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风雪多瑙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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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两个男子汉的抗衡

张曼新由于第一次婚姻的失败,对再次的婚姻看得很实际:即女方必须自觉自愿地帮助他抚养四个孩子。

对于婚姻,那罗曼蒂克的时代于张曼新已经不复存在。张曼新与陈莉离异后,曾经有几个既有一定地位又长相漂亮的女人追求他,可是一谈到要她们为他抚养四个孩子,一个个都噤若寒蝉,望而却步了。

对孩子都缺少爱心的女人,对丈夫会爱得纯真和爱得永远么?张曼新想。

这类女人,既自私,又是绣花枕头。张曼新认为。

这既是张曼新的“前车之鉴”,也是他对世事人情的一种识悟。

后来,一个名叫朱宝莲的女人闯进了张曼新的生活。

朱宝莲是宁夏外贸部门的干部。她是被抽出来普査人口时认识张曼新的,她看到张曼新整天忙于工作,四个孩子需要人照料,便经常主动到他家帮助做些家务。

不久,张曼新与朱宝莲心照不宣了。

又过了不久,张曼新直率地问朱宝莲你喜欢我和我的四个孩子么?

“我要不喜欢,老到你家来干什么?”朱宝莲以问作答。

但是,任何事情都是互为条件的。

张曼新与朱宝莲的婚姻条件也是对等的。

朱宝莲说完,没等张曼新说什么,反问道那如果你与我结婚,会对我的孩子好么?

“那还用说。”张曼新答。

原来,朱宝莲与前夫离异后,身边有一个儿子。

这样,一个极其严肃的话题在轻松的气氛中彼此得到了答案。

此刻,张曼新一吐块垒般吁了一口气,似乎多日来承受重负的心得到了缓解。

朱宝莲呢,也不例外,眉头像熨平一样舒展,少了往日的因思虑而聚拢的微皱。

年方二十六岁的朱宝莲为河南省郑州人氏。身体强壮,性格开朗。

她原来的丈夫名叫严永生。

严永生行武出身,是个复员军人,一只腿有点瘸,那是在一个单位当汽车司机时因公摔伤的。他性格粗鲁,虽然为人仗义,但一说话骂骂咧咧,丘八劲儿十足。

大概是朱宝莲与严永生的性格差异大,抑或还有什么别的原因,两个人半年前解除了婚约。

朱宝莲与严永生生有一子,名叫乐乐,当时只有两岁,长得白白胖胖,一说话脸上总是笑嘻嘻的,很招人喜爱。他们离异时,乐乐归朱宝莲抚养。

这样,倘若张曼新与朱宝莲结婚,朱宝莲要为张曼新抚养他与陈莉生的四个孩子,张曼新要为朱宝莲教养她与严永生生的一个孩子,这岂不是有点“等价交换”?

然而,从一般的情况说,倘若张曼新与朱宝莲组合成一个家庭,以后家庭生活和睦与否,关键取决于女方。因为,通常的家庭是“男主外、女主内”,男人一般的性格都是粗线条的,不大计较家庭琐事,也不喜欢婆婆妈妈的。女人却不然。有的女人心眼儿小,疑心大,好计较,又自私,尤其是对于丈夫前妻留下的孩子,冷落和虐待的居多,很少有如亲生和相处得和和美美。何况,他们这是“多国部队”,是“四方组合”,相对来讲关系会更难处。

要不,他们为什么把彼此要善待对方的孩子作为结合的首要条件呢?

可怜天下父母心呀!

关键问题谈妥了,那就趁热打铁吧。彼此都是过来人了,这种事儿当面锣对面鼓地一说就行了。

这天,张曼新正与朱宝莲商量结婚的事情,门口突然传来严永生的声音家里有人吗?

“是严永生来了,他来干什么?”朱宝莲一惊。

“大概是来找我的吧。”张曼新说完,马上应声:“有人,请进!”

严永生推门进屋,一见朱宝莲,顿时神色慌乱了一下你、你们正在谈事儿吧?

张曼新为严永生解除尴尬地说我们已经谈完了。永生,有事你就说吧!

严永生又看了看朱宝莲,然后以乞求的目光看着张曼新:“老张,你能不能出来一下,我有件事给你说说。”

“好呀!”张曼新一点头,“哎,宝莲,你先坐一会儿,我和永生出去说几句话。”

张曼新和严永生来到了屋门外。

“永生,有事你尽管说吧。”

“老张,我想……”

“说吧,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会尽力。”

“我、我想与宝莲复婚。”

“好、好呀!”张曼新先是一怔,但马上表示赞成地说。明眼人从张曼新方才的神色变化中可以看出,严永生提出的这个要求是出乎他的意料的,所以他在答话中显得有些口吃。

“老张,求你能不能给宝莲说说。”严永生再一次哀求道。

张曼新和严永生也算是熟人,虽然彼此没有在一起共过事,但平时也有一些交往。严永生在这个时机提出这个要求,使张曼新勉为其难了。本来么,张曼新正在与朱宝莲谈恋爱,而且都已经进入准备结婚的阶段,严永生明明也知道,他却冷丁在张曼新与朱宝莲中间横穿一杠子,并且又要叫张曼新扮演劝说朱宝莲与他复婚的角色,其用意不言而喻。但是,张曼新见严永生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心一软,马上答应道我去给宝莲说说。

张曼新回到屋里,给朱宝莲一说严永生的要求,朱宝莲一脸的不高兴,但经过张曼新的再三说服,才答应与严永生谈谈。

张曼新把严永生叫进屋,然后又给他沏了一杯茶:“永生,你和宝莲到里间屋谈吧。”

“好。”严永生感动地一点头。

严永生与朱宝莲交谈的结果是不成功的。

张曼新在外间屋虽然听不太清楚,但通过严永生断断续续地忽而大发雷霆,忽而又哀求,一定是朱宝莲采取了严厉拒绝的态度。

果然,一个多小时以后,朱宝莲气呼呼地从里间屋走出来,向张曼新说一声“我走了”,脚步不停地走了出去。

“哎……”张曼新想叫住朱宝莲,一转念又感到不便挽留她,便没有再说什么。

这时,严永生闷闷不乐地从里间屋走出来,一屁股坐在外间屋的沙发上,两只铁钳似的手抓着头皮,两个胳膊肘拄在膝盖上,身子往下塌着,一副沮丧的样子。

张曼新一看已经快到吃晚饭时间了,一想严永生如今是光棍一条,便挽留地说永生,晚饭就在我这里吃,吃完饭我们弟兄好好聊聊,怎么样?

“嗯。”严永生闷声闷气地应了声。

晚饭后,两个人天马行空地不知聊了多长时间,仍意犹未尽。待严永生想起该回家了时,张曼新一看表已经是午夜时分了。

张曼新再次提议:“永生,晚上别走了,就睡在我床上,咱们弟兄再好好聊聊。”

严永生闻听,一本正经地问道:“你让我跟你睡一张床,就不怕我趁你睡着了,一刀宰了你?!”

这话好瘆人,闪着冷兵器似的寒光。

张曼新却满不在乎地一笑:“那我就是死有余辜了,因为谁叫我引狼入室呢?”

这话虽然带有玩笑成分,但也不乏重重一击。

是警告,也是防范。

这一夜,眼下都属于光棍的张曼新与严永生可谓推心置腹。

讲没有老婆的苦衷。

讲过去曾有老婆的烦恼。

讲对复婚的期冀。

讲重新组成家庭将出现的更为复杂的难题。

讲过去怎样征服女人。

讲过去怎样被女人征服。

既讲“素”的,也讲“荤”的。

屋内的窗户从黑到亮,两个男人一夜没睡。

“永生,我明白你为什么渴望与宝莲复婚了。来,起床,吃完早饭,我去叫宝莲,你们两个再好好谈谈。成了,算你没白在我这里住一宿;不成,就证明你和宝莲的缘分已经结束,那你就乖乖靠边站,怎么样?”张曼新翻身跃起,双手往脸上一搓,来个“猫洗脸”,宣战似的盯着严永生。

“那咱们他妈一言为定!”严永生毫无倦意地爬起来,“老张,早饭给我吃什么?”

“是不是怕吃不饱底气不足?”张曼新幽默地说。

“老张,你真是个化学脑瓜,我要是个女人,也会往你被窝里钻。”严永生哈哈大笑。

“你这家伙,再好听的话从你嘴里出来都带骚味儿!”

严永生又哈哈大笑我听听,你到底让我吃什么吧?

“豆浆油条,怎么样?”

“行。但是,油条少说也得来它一斤。”

“放心吧,今天早饭我是敞开供应。”

从两个男子汉的谈话中不难看出,严永生对张曼新的芥蒂通过一晚上的交谈已经荡然无存。

果然,早饭后,张曼新把朱宝莲叫了来。

张曼新叫朱宝莲先在里屋坐,然后在外间屋悄声对严永生讲:“我出去一下,你们就敞开谈吧。”

“你什么时候回来?”严永生变得有点发怵地看着张曼新。“谁知道你需要谈多少时间?”

“这哪儿说得准。”

“三个小时?”

“用不了。”

“两个钟头?”

“就一个半小时吧。”

“好,一个半小时以后我回来。”

“可不要回来太晚了!”

“太早了你又不干!”

“行了行了,别拿我开涮了。”

一个半小时整,张曼新赶了回来。

这时,严永生已经在外间屋一颗接一颗的吸烟,从他那阴沉的表情看,他与朱宝莲复婚的交谈已经告吹。

“怎么,真的不行啦?”张曼新那庄重的口气没有丝毫幸灾乐祸的成分。

严永生抬头看张曼新一眼,见他一脸诚恳和关切呼地喷出一口闷在肚里的烟云,一摇脑袋,认输地讲:“我是甘败下风了。老张,你和朱宝莲准备结婚吧!”他说着站起来,嘴角一咧,似哭似笑,“我和朱宝莲经过一个多钟头的谈话,才真正了解,捆绑不成夫妻。我们两个只是有以前那点儿缘分,缘分一了,就该各奔东西了。”说到这里,他压低声音,“哎,老张,我从朱宝莲的口气上看出,她是真的爱你的。你们哪一天办事,要看得起我,言语一声,我准来。我会开车,接个人送个人什么的,我会派上用场。”

“永生,放心,我要和宝莲定下来哪天结婚,一定会请你。”张曼新看着严永生灰心丧气的样子,心里很可怜他。

这时,严永生见朱宝莲从里间屋里走出来,头一低,声音苦涩地说宝莲,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来烦你了。只是,只是你和老张结婚后,带好乐乐,我就放心了。他说完一拉屋门,卷着一股风冲了出去。

张曼新跟着奔到屋外,喊一声永生,有时间就来家坐坐!一九八一年春节前夕,张曼新与朱宝莲结婚了。

他们两个虽然都是第二次结婚,但结婚仪式举行得庄重而热烈。

他们对双方的亲朋好友,都发了邀请。

在熙熙攘攘的来客中,严永生格外引人注目。他特地穿了一身新衣服,手里提着礼品,向张曼新和朱宝莲恭贺新婚之禧。

大年初一上午,张曼新将乐乐举过头顶,叫他的两条腿骑在自己脖子上乐乐走,咱们看你爸爸去!

乐乐嘻嘻一笑:“我妈说,您就是我老爸!”

张曼新看看朱宝莲,认真对乐乐说:“我是你爸爸,严永生也是你爸爸,知道吗,你比蹦蹦和彤彤哥哥多一个爸爸,你有两个爸爸。”

朱宝莲劝说道:“大年初一的,咱们不先给妈他们拜年去,却去看他干什么?”

张曼新说我估计我妈他们昨天夜里一定会守岁,不会起来这么早。我带乐乐看看永生立刻就回来。

“他要是二百五劲儿上来,说些难听的,大年初一的你不觉得扫兴?”朱宝莲的话是出于关切。

“我看不会。”

“你怎么那么有把握?”

“因为我们早成好朋友了。”

“是你个人的感觉吧?”

“不,我想他也会这么认为。”

“我可提醒你了,你要吃了闭门羹,可不要怪别人。”

“放心吧!”

张曼新说着,背着乐乐一颠一颠地跑出了门,逗得乐乐“咯咯”直笑。

张曼新跑一路。

乐乐笑一路。

孩子的笑声伴着节日的鞭炮声,嘹亮在大街小巷。

“永生起来没有?你儿子乐乐给你拜年来啦!”张曼新来到严永生的房门口,可着嗓子喊。

正身单影孤的严永生心情郁闷地在屋里不知干什么好,听到张曼新的喊声,脚上踩着弹簧似的飞出了屋,一见张曼新肩膀上骑着乐乐,这个鲁莽汉子鼻子一酸,眼圈立刻红了,激动不已地说:“老张,大年初一的,你、你怎么来啦?”

“哎,永生,是乐乐想你呀!天一亮,他就叫我背着他来看你。”张曼新编着谎说,“再说,今天应该是乐乐给你拜年的日子。乐乐,快叫爸爸!”

“爸爸!”乐乐很乖,立刻脆声亮嗓地叫严永生。

“哎!哎!我的好儿子。”严永生连声应着,不知是因寒风吹的还是真动了感情,大滴大滴的眼泪扑簌簌滚落。他急忙用衣袖擦擦眼老张,屋里坐。

“永生,你怎么还没吃初一的饺子呢?”张曼新发现严永生床上的被子还没叠。

“唉,一个人,早吃会儿晚吃会儿都行。”严永生说得很凄凉。张曼新劝说道:“永生,你可不能自暴自弃呀!你还这么年轻,往后的好日子还等着你哩!”

严永生懊丧地叹口气像我这个熊样子,哪个女人还看得上!

张曼新因势利导地讲:“永生,有句话我一直想说,你的粗鲁的习性今后要好好改改了。虽然古语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但是我看关键是能不能痛下决心,决心有了,就没有改变不了的东西。你想,我们哪一个刚生下来是现在这个样子,还不是后来学的。永生,你说对不对?”

“对,对!可就是我这驴日的脾气……”严永生立刻意识到嘴里又说脏话了,“嘿嘿”一笑,“我这张臭嘴,是要好好清洗清洗。”

“永生,这就对了。只要自己意识到了自己的毛病,又决心改正,慢慢是会克服的。”张曼新进一步启发地说,“永生,我记得有人这样讲过,与其沉沦在懊悔的苦海,莫如振作起来登上希望的陆地。这话虽然听起来有些文诌诌的,但意思还是清楚的,简单地讲就是要往前看,不要老是往后瞧。”

“嗯。”严永生表示明白地一点头。

张曼新接着说永生,只要你真正吸取教训,你的婚姻大事包在我身上了!

“老张,这事儿怎么还好意思叫你操心!”严永生脸一热,难为情地直抓头皮。

“我们是好朋友,好朋友的事情不帮忙还叫什么好朋友!”张曼新腾出右手一拍严永生的肩膀,“今后可就看你的了!好了,我先回去了。乐乐给爸爸说再见!”

“等等!”严永生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急忙一摆手,从抽屉里取出几个红包,交给乐乐一个乐乐,这是爸爸给你的压岁钱!老张,这几份是给蹦蹦和欢欢他们的,钱不多,表示一下我这个当叔叔的一点儿心意。

“好,我代表蹦蹦和欢欢他们谢谢你!”张曼新知道对于严永生这样的倔强人不能推脱,那样他会认为你是瞧不起他,所以将严永生给蹦蹦他们的压岁钱接过来,转身出了屋。可是,他走出没多远,又回头向严永生喊道,“永生,隔三岔五地到我那里喝上两杯!”

“哎!”严永生高声回答。

从此,严永生当真经常到张曼新家吃饭,而且每次几乎都是由他下厨。

后来,张曼新借给严永生三万元人民币,开了一个小百货门市部,门面房也是张曼新协助调换到的。

再后来,张曼新将自己“下海”后开办的贸易公司里的一个女营业员介绍给严永生做了老婆。

每当人们在严永生面前提起张曼新,他都发自肺腑地一挑大拇指:“人家张曼新那才真正是一条汉子哩,我严永生从心里佩服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