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朱元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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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内忧外患(4)

典史李斌缒城而下,逃到严州向李文忠告变。李文忠立即发兵征讨,等到兵临城下,蒋英等已经将金华城洗掠一空,带着队伍投奔张士诚去了。金华重新到手,李文忠急忙处理善后,安扰百姓。

二月十一日,驻防处州的苗帅李佑之、贺仁得,听说金华举事成功,立即响应。杀了院判耿再成、行省都事孙炎、知府王道同、朱元璋的养子李文刚(小名柴舍),控制了处州。

同时,衢州的苗帅也蠢蠢欲动。守将夏毅十分恐慌。可巧,归里葬母的刘基,在礼官的陪同下,来到城外。夏毅得信喜出望外,敲锣打鼓出城迎接。对外则宣称,军师亲率大军前来平定反叛。苗帅惧于刘基的声威,没敢轻动。衢州平安地度过了一次危机。

机会来了。金华叛乱的第二天,张士诚迫不及待地行动起来。命他的弟弟张士信,率军向毗邻金华的诸暨发动猛攻。守将谢在兴一面全力据守,一面向李文忠求救。李文忠派来了增援部队,仍然无计退兵。

忽然传来消息,朱元璋派大将邵荣前来增援。李文忠立刻有了退敌之策。他与都事史炳商议道:

“兵法云:先声而后实。何不借邵平章的声威,长我的声势,灭敌人的威风?”

“好计,好计!”史炳连连称善。

李文忠命部下四处扬言:右丞相徐达、平章邵荣带领大军,已经到达严州,立刻要对诸暨发动反击。同时,派人将布告偷偷贴到敌人兵营附近,使敌人震惊。尽管在对垒之中,张士信的将土,仍然以酒令作军令,以肉阵作军阵。赌博行令,挟妓饮酒,吆五喝六,宴醉终日。得知徐达和邵荣的大军要到,人心惶惶,斗志全消。谢在兴把握住这个战机,半夜里开城出击,一时间,鼙鼓齐鸣,杀声籐天。敌军以为遭了夹击,纷纷夺路逃命。不少人在逃跑路上被践踏而死,更多的人落水而死,张士信大败而回。

邵荣大军一到,一举收复了处州。苗军的叛乱,总算后平定。

这一年的春天,对于朱元璋来说,堪称是多事之秋。正当金华叛乱、处州失守、衢州吃紧的时刻,祝宗和康泰又在洪都发动叛乱。

当初投降就是为了保存实力。投降之后,又感到屈伸有碍不被信任。趁着东线出事,两人准备叛乱。朱元璋探知后,命他们带领本部人马,跟随徐达前去攻打武昌,以避免洪都再次落入他们之手。行至江州东南的女儿港,两人还是举起了叛旗。带领部队,掉头而返杀回洪都。傍晚来到城下,立即展开猛烈的进攻。城内猝不及防,城门很快被攻破。守军大部被杀死。守将邓愈带领二十余名骑兵杀出重围,且战且走。叛兵紧追不舍。邓愈一人带着三匹战马飞奔。三匹马先后都被砍伤,眼看就要被活捉。情急之下,邓愈飞身跃上养子的战马,侥幸逃得性命。都事万思和四先生之一的叶琛等同时被害。洪都落入敌人之手。

朱元璋对弃城而逃的邓愈,破例地没有进行惩处。他后悔对于刘基的提醒,没有很好重视,导致洪都失手。责任不在部下加之,邓愈功勋卓著,又是偶尔蹶失,不忍再开杀戒。

邓愈自幼随父兄起兵反元,十六岁便带领部下去滁州投奔朱元璋,被任命为管军总管。十七岁镇守广德,二十岁南下攻宁国、徽州,二十三岁升任江南行省参政,总制各翼军马。在平定江西的战斗中,屡立奇功。故而被任命为江西参政,镇守洪都,足见朱元璋对他的信任和倚重。由于朱元璋的内心自贵,此次弃城而逃,不但拣了一条活命,而且照旧得到信任。

洪都失守后,朱元璋急命徐达自武昌回援。祝宗、康泰抵挡不住,弃城而逃。跑出不远,一个被追兵活捉,一个被杀掉。洪都重新回到了朱元璋的手里。

苗兵叛乱,洪都兵变,刘伯温返里时的预言全部应验。朱元璋更加感到,这位剑眉虬髯、宽额明目的军师,神奇无比,一天不在身边,他都感到心里发虚,许多事拿不定主意。

事不宜迟。朱元璋立即派使者带上他的亲笔信,飞驰青田,敦促刘伯温返归应天。如不能立即返回,则盼望告知近期的行动方略。

六月末,使者带回了刘伯温的回信。大意是:“六七月间举兵用事,不利先动。当候土木顺行、金星出现方可。”

朱元璋对这几句话,虽然不甚了了,但对刘伯温的话,深信不疑。特别是关于星象不顺的话,更使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诸事倍加小心。

谁知,祸从内起。接踵而来的事变,再次验证了刘伯温的预言。接到来信不几天,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藤动了幣座应天城,朱元璋自己也差一点做了刀下之鬼!

将平章邵荣与参政赵继祖合谋刺杀朱元璋!

邵荣和赵继祖都是朱元璋在濠州的旧人。邵荣勇敢善战,颇有谋略,与徐达、常遇春号称“三杰”,虽然地位尊荣,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仍然不满足,特别是去处州平叛时发现,几个么么小丑就能把几个州府闹得天翻地覆、半个浙江震动,足见成事并不难。心痒难忍,遂萌发了取朱元璋而代之的念头。心有所思,行有所动。回到应天以后,言谈举止放纵骄横,常常流露出对朱元琢的不满,借以观察部厲们的反应。不料,有的人不但不附和,还露出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邵荣担心有人告密,索性一不作、二不休,与中书参政赵继祖、元帅宋国兴等人合谋,抓紧起事。

原定七月初十,在三山门外举行阅兵典礼,朱元璋要亲临检阅。邵荣等便在三山门内埋下伏兵,伺机行刺。幸运的是,朱元璋命不该绝,阅兵典礼接近结束的时候,突然刮起大风,宽大的“帅”字旗,“呼啦啦”响着,猛抽在朱元璋的脸上。紧接着,“喀嚓”一声响,帅字旗被刮倒,砸在了朱元璋的头上。

这些天来,刘基的警告始终在朱元璋的心头萦绕。这个意外事件,显然是不吉之兆。他急忙走下检阅台,在亲军的严密护卫下,从另外一条路慌忙返回旲国公府。

朱元璋的反常行动,引起了邵荣的瞀觉,认为事情败露,朱元璋方才紧急应变,中途逃走,一时慌了手脚。正准备商讨对策,没想到元帅宋国兴害怕受到惩罚,急忙跑去向朱元璋自首。

邵荣、赵继祖立即被逮捕。为了表示宽容大度,同时也为了探明谋叛者的内心秘密,朱元璋来到禁闭两人的房间,置酒款待。

他亲自给两人斟满酒杯,含而不露地问道:“箏情来得突然,两位受惊了吧?”

邵荣脸色苍白,低头不语。

赵继祖答道:“事成荣耀,事败惨死——有什么惊不惊的!”

朱元璋又问:“我同你们一起在濠州起事,转战数载,甘苦与共,实指望成就大事,君尊臣荣,共享富贵,你们为什么要加害于我呢?”

“不必废话!”赵继祖昂然作答,“要杀要剐,赶快动手就是,干吗这么啰唆!”

“杀两颗人头还不容易?”朱元璋逼视着赵继祖,“我一向待你们不薄。尤其是邵荣,几乎是百官之首,千将之尊,依然不称心,还要学那陈友谅,弑主自立,恩将仇报——简直连豺狼也不如!难道你们的良心,都叫野狗给吃了?”

邵荣流着泪说道:“我等常年在外,东征西讨,受尽劳苦。你却把我们的麥小,留在应天。为了你一个人的权位,使我等骨肉分离。不得已,俺们才走上这条路哇!”

赵继祖厉声斥责邵荣:“你要是听我的话,早日动手,何至于有今天!事已至此,死就是了,哭有什么用!你哭哭啼啼像个小女子,莫非能得到暴君的宽恕?”说罢,举杯痛饮,旁若无人。

朱元璋恨不得拔出佩剑,将这两个恩将仇报、至今不知后悔的家伙一剑穿个透心凉。就像不久前亲手杀死胡大海的儿子胡二兴那样。他的手已经落到了剑柄上,突然又收了回来。

“不,就这样杀掉两只野狼,太便宜了他们。死,也要让他们死在众将领的面前,以儆效尤!”朱元璋在心里打定了主意。

第二天,朱元璋把将领们召集在一起,通报了邵荣等阴谋弑主自立的经过,然后不无怜惜地问道:“我一向视邵荣为股肱手足,提拔重用,恩逾百将。而邵荣却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天理不容,罪该万死!可是,我实在不忍心处置共同起事、共过患难的弟兄。大家说,应该怎样办?”常遇春愤然答道:“邵荣等人忘恩负义,罪大恶极。他们一旦造反成功,首先要谋害的是主公。接下来就会向我等开刀。主公不忍心杀他们,我等也誓不与他们同生于天地之间!”

这话,正说到了朱元璋的心坎上。但他并没有露出高兴的神色,却痛惜地向众将问道:“难道,非杀掉他们不可吗?”

“大元帅,邵荣等罪恶滔天,死有余辜!”有人高声大喊。

“不杀死那些野心狼子,天理不容。不仅我等于心不服,也不能惩戒那些怀有二心的人。”众将领七嘴八舌,异口同声。

朱元璋认为时机差不多了,长叹一声说道:“你们看,一个邪念就葬送了邵荣等的累累战功、半世英名和宝贵的性命。这是他们自作自受,并非我朱元璋不念旧情。人叫死,犹可恕,天叫死,不可活。唉!”朱元瑰又发出一声长长的慨叹,“明日各带本部人马到三山门外校场集合,看谋叛者泉首示众!”

朱元璋又一次成功地演了一出好戏。尽管做演员并非是他的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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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酷的军事斗争,不仅使朱元璋学会了毫不手软地杀戮,用最阴暗的心理猜度和提防一切人,而且还学会了毫无破绽地演戏,用最冠冕堂皇的言辞掩饰内心世界。他能随心所欲地调遣哭笑。应该笑的时候,可以涕泗横流,愤怒至极时,可以展眉大笑。让肌体与灵魂脱离,感情和理智分家,以便根据需要,随时进行各种组装。这种自身扭曲和对立,使朱元璋成了战争与政治的奴仆和玩偶。久而久之,他的喜恶不再是自身的感情,而成为权势和威福的化身。就像蛇蜕皮、蛹变蛾,他变得喜怒无常,随心所欲,把一切人、一切事,看成自己的奴仆和玩偶。天经地义,任何人动摇不得。

朱元璋对邵荣等人的仇恨,用肝胆欲裂来描述,丝毫也不过分,恨不得把他们撕成碎片,剁成肉酱。可是,他们是同乡、老朋友,多年生死与共的弟兄。他不能赚个“推完磨杀驴吃”的恶名。对于一同渡江的成千上万名弟兄,朱元璋要系住他们的心、拴住他们的情,使他们从心底痛恨谋叛者,赞同对他们所采取的残酷措施。以便在各自的心尖上,刻上一道深深的痕记——造朱元璋的反,等于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一眼望不到边的队伍,黑压压挤满了校场。朱元璋学着诸葛亮挥泪斩马谡的样子,长脸抽搐扭曲,两眼闪着泪光,亲自捧着酒壶,来到邵荣、赵继祖等面前,给他们——敬酒,洒泪诀别。亲眼看着两人的人头滚到地上,方才上马而去。

当天晚上,朱元璋拥着孙绮云饮酒庆贺。直到醺然欲醉,方才抱着爱妾进人碧纱橱,万般温存,尽兴取乐……

浙西、洪都、应天,紧连着发生三起叛乱,对朱元璋响响地敲起了警钟。他深深感到严密控制部下的必要。不然,辉煌的胜利,姓朱的城池,灼目的权威,祖宗的荣耀,都将毁于一旦,成为别人的囊中物。在兵荒马乱的年代,有枪便是草头王,军马地盘就是实力,就是威福。兵强人附,兵弱附人,朝秦縣楚,晨合夕离,时时发生,司空见惯。有奶便是娘的利己、弱肉强食的善性,在这里大行其道。所以,要想作一个各路兵马的统帅,就不仅要做一头磨牙吮血的野兽,还要把自己打扮成行侠仗义的英雄、仁心高德的君子。既要显得胸襟坦荡,如泰山崇岳,长江大海;还要使出恩如春风、威似霹雳的辣手段。仅有这些,仍然远远不够,还要详细把握将领们的动静。他们想些什么,说些什么,做些什么,都要了如指掌,以便进行牵制和约束。

聪明过人的朱元璋,不仅学别人很到家,自身也有很高的悟性。他所采取的办法是:

第一,大养义子。养义子是当时的社会风气。好多将领都养有义子,邓愈在二十岁时就有义子。朱元璋的义子就更多。外甥李文忠、侄儿朱文正,都做了他的义子。此外,还有沐英、朱文逊、朱文刚、道舍、马儿、輿童、金刚奴等二十多名。义子们自幼被恩养抚育,对养父情同亲生骨肉。他们长大后,陪伴将领们镇守四方,不仅能出生人死,而且时时监视将领的一举一动。有一件流传后世的“故事”,证明义子们的触觉无孔不人。朱元璋幼年的朋友汤和在守常州的时候,因为请示一件事情被驳回,心下愤愤。一天大醉之后,心中的不满竟然顺着嘴角溜了出来:“我汤某镇守在这里,就像坐在屋脊上,想往东倒就往东倒,想往西倒就往西倒,谁能奈何得我!”这本是酒后失言,但朱元璋十分恼怒,当即写信怒斥。虽然没有治他的罪,但对汤和始终怀着戒心。有了这次教训,汤和从此恭谨听命,一生谨慎。巧妙地躲过了许多厄运,成为众多功臣中,得到善终的惟一例外。

第二,不准出征的将领带眷属,这实际上是将眷腐当作人质。起初,将领的眷属都留在江北和州,后来转移到应天。朱元璋知道,年富力强的壮汉离不开女人。便允许他们在外面讨小纳妾,以解决他们的性饥渴。难怪,他的将领几乎人人都有不少的小老婆。

第三,不准武将帐下养儒士。武将骁勇,文士多谋。勇谋结合,容易滋生事端,朱元璋不敢大意!

而他的义子们,却都得到了重用。朱元璋任命他的外甥兼义子李文忠,为浙东等处行中书省左丞相,坐镇金华,总制浙西诸路军马。任命他的侄子兼义子朱文正,为大都督府左都督,统领元帅赵德胜、参政邓愈镇守洪都,将江西的大权全部委派了他。应天则由他自己坐镇。应天、金华、洪都,三点连成了一片,广大江南地区,都在朱元璋的严密控制之下。

虽然有了这样周到满意的部署,朱元璋仍然害怕,一旦发生意外事变,自己无法应付,便派专差带上自己的亲笔信去青田,敦促刘伯温速归。虽然没能将刘伯温立即请回,却带回一封极其重要的书信。对于朱元璋来说,不啻是指点航程的明灯,驰骋天下的地理图。这封长信,对于近期的目标和长久的战略,都作了明晰的推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