我我方便一下……”说着,他驼着腰推开了一扇门,进屋后,他把门一关,黄着脸低声对妻子说,“……待会儿,就是外边天坍下来,你也不要出来。”妻子想问,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说:“你就呆在这儿,别动!”

吴国富再次走出来的时候,什么话也没有说。他就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拖一拖地走到江雪跟前,四五十岁的人了,精明了一辈子,竟然扑通一声,在她面前跪下来了。他流着泪说:“江总,我不是人,我对不起你。在上海,我一次一次刁难你,我真不是个人哪!嗨,我再说什么都晚了。可江总,我上有老下有小……你大人大量,就饶我这一回吧?”说着,他双手捂着脸,竟呜呜地哭起来了。

江雪望着他,淡淡地说:“吴师傅,你这是干什么?起来吧。”

吴国富哭着说:“人到了这一步,脸就不是脸了。你要是不原谅我,我、就没脸活在这个世上了。”

江雪的脸一直沉着,她眼窝里的蚂蚁,泛着一芒儿一芒儿的紫蓝色的光!一个男人,说折就折了,她有些看不起他了……终于,她说:“你起来吧,下不为例。”

江雪慢慢站起身来,似走非走的样子,抱着膀在屋里走了几步……这时,吴国富才站起,小心翼翼地陪着。江雪扭过头,撂下一句:“多好的家呀,你要珍惜。——我走了。”

出了家门,吴国富一路赔着小心,极尽巴结地跟着。走着走着,吴国富说:“江总,有、有个事,我得给你汇报一下。”

江雪说:“你说吧。”

吴国富说:“那啥,我一铁哥们,在万花当采购员。他在酒桌上对我说,他那边的老总,在北京谈了一个电视机项目,还说要他们保密……”

江雪开初并没在意,她仍沉浸在胜利之中。片刻,她问了一句:“啥、啥项目?”

吴国富说:“电视机。说是日本的,新款。”

江雪立时警觉了,说:“人呢?人到了么?”

吴国富好不容易逮一机会,赶忙靠近说:“说是人已经到了。”

江雪说:“你给我查查,看他住在哪儿。”

有车的感觉真好。

苗青青如愿以偿,当上了采访部主任。主任是可以配车的,于是她有了一辆七成新的桑塔那轿车。本儿,她早就有,也正儿八经地在驾校学过。这会儿,车有了,兴致也高,就一个人开着出来了。从冬青路的友谊饭庄一气开到了三环,从三环又上了立交。这一路上,灯就像河一样,哗哗地从身边流过,只是有些紧张,不敢乱看。街口上一会儿红灯,一会儿绿灯,那眼像是不够用似的……很刺激!升了职了,同事们自然要给她祝贺,说是不喝的(她喝伤过),却也被众人劝着灌了不少酒。所以,开着开着,酒劲就上来了。因前一段她刚刚编过一篇报道,一个人因酒后开车从立交桥上翻下去,还砸伤了人……苗青青不敢再开了。她把车停在路边上,拿出手机,就给一个人拨了电话。

这个电话是她下意识拨的,拨了她又有些后悔。她看了看表,已是夜里十点了。她暗暗地埋怨自己,这个时候,打什么电话呀?!他不知会怎么想呢……可是,电话已经通了。对方在电话里说,“青青么,是青青?”苗青青沉吟了一下,说:“是我。”电话里说,“终于听到你的声音了,我好想你呀。”苗青青说:“你喝酒了吧?”对方说,“没有没有。陪一外商,小日本。谈了些生意上的事,没有喝酒。”苗青青却突然说,“算了。你喝酒了。”对方在电话里急切地说,“什么算了?怎么就算了?你打的电话……我说了,我一滴酒都没喝。要不你闻闻?”这时,苗青青才说,“你要真没喝,就过来一趟。”对方很兴奋地说:“好,你在哪儿?我马上过去。”苗青青说:“你别开车过来,我这儿有车。你打的吧,就黄河路一直往东,立交桥的下边,右首一百米。”

为什么要打这个电话呢?为什么偏偏打给他呢?你是记者,抽屉里的名片一摞一摞的,熟悉的人不是很多么?有那么多的大老板、大企业家、大知识分子,都愿意跟你结交;你还有那么多的朋友、同学?……也许,一个人的成功和喜悦是要与人分享的。分享,重要的是,跟谁分享?他么?你跟他,本来是想断的,你恨了又恨,可怎么就断不了呢?苗青青默默地坐在车里,似乎想清理一下心绪。可头晕晕的,心里七上八下,真是一个剪不断、理还乱,问何人,会解连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