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水吗？”
“有。”
里面的人应了声，拿过来一瓶水。周阿仁看了看那瓶水心想，“这山外的人就是有意思，水还用个瓶子装着，你弄个碗不就行了吗？”
他没见过这种瓶装水，使劲拽了几下瓶盖也没打开。“怎么打不开？”
“拧。”那人过来伸手从他手里接过瓶子，将盖子拧开了，然后又递给了他。
渴了好半天，总算见到水了。他一仰脖“咚咚……”就把一整瓶水灌了下去。完了，将瓶子往那人手里一递，还忘不了说了声“谢谢！”转身就要往外走。
“哎……哎，你还没给钱呐？”
周阿仁又是愣一下，“什么钱？”
“水钱啊。”
“喝水还要钱？我们那喝水从来不要钱的。”
“你们那是什么地方，我不知道。我们这喝水就得给钱。一块。”
“这么点水就一块？也太贵了吧。”
“贵？你到处打听打听，到哪不是这个价？我们这算是便宜的了。你要是到了市里，这一瓶水怎么也得要你两块钱。”
一听这话，周阿仁不敢再争了，只好自己认倒霉了。给人家掏了一块钱，出了那房子。回头看了看，才发现上面写两个大字“超市”。都怪自己刚才太着急了，竟然没看上面写的字。
“哎……”长叹了一声，周阿仁继续往前赶路。
“土包子！”
超市里那个人的声音飘进了周阿仁的耳朵。
周阿仁并没有生气，自己本来就是土包子，还怕人家说吗？有了这两次经历，他总算多长了一个心眼，那就是山外的什么东西都是要钱的，以后不论碰到什么，总会想到先问多少钱。
天快黑的时候，周阿仁总算平安地走到了县城。
“哇……这里比乡里可是大多了。这么多人呐！”
周阿仁从心里发出了一阵感慨。看到那么多人，那么多车，他的眼再次不够用了。看看这也新鲜，看看那也新鲜。有好几次，差点和人撞在一起，被人骂“不长眼。”他也只是笑笑，连嘴都没敢还。
一身山里穿来的旧衣服，让他站在县城的大街上显得那样刺眼和另类。从他身边路过的人，无不侧目多看上几眼，感觉比看到那些捡破烂的还要另类。
往前又走了一段，天黑下来了，路灯亮了，霓虹灯也亮了起来。
“好漂亮啊！”
亲眼看到眼前这一切，周阿仁总算相信花石头当初所言非虚了。忽然他的眼神被路旁一个大大的霓虹灯招牌吸引住了。他识字不多，但上面“洗头房”三个大字，他还是认得的。
“这城里人真怪！洗个头，还要个专门的地方。”
周阿仁不由驻足在门前想仔细看看，这洗头的地方有什么不同。他刚停住脚步没多一会儿，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便从里面走了出来。
“哎哟……小兄弟，要洗头啊？快进去吧。傻站在这干啥？”
一股刺鼻的香水味，熏得周阿仁直往后躲。这次，他吸取了前两次的教训，知道先问价钱了。
“多少钱呐？”
“不贵，很便宜的。最低消费才五十。”
花枝招展女人又往前凑了两步，伸手就要拽周阿仁的胳臂。
“洗个头，就要五十？太贵了。我不洗。”
说完话，再也不敢停留，连忙朝前跑。
“土包子！狗屁都不懂。”
花枝招展的女人骂了两句，拧着肥满的******上台阶进屋了。
周阿仁是不懂，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洗个头会要五十块钱。对他们这些山里孩子来说，一个月也不见得能见到五十块钱，让他洗个头就花五十，就算打死他，他也不干。
“大叔，跟你打听一下长途汽车站在哪？”
周阿仁不知道长途汽车站在哪里，忙向路边的人打听了。
“那可不近呐，在紧东边呢。你从这往前走，到下一个十字路口，再往东拐，一直往前，就能看见了。”
“谢谢大叔。”
周阿仁先人道了谢，继续往前走。他要去晶江，按照爷爷留下的那张纸上写的，他是爷爷从那里捡回来。但晶江在哪？他可是一点概念都没有。他只是知道，要坐长途汽车才能去。
县城的长途汽车站可不像大城市，天一黑就关了。当周阿仁赶到那里时候，这里早就关门了。看着房顶汽车站那几个大字，再看看那大铁栅栏门，周阿仁开始有点犯傻了。
“这里怎么关门了？难道不开了？”
心里这样嘀咕着，他忙向旁边一个小铁亭子里打听一下才知道，要明天白天这里才开呢。这他才把心放在了肚子里。
可这漫漫长夜又去哪住呢？就在他围着车站门口，到处乱转的时候。一个中年女人拿着一张纸牌子走了过来，嘴里不停地喊着，“住店……住店，有要住店的没有？”走到周阿仁旁边停了下来。
“小兄弟，住店啊？”
“多少钱呐？”
“最便宜的十五，高间三十。”
“最便宜的都十五”周阿仁心里暗暗核计了核计，不由得暗暗后悔，“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坐那个车来呢？白天还能赶上去晶江的车，现在倒好，累了个半死，还得花钱住店。”
中年女人见他站在那里犹豫不决，“住不住啊？这可是最便宜的了。要是错过了，你再想找都找不到了。”
周阿仁咬了咬牙，“住。”
“那跟我走吧。”
在中年女人的带领下，周阿仁离开长途汽车站，拐弯抹角进了一条小胡同。这是一家没有招牌的小旅店，总共也没有几间房。中年女人嘴的高间，不过是两个人一间。而周阿仁住的则是四张床的一间。尽管是四张床，可人只有他一个。
中年女人把他领进了屋，简单地嘱咐了几句，收了钱，就走了。
这一路走下来，周阿仁累得也够可以的。尽管他长年走山路，但从来没有一次走过这么路。简单地吃了点干粮，又喝了口水，倒在床上，很快就睡了过去。
正睡得香甜，突然“咣当”一声，房门被人踹开了。周阿仁一下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
“查房……查房，工作人员查房。”
随着喊声，两道手电光一起照在他的脸上，晃得他根本睁不开眼睛。电灯随之也打开了，手电光灭了，周阿仁闭了闭眼睛总算看清了眼前一切。
领自己来的那个中年女人，旁边站着三条大汉，其中一个穿着一身制服，手里拎着一根黑乎乎的棍子。周阿仁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另外两个没有制服，但每人手里拎着一个长长的手电筒。
“你不是说这里没人住吗？他娘的，这难道不是人吗？”
穿制服的那人朝着那中年女人骂了一句。
中年女人连忙解释。
“你，”穿制服的那人，用手里的黑棍子指了指床上的周阿仁。“把身份证拿出来。”
周阿仁应了一声，连忙拿过衣服来，翻出了自己身份证，双手递了过去。
穿制服的那人伸手夺了过去，扫了一眼身份证上的照片，又看了看床上的周阿仁。
“你叫什么名字？”
“周阿仁。”
“哪个村的？”
“坠龙村的。”
“到县城干什么来了？”
“我想去晶江，没赶上车。”
穿制服的那人见没问出什么破绽，便把身份证还给了周阿仁，然后说：“罚款一百。”
周阿仁一怔，“罚谁？”
“当然是罚你。罚别人用得着跟你说？”
“为什么要罚我？”
“为什么？你住店没有登记，凭这个不但可以罚你，我还能抓你呢。你是想交钱，还是想跟我们走？两条路，你自己挑吧。”
“她没让我登啊。”周阿仁一指旁边那个中年女人。
“她没让你登，你就不登了？她没让你吃饭，你吃没吃？快点交钱，我们还要查别处呢。要是不想交钱，立刻穿衣服跟我们走，先拘留十天再说。”
这话堵得周阿仁，立刻没词了。
“他娘的，你到底交不交钱？”
旁边一个没穿制服的大汉，往前走了两步，到来周阿仁的床边，伸手就“啪”的一声，就给了他左脸上来了一个大嘴巴。
“你怎么打人？”
“打人？老子还要抓你呢。”这家伙回手，又给了周阿仁右脸上来了一个大嘴巴。
“再敢顶嘴，老子立刻把你铐起来。”
这家伙说着，一撩上衣，从腰间拿出了手铐，就要给周阿仁带上。
周阿仁这时候想起来爷爷那句话，“民不与官斗”，爷爷就是因为与官斗才惨死的。
“我拿钱……拿钱还不行吗？”
“快点！”
在那家伙催促下，周阿仁忙从衣服又掏出了几张票子，刚要数，被那家伙一把抢了过去。
“你拿过来吧。”
“那是二百多呢。你还给我。”
“态度不老实，罚款加倍。”
几个家伙眼珠子一瞪，吓得周阿仁再也不敢说话了。他们这才晃着脖子出了房间，一路哼着小曲走了。
看着自己的两百多块钱，就这样白白让人抢走了，周阿仁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我不能哭……不能哭，我在爷爷面前发过誓的，无论以后碰到什么都不能哭……不能哭。”
他就这样一再告戒自己，让那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硬是没有落下来。但身子一直在微微发抖，心在疼，好像在流血一般，又好像被人用针扎了一样疼。
二百多块钱，对他一个山里孩子来说，那可是笔不小的数目，就这样没了。他不心疼才怪呢。
周阿仁疼得心在那里直流血，但那条小胡同里的人可开心的不得了。
“大姐，真有你的。没想到这个小土包子，身上带这么多钱。还是你眼光够毒，够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