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课已久,文初对S大的生活总算也逐渐适应了,他平时住校,周末就去文斐那里。不过文斐多半都不在,留下公寓任他“祸害”。
可是生活里总觉得像是少了点什么。究竟少了什么?有时旁观如花似玉那对姐弟,那么“用力”的生活,也许……也蛮有趣吧?
夏天过完了自然是秋,今年的秋天格外凉。
蓉湖旁的枫叶逐渐泛红,夕阳夕下时,与湖水的波光敛滟辉映在一起,浓墨重彩的甚是好看。文初格外喜欢这里,不为别的,只为色彩。
他觉得,油画本就重色彩。
可是画画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而现在显然是不符合的,因为鲁如花在旁边,手里拿了一堆信,正喋喋不休的说话。
天气凉了,她也终于换了装。宽大的恤衫换成宽大的毛外套,脖子上胡乱缠了个黑色的毛围巾,头发倒是长了些,勉强梳了起来,在脑后绑了个短刷子。
“喏,这封信的主人可是S大舞蹈系的系花啊。你知道舞蹈系花是什么概念吗?全校最漂亮的女生在舞蹈系,而她,是舞蹈系最漂亮的!你放心,我调查过了,家世乃书香门弟,知书达理啊,性格也不错,开朗大方,肤白……”
“鲁如花,你收了她多少钱?”文初漫不经心的用画笔头直接将颜料跺在画布上。
鲁如花忽然安静了。
文初扭头看她,此时她正目不转睛的盯着画布,那表情……不大寻常。惋惜?可惜?惊讶?还是什么?
“你又想说什么。”文初叹了一口气。
“你这也太费色彩了,一管色彩那么贵,这得多少钱啊……”
“你家鲁似玉不也如此,多少钱一管你应该比我清楚。”
“那不一样。”鲁如花的样子明显极为惊讶:“我家似玉那是画画!”
文初一口气差点噎住:“那请问我在做什么?”
“呃……”鲁如花有点不好意思了:“你也是……你也是画画……不过我家似玉的画将来可是按厘米卖钱的!”
文初皱紧了眉头,他不知道现在是该觉得好气还是好笑。鲁如花对鲁似玉的骄傲和对他文初的鄙视简直就是摆在了明面上。
“呃,说正事,说系花。话说这系花……”鲁如花继续滔滔不绝。
“你什么时候开起婚介所了?鲁如花同学,我不得不警告你,校园里进行这种交易是不道德的。”文初忍无可忍,手指点了一点色彩直接抹在了鲁如花的脸颊上。
她的脸颊软软的、触手处,一片温暖。
鲁如花粗枝大叶的只是拔开文初的手,鬼鬼祟祟四下张望。
文初开始还有些诧异,眼光搜寻了下,树影后果然有人影躲躲藏藏。瞧着鲁如花的表情,文初心里明白了个大概,估计她把信的主人也带到蓉湖边上来了!
气向胆边生,文初反倒笑了。
“鲁如花。”文初把笔搁在架上,凑近了鲁如花。
“唔?”鲁如花警惕的后退半步。
“你最近的生意不错?看上去挺累的,我给你做个物理治疗吧”
“啊?治疗?”
“我们再回味一次吧。”文初笑咪咪的轻声说着,没等鲁如花反应过来就迅速把她拉到自己身前。两手按住她的头部,开始……左右轻摆,于此同时,自己的头部也和鲁如花做反方向的慢摆。
学画画的,讲究的就是个构图啊,那比例、那角度,完美啊!
于是乎,在鲁如花的头莫明其妙被轻摆的同时,树影后那偷看的人所看到的画面却是:文初正捧着鲁如花的脸狂吻,还是辗转型的。
心啊,咔嚓嚓碎了一地啊,人影捂脸扭头泪奔。
文初瞧着那个传说中“系花”落花流水的背影,心里那叫一个舒畅。
一脸莫明其妙的鲁如花忽然反应了过来,可瞧着文初夕阳下愈发亮的眸子,和唇角那抹坏坏的笑意,竟忘记了要“恼羞成怒”。
不该怒吗?文初这小子坏了她鲁如花长久以来的信誉,红娘居然和张生是一对……这让崔莺莺可如何是好?那今后还有人相信她鲁如花的话吗?怒,一定要怒。
可是……对方不是别人,是文初哎……鲁如花忽然觉得脸上开始发烧……是文初哎,他是那样一个……全S大女生虎视眈眈盯着的文初……不行,不能这么虚荣!做人要踏实!
鲁如花命令自己停止胡思乱想,可脑袋里涌上的热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流回原位……
“不是吧,鲁如花,你居然脸红?你也会脸红啊?”文初终于暴笑起来,长久以来只有他吃瘪,可这次只是小小的捉弄别人的招式居然刺激到了鲁如花,这意外的收获让文初心花怒放。
鲁如花怔忡间,神色狼狈不已,想训斥文初可又词穷,总之懊恼不堪。
“鲁如花也会脸红,哈哈。”
“文初,你失心疯了?”
“鲁如花也会脸红?哈哈!”
“文初,你学美术的怎么眼神这么差劲,我哪里脸红了,笑话,我鲁如花……我惊天地泣鬼神!我会脸红?我为什么要脸红。”
“哈哈,鲁如花也会脸红。”
“那是夕阳映的!不是我脸红,是夕阳红!你看那湖水,也是半江瑟瑟半江红啊。”
“呃……什么意思。”
“一道残阳铺水中, 半江瑟瑟半江红。就是说在夕照的时候,水面一半是碧绿色,一半是红,猪头文初!”
“半江……色色?绿色?”
“让你多学点中文吧,真是无知。”鲁如花成功的转移了话题,从背包里摸出本诗词集塞给文初:“喏,这里有!回去好好背,你看你的画吧,半江瑟瑟和半江红融合的就极为不巧妙,人家本来挺诗意的画面,让你一画就成了红配绿一台戏。你呀,太不专业了。”
“我,我不专业?你究竟知不知道我在国际上获过多少个金奖,你究竟知不知道我在法国和意大利师承何人?你究竟知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被你爷爷赶回中国了!”鲁如花摊手,耸肩。
文初脸色大变:“你怎么知道!”
“你哥说的啊。”
“他?他怎么会和你联系上!”
“那你问他吧,反正他打过我的手机,让我照顾你。我寻思着和你哥又不熟,就没好意思提收费。这样吧,你回头跟你哥反应反应,让我当保姆不是不行,可是我要看我的时间安排,另外价钱方面……”
“啊啊啊啊啊!”文初捏着鲁如花的脸颊:“你这个财迷,忘记我哥说过的话,我不稀罕你照顾,不稀罕!”
“那买了这本诗词集,便宜,二十。”
“我为什么要买?”
“有助于你画画啊,有助于你找出你画中所表现不出的意境啊。这点你可以向似玉学习,我认为他的画里就相当有……感情!”
“有感情?有感情他为什么不肯画你,我看属他没感情!”文初最恨鲁如花动不动提及鲁似玉,忍不住开口讽刺。
果然,说中了鲁如花的死穴。
于是,在那个黄昏,蓉湖边上,文初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半脸瑟瑟半脸红!鲁如花脸上阴晴不定,那脸色揉合的,人间绝配啊……
“鲁如花,你敢坏了我的画!”
“文初,我只不过学着你的样子把色彩挤到画布上。”
“啊啊啊!鲁如花,我画了一个下午!”
“嘎,一个下午画的都没我一秒钟挤的好看。”
“鲁!如!花!”
“拐了啊,拐了。”鲁如花早骑上自行车,大嗓门逐渐消失在枫树林。
留下文初,手捧着一本诗词集,面对着被鲁如花挤了一堆绿色彩的画,欲哭无泪中……
郁闷的回到世园宿舍,鲸鱼和心城都不在,鲁似玉正在洗笔,桌上搁了几幅他画完的人物小肖像。
文初明白,和鲁如花的战争不应该漫延到鲁似玉身上,可是……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他心里就不舒服。
不经意似的打量鲁似玉的画。哼,在鲁如花嘴里,他弟弟简直就是达芬奇转世!
话说回来,这肖像画……色彩、明暗、肌理、笔触……好像确实还算不错。文初不得不在心里承认了些,想了想,还是开了口:“刚画的?”
宿舍里就两个人,鲁似玉当然知道文初在和他说话,虽然有些意外,还是微笑着点点头。
“同样是画肖像,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画你姐姐?”文初下意识的轻咳了声,他忽然觉得自己的问题……好像涉嫌干涉别人家事……是很没有教养的。
可奇怪的是,鲁似玉的表情居然还是云淡风清的!
文初心里冒了些无名火,还是尽量压制:“别误会,我不是质问,只是好奇。”
“谢谢。”鲁似玉一一擦着笔头,慢条斯理的答着:“谢谢你关心我姐姐。”
“我关心你姐姐?”文初夸张的指着自己的鼻尖:“我是不想你姐姐总是折磨我……呃……折磨别人。你知道吧,提到你她就要发疯。一幅画而已,又花不了太长时间,你就当打发她,随便画画吧。”
鲁似玉看了看文初,又是笑着摇了摇头。
文初气闷,可是在心里警告自己……淡定,这是别人的家事、家事……别人的……鲁如花的……鲁如花!
入夜,205的人都进入了梦乡,除了鲁似玉。
失眠,长久以来都是如此。
手按上自己的胸前,心跳一下、两下……跳动的很有力吧,可是和正常人比起来,却总是慢的。
可是再慢也总比停了好,要撑下去,不是吗?否则姐姐要怎么办?鲁似玉,撑下去吧,撑五年,至少要撑到姐姐大学毕业才好,她会是优秀的建筑师,她会生活的比任何人都好。
“半江瑟瑟……半江红。我背了,背了……好看……色彩……”一号床的文初忽然发出了梦呓,倒是吓了鲁似玉一跳。
他在背诗?鲁似玉哑然失笑,这个文初真有意思,从回来之后就捧着本诗词在翻看,他什么时候对这些感兴趣了。
可是……他很关心姐姐吗?
看着文初床上黑黑的轮廓,鲁似玉忽然觉得,也许他和姐姐之间……真的发生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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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一度的圣诞节快到了,205宿舍前所未有的热闹。“F4”分别收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圣诞礼物,尤其是文初,大概是很多人知道他本就从国外回来,觉得他会格外重视这个洋人的节日吧,所以大到圣诞树,小到银铃铛,他收到的礼物最是琳琅满目。
他也懒得拆,就全部堆在桌子上。其实他倒是有想法把这些礼物“废物利用”一下,比如……回收给那个财迷鲁如花,可是她最近好像很忙,几天没来世园了。
“鲁似玉,你姐这两天在忙什么?”鲸鱼吃着礼物巧克力,躺在床上问鲁似玉。
心不在蔫背着诗的文初下意识的竖起了耳朵,心里有莫明其妙的高兴,心想这个鲸鱼还真是好人……
“做生意。”鲁似玉在看书,只是简单的回答着。
“嘿,说到鲁如花,我倒是碰到过两三次,每次她自行车后面都绑着棵圣诞树。鲁似玉,你姐过这个节可真是过舒服了,她卖了几棵?”傅心城插话。
“她那个破自行车还驮得动圣诞树?”文初忍不住诧异的问。
“小棵的嘛,还是驮得动,再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鲁如花是个什么力气的女生。”鲸鱼边吃边摆手。
文初心里一阵闷,不知怎么的,瞧着鲁似玉波澜不惊的样子就愈发的生气。好吧,鲁如花,你不是能干吗?那我给你机会让你大赚!
恶狠狠的摸出手机,拔通了那个随传随到的号码,然后刻意放大了声音:“喂,鲁如花。”
鲁似玉仍旧在看书,并没有抬头。
“马上过来。嗯……当然是有事,没事儿打你电话干嘛……二十分钟,抓紧。”文初挂了电话。
鲁似玉还是在看书,只是没人注意到,他的书页已经许久没有翻动了。
果然,二十分钟后,205响起了有节奏的敲门声,文初立刻跳下床,迅速打开门,伸手把站在门外的人拉了进来,然后关门。
动作一气呵成。
快的鲁如花有点犯晕:“呃……你们宿舍着火了?”
文初并不说话,只是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她。
的确有几天没见了,好像……她瘦了些。
黑色的围巾仍旧胡乱围在她脖子上,更衬的她脸只有巴掌大。头发虽然梳起来,可有点碎发飘着,显得有些凌乱,大背包仍旧背在身上,怀里还捧了几本精版画册。天晚了,外面大概是有点冷,也或者是她骑自行车来的急了些,脸颊红红的,仍旧带着她惯常的“职业”性的笑容。
“什么事啊,找的这么急,你们宿舍快关楼门了,我差点混不进来。”鲁如花笑着走向鲁似玉的床铺,把怀里的工具书递给他:“给你的,鲸鱼说有用。”
鲁似玉接过画册,默默的看向鲸鱼,鲸鱼耸了耸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