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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于是,在第三天的晚上,邹志刚再次来到东方商厦。进门后,在大厦的前厅,只见徐玉英正在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训那些姑娘们:“你看看你们,一个个蓝儿不蓝儿,衫儿不衫儿的,像什么样子?你,还有你,一个女孩子,一点不知道讲究?好衣服穿在你们身上,也给我穿不出样子来!那花环是咋回事?还没晃几下,会晃烂?你们是咋搞的?!……好了,好了,气死我了,解散吧。”

尔后,到了徐玉英的办公室,徐玉英把手里拿的黑皮本子往桌上一摔,仍气呼呼地说:“这,这算什么?商场总还是社会主义的吧?”

“那当然。”邹志刚望着她,默默地说:“大姐,干吧。”

徐玉英果断地说:“降!——我看他有多厉害?!”

邹志刚问:“百分之十,咱同时行动。”

徐玉英说:“就按你说的,百分之十!”

邹志刚说:“那,降多长时间?”

徐玉英一摆手,说:“走着看!”

第四天,三家商场的价格大战开始了。东方商厦和万花商场同时打出了降价销售的巨额条幅!东方商厦楼前挂着几十条红海洋般的条幅,那铺天盖地的红色把整座大厦映得就像是着了火一样,到处都是“夏季大甩卖,所有商品一律降价10%”的字样,后边是一连串炸弹一般的“!”;万花商场楼前是一片扎眼的黄色条幅,而且全是一人高的巨型大字:“——降价!——降价!——降价!——10%!——10%——-10%!”那字,个个如出了膛的炮弹,炸得人们眼花缭乱!而且,在商场的四周还特意悬挂了几个大口径的喇叭,一天到晚歌声、叫卖声震耳欲聋!

这么一来,那些巨幅的字样把人们的脖子弄得像转轴似的,转着圈来回看。这里看了,又看那里,也不知到底该去哪里好了……可人们还是现实的,同样的货物,价钱当然是他们的首选。可人们是不太相信那些字的,人们要亲眼到柜台上去看一看,那降价之说到底是不是真的?!于是,整个十字路口成了一个巨大的乱哄哄的人流漩涡!人们一群一群地、茫然地、挤挤搡搡地在三家商场之间窜来窜去,把这么一个位于市中心的交通要道彻底堵塞了!交通警们吹着哨子,一遍一遍地疏导着,把喉咙都喊哑了。可是,道路越堵,往这里聚的人越多,人们像疯了一样从四面八方赶过来,要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这样,一连几天,凡是到这里来的人,几乎腿都要跑细了!在炎炎烈日下,人们个个满脸热汗,瞪着疑惑的、充满欲望的眼睛,手里提着大包小包,像是要争着去洗天然桑拿似的,在一家家商场的过渡地带川流不息……他们自然是三家商场都要看的:有时是看中了这家的价格,却没有看中商品;有的是看中了商品,却又嫌价太高;还有的是看过来看过去,还是先前看的第一家东西好,于是又重新勾回头来……所以,这里的人流一直像没头苍蝇一般,茫然无序,熙熙攘攘,拥挤不堪。可不管怎么说,三家商场的人流量都达到了有史以来的最高峰。

这些天,邹志刚一直坐在五楼办公室一个靠窗的地方,他像是一个临战的前线指挥员一样,半靠半坐地斜在那儿,手里举着一个高倍望远镜,直直地望着斜对面的金色阳光。他一直注意观察它的进口和出口……使他忿忿不平的是,那里的人流量并没有减少。开初时,他还专门派人去打探了一番,看它是不是也跟着降价了。可是,回来的人告诉他说,金色阳光并未降价。这就使他更加沮丧。可是,看着看着,他笑了。

第七天,东方商厦的老总徐玉英到他这里来了。两人一见面,什么话也没说,就各自先笑了。徐玉英的第一句话是:“邹总,老弟,晚上我请你吃饭!”接着又说:“哼,他不就这点出息么?我还以为有多厉害哪?!”

邹志刚有点遗憾地说:“大姐,咱下手还是晚了一点。要是……”

徐玉英还在兴奋之中,她说:“老弟,你这个一步降到位的主意,对了!算是给他个教训吧。”

邹志刚说:“其实,他还是沾光了。”

徐玉英很客观地说:“我也看了,他人流量是没减,可货减了。”

邹志刚有些得意,却问:“大姐,你看,咱还要做下去么?”

徐玉英手一摆,说:“做,当然做!杀杀他的威风。不然,他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

邹志刚说:“好。有大姐这句话,咱就做下去。”

这时,徐玉英看了看邹志刚,说:“有句话,我得问问你,他找过你么?”

邹志刚说:“谁?”

徐玉英大咧咧地说:“装啥傻呢?那边的老总呗。”

邹志刚摇了摇头。

徐玉英说:“那,这就是他的不是了。他也没找过我。咱不说让他负荆请罪,至少也得打个照面吧?哼,既然这样,扛他一个月!等他吃不消了,再说。”

邹志刚咬着牙说:“就这样,看谁能笑到最后!”

任秋风也在悄悄观察着对面两家商场的动静。

一直撑到了第十五天,眼看着日销售额一天天下降,而对方仍没有罢手的意思。看样子,对方是想把金色阳光彻底挤出商界!到了这时候,他考虑再三,才把上官、陶小桃和江雪叫到了他的办公室。

上官是推门就进来了,小陶也是。只有江雪,来的时候,先在门口高声叫道:“——报告。”

任秋风在屋里说:“进来。”这样,江雪才推门走进来。进来后,也是规规矩矩站在那里,问:“任总,找我有事么?”

任秋风先是没有吭声,停了片刻,他才说:“你们坐下吧,咱们开个会。”接着,他很严肃地说,“今天这个会,我有个要求,不管会上说什么,任何人都不得泄露出去!这是个事关商业机密的会议。”

可是,当上官和小陶在沙发上坐下后,江雪却仍然站着。小陶忙招呼她说:“江雪,愣啥呢?坐呀。”江雪很平静地说:“两位经理坐吧。我站着就行。”一时上官和小陶都愣愣地望着江雪,很吃惊的样子。小陶不好意思地说:“江雪,你干啥呢?咱都一块来的……”江雪很严肃地说:“这是工作时间。”

这时候,任秋风看了江雪一眼,用赞赏的口气说:“江雪说的对,这是工作。”接着,他又说,“可我不光征求部门经理的意见,也想听听你这个营业员的意见。”

就这样,江雪两手背后,就那么笔直地站在那里……

这时候的上官,眼里只有任秋风,已顾不上别人了。可小陶面软,她的脸都有些红了。看江雪执意这样,也想站起来,跟她站在一起。可还未起身,上官悄悄地拽了她一下,她也只好就那么……坐着了。

任秋风有些突兀地说:“外边风很大,你们感觉到了么?”

上官马上说:“我早就看到了。他们不像话,两家联手降价,这是搞恶意竞争!”

小陶说:“降价百分之十,这幅度也太大了。咱们的销售量不如前几天了。这样下去很危险……”

任秋风手一指,说:“江雪,你说说。”

江雪说:“我那里情况依旧。”

任秋风有些诧异地望着她:“是吗?”

江雪说:“是。”

任秋风在屋子里走了两个来回,说:“竞争没有善恶之分,竞争就是竞争。他们联手降价,自然有他们的道理……最近,我看了一下报表,咱们的销售额比前几天下降了三分之一,这事情很严重。现在,咱们必须做出一个选择。要么,也跟着降下来……要么,不管它,继续加大广告的投入……我想听听你们几位的意见。”

上官当仁不让,说:“我不同意降价。咱们是一个刚开张不久的新店,在降价销售这方面,我们没有优势。如果咱也跟着降,他们要是再降怎么办?再加上他们是两家联手,咱们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况且咱们投入这么大,讲的是一流设施,一流服务,一流的商品,不是价格。”

任秋风点点头说:“有道理。”

小陶看了江雪一眼,说:“叫我说,价格问题,也要考虑。咱们虽然在省城,但地处中原,购买力还是比不上北京上海那些大城市。我有些担心……能不能去做做他们两家的工作?三家联合起来,共同搞联合销售。”

任秋风说:“嗯,也有道理。江雪说说。”

江雪说:“依我个人而言,买东西,我肯定买最便宜的。这里边有个定位问题,商场不是慈善事业,有一点要弄清楚:咱们究竟是卖品牌?还是卖价格?如果是卖价格,那咱们只有往下走了……如果是卖品牌,建中国第一流的商场,那就不是降价的问题,那就要卖最贵的、最好的。也要让人知道咱这里卖的东西是最贵的、最好的、最全的。”

任秋风马上说:“说得好,很有启发。”

往下,任秋风又在屋子里走起来,他走了几个来回,突然站住,问:“如果加大广告的力度,你们说,该怎么做?”

三人都沉默了。上官有些发愁地说:“还要打广告?中央台都做了,还能怎么做呢?”

小陶说:“也是。报纸、电台、电视台、还有户外……都做了。再做,总不能做到天上去吧?”

任秋风猛地拍了一下桌子,说:“你说什么?”

小陶吓了一跳,说:“我,我没说什么呀?”

任秋风拍拍头,没头没脑地说:“嗯,知道了,我知道了。”接着,他又问,“江雪,你还有啥主意?”

江雪说:“虽然降价不是办法。但我在报纸上看到一篇文章,说南方一家商场搞有奖销售,挺火……咱们是不是可以试试?”

任秋风沉默了片刻,说:“刚才,小陶给我了一个思路。这是一步险棋,让我再想想。”

小陶仍然有些不明白,她心里说:我说什么了?没有啊。

任秋风先是望着上官,说:“你告诉我,在你的理想中,你最想得到的是什么?”

上官的脸慢慢就红了,她喃喃地说:“理想,我的理想……”

不料,任秋风等不及了,又问江雪:“你呢?你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江雪毫不犹豫地说:“房子,我做梦都想有一套自己的房子。”

任秋风一边思考着一边随口说:“嗯,是,要说,这也不难。可惜呀,可惜搬不动、看不见……”接着又问:“小陶,你呢?”

小陶说:“我呀,要是有一台自己的电脑就好了。”

任秋风嘴里嘟哝着说:“电脑,是不错。可小了,太小太小……造不出声势。”

这时候,上官像是明白过来似的,突然说:“要说最想要的东西,我最想有一部车,一部属于自己的车!”

等她的话音一落,任秋风一下子跳起来,坐在了他的办公桌上,说:“好了,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了。现在我把你们的意见综合起来,那就是,咱们还是要走品牌战略。咱们要在中原树立一个品牌,一个城市要有一个最好的品牌,这就是‘金色阳光,最近还有一个战友从北京给我打电话,说要是来中原,就一定要我领他到金色阳光看看。这就是广告效应。再说了,咱们地处京广、陇海两条铁路干线的交会处,一定要有大商家的宏观意识!小陶呀,有句话是你点醒我了,你说对了,这一次,我一定要把广告做到天上去!’”

三个姑娘怔怔地望着他。

这时,任秋风像是胸有成竹了。他很潇洒地一挥手说:“商场,就应该是制造梦幻的工厂;商人,应该是一个制造梦想的人。下一步,咱们共同来制造一个梦想吧。”尔后,他说:“就这样,你们去吧。江雪留下。”

待二人走后,任秋风对江雪说:“坐吧。”

可江雪仍然不坐,就那么倔强地站着。

任秋风说:“你对我有意见?”

江雪说:“没有。”

任秋风说:“你眼里有蚂蚁。”

江雪倔倔地说:“你也有。”

任秋风看了她一眼,说:“是么?有人对我说,你是一块玉。说我委屈你了。你认为呢?”

江雪说:“我什么都不是,我只是个营业员。”

任秋风说:“我也承认,你是一块玉。可玉,要想成为一件真正的艺术品,是要琢的。它要经过一道道工序,去抛光、打磨。尔后……”往下,他不说了。

江雪看着他,一声不吭。

任秋风说:“我要告诉你的,就是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