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夜间也起来了几次,次日便落红称病,管家的事儿亦交给了王夫人。
王夫人是凤姐之姑,宝钗之姨,杀伐决断绝不在此二人之下,况且她虽无宝钗之才气,却也曾读书认字,只是素日皆掩在了软软的慈眉善目之下,一看到手上的账房空荡荡的,竟是寅吃卯粮,银钱所剩无几,不由得心中一冷。
正思索着如何敛财办事,便听到丫鬟通报道:“忠顺王妃、南安太妃、北静太妃与东平王妃、西宁太妃带着少妃王妃们,听说老太太身上不好,故携手同探,原是极大的脸面,也将咱们家中的阴霾吹散,故老太太来叫太太过去。”
王夫人听了,忙站起身道:“怎么王妃太妃一同过来了?”
数位王妃太妃同至,何等颜面?方才因元春被贬而生的郁气霎时一扫而空。
急忙按着品级穿上诰命服饰,王夫人又对镜理妆,方扶着玉钏儿的手款款往前头来。
果然满室珠围翠绕,欢声笑语不绝。
王夫人忙上前请了安,南安太妃含笑道:“我们原是瞧瞧老太君,王恭人快不用多礼!”
复又问贾母道:“前些日子老太君大寿,几位姑娘们却是生得极好,如何今日不见?”
贾母心中忖度,亦琢磨不出众人来意,忙笑道:“丫头们生得单弱,又腼腆,难为太妃记挂着。”
说着便吩咐鸳鸯道:“去请三姑娘来,再去姨太太家请了宝姑娘与琴姑娘来。”
鸳鸯答应了一声,自去了,不到一盏茶工夫,三人便打扮得鲜艳妩媚,联袂而来。
喜得南安太妃赞叹不绝,拉着探春与宝钗,笑道:“上一回见了你们,我就心里怪想的,今儿个见了,倒是越发生得好了。”
探春却不忸怩,落落大方地谢道:“探春蒲柳之姿,多谢太妃记挂。”
“瞧瞧,这言谈举止,这个大方爽朗的品格儿,我心里爱得很,越发比宫里的公主郡主还有些胜似,怪道人人都说贾府里水土养人,真真儿地是将天底下的芙蓉秀色都集到了一处里!”南安太妃一面赞叹,一面对忠顺王妃北静太妃等人笑道。
北静太妃含笑看着宝钗与探春,亦点头道:“可不是,这两个孩子伶俐得很。”
坐在诸人之首的忠顺老王妃抿唇一笑,呷了一口茶,才道:“怪道是钟灵毓秀之地呢!”
唯独北静王妃浅笑不语,自顾自拈着瓜子嗑着,神态幽娴,举止温雅。
今日诸太妃王妃齐到,王夫人早命人请了极精巧的戏班子,又设了宴席款待。
倒是北静太妃忽而想起,问道:“上一回是五个姑娘,那个史姑娘家去也罢了,怎么那个娇滴滴俏生生天仙似的女孩儿家不见了?虽生得弱了些,可论起模样气派,那才是千金小姐的体统,真格儿是连公主郡主都不及的。”
南安太妃亦想了起来,道:“可不是,那孩子生得真真是好,再没见过能越过她去的。”
徐将军请旨赐婚,迎娶林探花之女林黛玉之事,京城之中谁人不知?却不知道这两位太妃同提黛玉是什么意思。
贾母打叠起千百样的精神,笑道:“那原是我的外孙女儿,如今已经出阁了。”
北静王妃意味深长地道:“说起来,我极爱林姑娘,才貌好,那性子更好,高洁不骄纵,清新不造作,就仿佛是一块天然的美玉,莹然生光,若是与我做姐妹,我也是愿意的,我也只认她这一个。偏生我们王爷竟没有那福分,倒是让徐将军娶走了。”
此言一出,诸位太妃王妃笑眯眯的,都没什么神色。
倒是宝钗与探春心中一沉,她的意思,竟是不认别人进府了。
南安太妃摆摆手,笑道:“若是给我做女儿,我也是有体面的,只是已出阁了,也不好说了,我只管看着眼前的姑娘们罢了。”
手上紧了紧,攥着探春的手,笑道:“我倒是喜欢这个姑娘,若是老太君舍得,我竟是认了做女儿,也养在我王府里了。”
一言既出,众人尽皆诧异。
探春目光霍然一跳,登时现出一丝喜色来。
宝钗却是呆呆的,不知道心中是何等滋味儿,只是她面色沉稳,不露声色。
一介四品员外郎庶出之女,竟然能让郡王太妃认作干女儿,少不得日后也是要有封号的,日后婚事更是非皇亲国戚便是豪门权贵,只有她挑人家的,没有别人挑了她的,这岂止是麻雀飞上了枝头变凤凰?竟是顺着天梯爬到了九霄宝殿上!
忠顺王妃却亦笑道:“这倒是个好主意,我也瞧着这些姑娘们没一个不好的呢!”
屈着手指数着道:“这位琴姑娘听说许给了梅翰林家的,也罢了;这位宝姑娘,倒是恍惚听说有一把金锁是遇到有玉的才可正配,竟也不算了;如今只剩下这个探春姑娘,模样生得好,性子又要强,及笄之年好芳华,极妙!极妙!”
复又对贾母笑道:“我来做这个保山,老太君你看可好?”
疏疏落落几句话,竟是已经将南安太妃认探春为女的事儿铁板钉钉了。
贾母勉强一笑,忙道:“承蒙太妃们瞧得起她,原也是我们求都求不来的福分,岂有不好的?”
忠顺王妃拍手笑道:“好得很,就这样说定了,南安太妃,你总算放下心了罢?”
探春心中喜不自胜,终觉得自己算是熬到头了,也有了扬眉吐气的一日。
南安太妃喜道:“可不是!都说女儿是娘亲贴心的小棉袄,我家那个鬼丫头,三天两头不见了踪影儿,连跟我说一句话都没功夫,我哪里还指望着她孝顺我去?倒是这个女儿好,瞅着就是个贴心又有志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