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松开惜春的手,玩味地把玩着愈见晶莹的绿影镯。
多巧合!她来宁国府,虽然仪仗摆开了,可是甚少宣扬,况且宁国府与荣国府的大门距离可不是一里半里,既进宁荣街,先进的是宁国府,并不曾路过荣国府,那么,贾母的消息倒是灵通得很。
贾珍面孔邪肆,愈见一些风流态度,惜春却是面色阴沉,不言不语。
黛玉忽而绽放出一抹赛过雪花晶莹的浅笑,缓缓地道:“本王妃今儿个来宁国府做客,与四妹妹珍大哥哥也不过就是叙叙旧日情分,既不曾去荣国府,老太君又何来有失远迎之罪呢?还是这宁国府,也是老太君做主的荣国府?”
贾母眸中精光一闪,却亦和蔼地道:“荣宁二府素来不分家,同是贾家的子孙,王妃来宁国府,不也一样是到了荣国府?老身很是该来迎接才是。”
果然姜是老的辣!在贾府的这种多事之秋,她依然成竹在胸,可见一斑。
黛玉摆摆手,面色沉静,悠然自得,道:“听说荣国府近日日子十分地不平静,不管如何,荣国府丢了人,也该去找回来才是,本王妃也就不打搅老太君的要紧大事了。四妹妹,跟我去玩两日罢!”
最后一句话是跟惜春说的,虽然心中百般不愿,可是惜春也并非愚人,光看着贾珍的神色,心中也微微有些感触,只得点头答应了。
贾母目光霍然一跳,眼中有一抹异色,陪笑道:“四丫头秉性乖僻,最是不给人脸面儿的,若是顶撞了王妃,老身也无法交代,莫若王妃留下住几日,让四丫头陪着王妃说笑也使得。”
言下之意,不愿意让黛玉带走惜春。
黛玉莞尔一笑,浑然天成的气势更是压迫人,淡淡地道:“四妹妹也算是与本王妃一同长大的,这么些年都能相处下来,如今年纪大了,难不成竟没了容人之量不成?再说了,本王妃请四姑娘作客,还要问过老太君不成?”
贾珍果然是有些儿先见之明的,他怕的,就是贾母把惜春当人质。
只是,为什么呢?什么事情,非让贾母扣留惜春?
眸色轻轻流转,恰似春风催开了江南的百花,却又掩不住那一丝丝料峭。
从自己初至贾府,惜春就已经是在贾母跟前抚养了,既然是贾珍口中的人质,那么贾母防的是什么呢?毕竟秦可卿已经死了好些年了。
难道,惜春就是秦可卿甘愿赴死的缘故?
心头千丝万缕,却都不敢肯定自己所猜测到的东西。
耳畔已经听到贾母话中隐隐藏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正如王妃说的,四丫头怎么说都是贾府的小姐,哪里有自己家不住,却住别人家的道理?王妃若是在敝府中小住几日,四丫头自然陪着王妃解闷。倘若王妃想带走四丫头,只怕还得问问老身这个老祖宗的意思呢!”
怎么?开始威胁了么?还是心中有鬼,所以心急了?
黛玉却毫无畏惧,面上浅笑轻颦,淡定如雪间古松,满是高洁的气息,静静地看着贾母,不用说话,也让贾母心中有些忐忑,强笑道:“王妃看什么呢?”
“本王妃能瞧什么呢?不过倒是有些好奇老太君不许四妹妹做客的缘故。”黛玉粉唇淡启,清音宛若新春枝头莺,蕴含着一抹不容人置疑的威严。
贾母闻言,面色微微有一刹那的阴鸷,但是瞬间即逝,随即笑道:“何曾有什么缘故?只是如今是多事之秋,偏生紫鹃那小蹄子儿带着小哥儿又不知道被人强留了去,兰哥娘儿两个又忽然失踪,老身身为贾府的老太君,自然是要保护一家人的周全,哪里还能让四丫头踏出贾府半步呢!”
黛玉似笑非笑地道:“正是呢,堂堂荣国府丢了人,本王妃倒更怕将这四妹妹也弄丢了呢。倒不如跟了本王妃去,也还能保她一些儿周全。”
或许她经历的事情比不上贾母,可是论起聪明才智,她可不下于她。
心里有些痛,眼里有些酸,丝丝缕缕的,扯不断。
眼前这个白发苍苍的老母,是她的亲外祖母,有着血缘之亲。
可是,是什么让她们成了敌对的人呢?
是所谓的权势罢?在权势的面前,再浓深的骨肉之情也轻如鸿毛。
除了自己的父母,自己没有拥有过纯正的亲情,日后,她也不敢奢望。
见黛玉毫不相让,贾母眸中厉色一闪,凝望着贾珍道:“珍儿你如今竟舍得四丫头离开么?好歹她可是你的骨肉呢,自己不护着,让别人护着不成?”
“老太太这话说得让侄孙好生惭愧!”贾珍抚着胡须笑道:“王妃也是与惜儿一番姐妹情深,侄孙也不好拦阻,况且王妃也只是找惜儿论画罢了。惜儿是贾家的人,又不是出了门子,是别人家的人,早晚还是回来的。”
贾母衣袖一拂,冷冷地道:“你可别忘了,我会让你身败名裂!”
贾珍眸色随之冷淡,语气漠然地道:“侄孙不过就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还怕什么身败名裂呢?倘若老太太有心的话,闹出来也无妨。”
听到这里,黛玉轻轻地咽下了心中的些微诧异。
贾珍,是否也有什么把柄在贾母手中呢?为何她说会让他身败名裂?
可是贾珍无意给她答案,躬身送了她们出了二门,趁着贾母等人还未到跟前的时候,对黛玉轻声道:“无论如何,绝不能让惜儿再回贾府。”
黛玉愕然,正要相问,贾珍已经退得远远的,躬身请她上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