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儒家的智慧
10323600000008

第8章 艺术的修身功能

原文:“凡音者,生于人心者也;乐者,通于伦理者也。是故知声而不知音者,禽兽是也;知音而不知乐者,众庶是也。唯君子为能知乐。是故审声以知音,审音以知乐,审乐以知政,而治道备矣。是故不知声者不可与言音,不知音者不可与言乐,知乐则几于礼矣。礼乐皆得,谓之有德。德者得也。是故乐之隆,非极音也;食飨之礼,非极味也。清庙之瑟,朱弦而疏越,一倡而三叹,有遗音者矣。大飨之礼,尚玄酒而俎腥鱼,大羹不和,有遗味者矣。是故先王之制礼乐也,非以极口腹耳目之欲也,将以教民平好恶而反人道之正也。”

——《礼记·乐记》

译文:凡音,是在人心中产生的;乐,是与伦理相通的。所以单知声而不知音的,是禽兽;知音而不知乐的,是普通百姓。唯有君子才懂得乐。所以详细审察声以了解音,审察音以了解乐,审察乐以了解政治情况,治理天下的方法也就完备了。因此不懂得声的不足以与他谈论音,不懂得音的不足以与他谈论乐,懂得乐就近于明礼了。礼乐的精义都能得之于心,称为有德,德就是得的意思。所以说大乐的隆盛,不在于极尽音声的规模;宴享礼的隆盛,不在于肴馔的丰盛。周庙太乐中用的瑟,外表是朱红色弦,下有二个通气孔,毫不起眼;演奏时一人唱三人和,形式单调简单,然而于乐声之外寓意无穷。大飨的礼仪中崇尚玄酒,以生鱼为俎实,大羹用味道单一的咸肉汤,不具五味,然而,在实际的滋味之外另有滋味。所以说先王制定礼乐的目的,不是为了满足口腹耳目的嗜欲,而是要以此教训百姓,使有正确的好恶之心,从而归于人道的正路上来。

儒家思想有所谓礼乐教化,儒家认为可以通过音乐达到个人的修身与大众的教化的目的。为什么可以如此呢?因为艺术可以陶冶人的性情,人的性情一旦被陶冶,即可归于纯真,而纯真的性情正是道德的根基。故艺术可达至道德。后来古人将琴棋书画列为君子四雅,作为修身怡情的方法,它们同礼乐的教化作用一样,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可以言志,可以修身,可以怡情,可以通神。所谓“弈则改山河,琴则和正气”就是这个意思。儒家虽倡导的艺术的修身功能,但也注重艺术的教化功能:“乐行而伦清,耳目聪明,血气和平,移风易俗,天下皆宁”,即治国者根据人的天性推广音乐,既满足百姓感情需要,又完成对人民的教化,引导风俗向正常发展,此伦理上的社会功能。

孔子的音乐修养就相当深厚。孔子善唱,在《论语·述而》第三十二则中记载:“子与人歌而善,必使反之,而后和之。”意思是说孔子和别人一道唱歌,如果唱得好,一定请他再唱一遍,然后自己和之。与“歌而善”者互为唱和,这大约说明孔子唱功不错。孔子的音乐修养不仅仅限于此,他精神上的音乐修为则更是臻于化境。《论语·述而》第十四则中说,“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图为乐之至於斯也。”孔子在齐国欣赏了名为《韶》的音乐深为陶醉,以至于达到“三月不知肉味”的境界。没有深厚的音乐修养怎么可能如此沉醉于音乐呢?再说孔子还是位很有修养的营养学家和美食家,他对饮食有相当多的讲究,曾记载他“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但是当他听到了美妙的《韶》乐,他竟然陶醉得“三月不知肉味”,如此超拔的艺术欣赏境界,没有深厚的艺术修养功底,实在是很难达到的。

孔子闻听韶乐以后,在《论语·八佾》中提出文学艺术要“尽善尽美”的观点。“子谓韶,‘尽美矣,又尽善也。’谓武,‘尽美矣,未尽善也。’”孔子之所以如此推崇《韶》乐,并且称赞其“尽善尽美”,是因为《韶》乐是舜乐,舜因为具备圣德而受禅让,符合所谓“唐虞之道”,所以达到了“尽善”;《韶》乐又具有“中和之美”,所以达到了“尽美”。而《武》乐是周武王之乐,武王是用武力夺取政权的,故“未尽善”,但《武》乐也具有“中和之美”,故“尽美”。这种“尽善尽美”的美学观成为孔子和后来儒家的艺术评判标准。

孔子在《论语·为政》篇中说:“《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提出艺术评判的另一标准——“思无邪”,而“思无邪”其实是“尽美”的更具体的表述,就是提倡“中和”之美。《诗》三百中的作品起初不仅关涉内容(歌词),而且与音乐有紧密的关系。因此,从音乐上讲,“思无邪”就是要提倡音乐的曲调,要中正平和,要做到“乐而不淫,哀而不伤”。

音乐,作为人怡情养志的艺术门类,是人性内在欲望与需求的一种,所以人的生活不能缺少音乐。音乐的“乐”与快乐的“乐”同源同训,在字面意义上就已说明音乐为人带来的感官享受和精神愉悦作用,是一种积极的评价。“和”,作为音乐重要的审美标准,是音乐追求的最高境界,它要求音乐与天地万物和协,可以调节顺畅人的情志,使人听到以后血气平和,正好符合中医所讲的调摄精神、使“内外和谐,邪不能害”养生学原理,可见“乐和”的观念与养生理论是相溶相通的。

“唐宋八大家”中的欧阳修,晚年自号六一居士,他说“吾《集古录》一千卷,藏书一万卷,有琴一张,有棋一局,而常置酒一壶,吾老於其间,是为六一”。其中“六一”之中就有琴与棋。他在《送杨置序》中曾经谈到他年青时由于不得意,幽忧难平,所以精神萎靡低落而导致精神疾病,后来他开始学习弹琴,用优美平和的音律来抚平心灵:

“予尝有幽忧之疾,退而闲居,不能治也。既而学琴于友人孙道滋,受宫声数引,久而乐之,愉然不知疾之在其体也。夫疾生乎忧者也,药之毒者能攻其疾之聚,不若声之至者能和其心之所不平心而平,不和者和,则疾之忘也,宜哉。夫琴之为技小矣,及其至也……听之以耳,应之以手,取其和者,道其堙郁,写其懮思,则感人之际,亦有至者焉……予友杨君……以多疾之体有不平之心,居异宜之俗,其能郁郁以久乎,然欲其心以养其疾,于琴亦将有得焉,故多作琴说以赠其行……”(一作送杨二赴剑序)《欧阳文忠集》

儒家对艺术修养的要求是多方面的,例如孔子就对各种艺术都有所研究,所谓“志於道,据於德,依於仁,游於艺”中的"游于艺"就是指广义的艺术,具体而言,是指"六艺”包括,“礼(礼节),乐(音乐),射(射箭),御(驾车),书(书法),数(算数)。在此基础上,后来的儒家学者又丰富和发展了多种艺术修身形式!

书法艺术的修身功能是毋庸置疑的,汉字书法的精神,在于修练人的意志与品行,书法实际上就是一门“做人的学问”,所以学习书法,要从修身开始。“品格不高,落墨无法也”,“游于艺者,首务品高,次求学富”就是这个意思。儒家是通过内心反省与实践的身体力行来培养完善的人格的,人的气质性格、毅力、意志、审美水平、心理素质等都是包含个人修养的范围之内。任何伟大的书法作品,无不是书法家人格修养与心灵的外化,情感的外化,字里行间交融着书家的学识,修养品操,情感等精神内涵。因此,研习这种作品,常令人兴致勃生,乐而忘忧,因为它们都传递着修身陶情和超然物外的精神。历史上,大凡著名书法家,其书艺与人品同样弥足珍贵,如颜真卿的忠义光明,柳公权的心正笔正,都是我们学习的榜样,学书就应当以人格为基础,只有形成高尚的人格,才能陶冶甚至改变性格,而性格则体现了学书者的兴趣爱好、理想信念、世界观和气质等方面,学习书法,能够培养诸多的优良品质。书法过程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静思、凝神,做到胸无杂念,如临帖时要心静气平,专一而无杂念;要专心练习一帖,直到能从形、神两方面都领悟为止;临帖要天天坚持,最忌讳忽冷忽热、一日曝而十日寒。如果心浮气躁或者漫不经心,就不会达到预期的收效。书法过程实际上是一个养静与专一的修炼过程。这些都暗合修身之法。

茶道艺术也与修身之道息息相关。有人对茶曾经这样描述:“茶生于灵山妙峰,承甘露之芳泽,蕴天地之精气,承清灵玄幽之秉性,与文人脱逸超然的情趣相符合,当他们在社会中受到挫折与磨难,产生退隐情绪,茶更是他们获得精神解脱的好伴侣,闲适人生就是这些儒士茶人的追求。不止陆羽、苏轼,还有白居易、欧阳修、黄庭坚、陆游、郑板桥等无不是优秀的茶客,现代鲁迅、郭沫若、张大千、老舍、林语堂等都是嗜茶客,他们无不对茶的优秀品质赞赏有加。‘平生茶炉为故人,一日不见心生尘’,‘买得青山只种茶,峰前峰后摘春芽’,‘汲来江水烹新茗,买尽青山当画屏’饮茶的妙趣不但在于它独有的色、香、味、形,而在于它使人把心放在闲处,涤荡性灵,独留一方心灵清纯之气。‘碧沉霞脚露,香泛乳花轻。’茶是本色、真香、全味,茶人对茶器美和品饮环境美的追求,充分展现了茶的风采神韵,茶实在又是一种很具灵性的东西,偷得浮生半日闲,泡一杯好茶,使生命在这片片翠波中充盈起来。”儒者历来都注重茶道养生的妙处!

诗词与绘画也同样是儒家学者修身养性的重要方法,很多文人雅士、迁客骚人和达官显贵都喜欢吟诗作画,并以此做为修身养性的手段,如唐代王维就诗画双绝,被称为“诗中有画,画中有诗”,达到双峰并置。中国的传统绘画艺术,主流属于文人画,“画以载道”是永恒主题。梅、兰、竹、菊是他们的偏爱,画这些是借物言志、以艺修身,咏叹它们的内在品格,发挥他们的道德内涵。苏轼在《书摩诘蓝田烟雨诗》中说:“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在这段最为有名的论述中,就包含了即要注重“画中有诗”的“尽善”,又要形美而达到“尽美”,从而使画神形兼备。所谓“画中有诗”,就是明确提出画中应当蕴含超乎于绘画之上,在所描绘的有形之物内蕴涵这更为广泛和更为丰富的无形的东西;这也就是画要重格调、重意境、重学养、重品质。

现代的艺术形式更为丰富多彩,艺术的娱乐特点表现的更为抢眼,但艺术永远代表着美与崇高,如果艺术脱离这个规范而成为人们发泄欲望的工具,艺术将会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