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华文强的车消失在了车流中，周阿仁这才迈着沉重的步子往饭馆走，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盘算呆会儿该怎么跟老板、老板娘解释这件事。这个问题，一阵在他脑中盘旋，从来就没去过，现在真的要面对了，他心里还是如同十五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
周阿仁回到饭馆的时候，已经快下午三点了。这个点儿，是所有饭馆生意最少的时候。他在饭馆也不例外，已经没了客人，大家开始收拾桌子上是杯盘碗筷，打扫卫生。
“阿仁，你跑哪去了？怎么这才回来？”
老板娘出门倒垃圾，一眼正看到垂头丧气地往回走的周阿仁，立刻吼了一嗓子。
“老板娘。”
周阿仁低低叫了一声，没再说话。
“车呢？电动车呢？你把电动车弄哪去了？”
老板娘忽然发现周阿仁是走回来的，根本没骑电动车回来，便如发了疯一样的追问了起来。
“丢了。”
周阿仁把头低了下来，声音更低了。
“丢了？丢哪了？怎么丢的？快去找啊！愣在这干什么？还不快去，你个死孩子。那可是三千多块钱买的新车，还没骑几天呢，就让你给弄丢了。你说这怎么办吧？”
老板娘的吼叫声，把屋里的人都惊动了。老板也从屋里跑了出来，连连喊着，“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不是让你去送外卖吗？你跑哪去了？人家催了好几次。怎么把车还弄丢了？你到的说话呀？你哑巴了，还是聋了？”
“我现在就去送，就去送。”
周阿仁想到了将功赎罪，忙往饭馆里面走，准备拿东西去送。
“还他娘的送个屁？你不看看这什么几点了？还他娘的送？老子早让人送过去了。要是等着，怕还不等到八月十五去。我恨不得现在就打你一顿。”
老板气得挥了挥手，看到了从里面跑出来的羊树志，终究还是没打下去。毕竟周阿仁是羊树志介绍来的。羊树志又是自己的表亲。
羊树志休息了会儿，又吃点药，身上刚刚好点，就听到外面大喊大叫的，哪还躺得下去？这才从里面跑了出来。
“表叔，有什么话，咱们还是进去慢慢说吧。在外面这么大吵大闹也不叫个事啊，让这么多人看着。以后咱们生意还怎么做？”
羊树志使劲拽了拽老板的胳膊。老板甩了一下，将他的手甩开，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走，都别在外面站着丢人现眼了，有什么话，咱们里面说去。”
几个人都进了屋。
“把门关好，插上。”
老板吩咐了一声，有人忙把店门关上插好了。老板和老板娘气哼哼地拉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说吧，你说打算怎么着吧？树志，你先说说，人是你招来的，现在出了这样的事。你说怎么着？咱们从开店到现在都没出过这种事，不但把电动车给弄丢了，还耽误了人家客人的外卖。咱们好不容易攒起来那么点声誉，差点就全给毁了。这笔账怎么算？”
老板先指了指低头站在那的周阿仁，又指了指旁边的羊树志。
“表叔、表婶，你们先消消气……消消气。”羊树志尴尬地笑了笑。
“这气……我们能消吗？这都是你叫来的好人！什么活都不会干，净会给我惹祸。要说呀，什么也别说了，这人……我们是不能再要了。让他哪来的给我滚哪去？那电动车值多少钱，让他赔多少。这个月的工资也全扣了，算是赔店里的丧失。”
老板娘说完这番话，气鼓鼓地长出了一口气，好象心里才痛快了点。
“老板、老板娘，你们别赶我走，别赶我走。那电动车，我赔我赔还不行吗？这个月的工资也不要了。就算下个月的工资也不给我了都行。求求你们了，别赶我走，别赶我走。”
说到这里，周阿仁语气中已经带了哭腔了。要不是他时时告诫自己“不能哭……不能哭……你在爷爷面前发过誓的……以后不能再哭了”，只怕他的眼泪早就流下来了。他心里很清楚，离开了这里，再找份工作很难的。象他这样，要文化没文化，要技术没技术，到哪再去找工作呢？
“不行。”老板吼了一声。转头又对羊树志说：“树志，你表婶刚才的话，你也听到了吧。这人呢……是你找来的。现在就由你带走，如果他不走的话，连你一块走。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表叔……表婶，”羊树志连忙向老板、老板娘陪着笑脸，“你们二老呢，就大人有大量，饶过他这一次吧。让他把车钱赔了，再罚他两个月的工资，就别赶他走了。你们看行不行？就算你们二老给小侄我这个面子。”
老板听了这话，心里微微也是一动。毕竟这些日子以来，他对周阿仁的印象还不错，老实本分，让干什么干什么，从来不嫌赃也不嫌累，说实话，现在能找这么个肯吃苦的年轻人也不容易，便用目光征询了一下他媳妇的意见。
“不行！”老板娘一拍桌子，两只母狗眼一瞪吼了一声。
“这个人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留了。如果犯这么大的错还留下，那以后这人怎么管？你们说说……你们说说……是不是这个理？”老板娘挥着手，所有的人从头到尾点了一遍。
俗话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也有的人早就看不惯周阿仁了，什么活都抢着干，那不是显得自己不够主动吗？也有的人虽然同情周阿仁，但老板、老板娘执意要开除他，连羊树志的面子都不给，自己何必为个不相干的强出头呢。今天出了这样的事，羊树志也觉得自己脸上无光，暗暗后悔，今天自己要是不病，不就没这回事了吗？刚才自己把话都说到那种份上了，表婶再不给面子，那自己也不好再开口了。
老板娘见没有人再为周阿仁开口讲情了，一指羊树志，“人是你领来的，现在立刻让他给我滚，听见没有？那辆车是三千多块钱买的，零头就不算了，让他赔三千就算了。这事也落在你头上，他要是拿不出来，就从你身上扣，好了，这事就这么定了。大家都散了吧。树志，你带他去收拾东西，立刻让他给我滚，我一分钟都不想再见他的。快点……”
“哎……”羊树志很不情愿地应了一声，拽了拽低头不语的周阿仁，让他跟自己往后面走。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周阿仁也不想再苦苦哀求了。他那有限的生活经验告诉他，事情已经无可挽回，只能离开这了。因此上，当听到老板娘的决定时，反而不象刚开始那样伤心了。跟着羊树志到了后面宿舍，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阿仁，你身上的钱够不够？不够的话，我先帮你掂上。”羊树志边帮周阿仁收拾东西边问。
“不用了。我有钱。”
周阿仁四下里望了望，这才从口袋里把郑大金给自己的那两沓钞票掏了出来。
“阿仁，你哪来这么多钱？”羊树志轻轻惊叫了一声。
“这……你就别管了。”周阿仁不想告诉他自己钱的来历。
“你不是捡了钱包了吧？”羊树志凑到周阿仁跟前小声问了一句。
“不是。你就别猜了。”
周阿仁见羊树志还要再问，忙用话挡住了。
“呸……”轻轻往手指上吐了点唾沫，“一五……一十……十五……二十……”地数了三千块钱，交到了羊树志手里，把剩下的钱，赶紧又装在身上。
羊树志接过钱来，又数了一遍，见没错。又问：“你下来打算干点什么？”
“我也不知道。”
周阿仁轻轻摇了摇头。
只有羊树志来为周阿仁送行。他帮着周阿仁将那个装衣服的包袱绑在自行车的后座上，又将另外一个装着日常用品的塑料袋子挂在自行车把上。
“你下来准备干点什么？”羊树志轻声问了一句。
“我也不知道。”周阿仁低声回了一句。
周阿仁确实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干点什么，因为他从来没有过这方面的打算。他有时候感觉自己就象飘在风中的一片落叶，能飞到哪里，根本由不得它自己做主，只能听从风的安排。
“那……要不然等过几天，等老板的气消了，我再跟他说说，让你再回来？”
羊树志看了一眼低着头的周阿仁。
“不用了。就算老板让我再回来，我也没脸回来了。谢谢你了，树志。你快点回去吧，你还病着呢。这大热天的，再中了暑，那就更麻烦了。”
周阿仁掏出自行车钥匙打开了车锁，双手扶住车把，踹了一脚车梯子，推着自行车慢慢往前走。
羊树志又跟着送了他一段路。“对了，阿仁找好了地方告诉我一声。到时候，我去看你。”
“好……我一定告诉你。你快回去吧。别送了。”周阿仁再次催促羊树志回去，不让他再送了。
羊树志这才挥了挥手，和周阿仁告了别。羊树志回到饭馆门口再回头看的时候，周阿仁已经消失在了人流中。
“唉……”
羊树志轻轻叹了一口气回饭馆里休息去了。
周阿仁也不知道自己该上哪去？就这样漫无目的地骑着车顺着人流、车流往前走着。
“我得先找个住的地方啊？不然的话，今天晚上就没地方住了。总不能睡大街上或者立交桥下面吧？”
周阿仁仰头看了看天，那太阳已经西斜了，估计了一下时间，应该差不多有四点来钟了。夏天，天黑得晚，这还不错什么，要是冬天日头短的话，现在太阳就快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