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朱元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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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褒儒贬妻(1)

固应天,吴公东顾镇江;苦肉计,徐达功高挨打。礼贤士,元璋觅伊、吕;缓称王,儒士献妙计。马夫人宽厚待众妾,孙绮云机灵识大体。旧情难忘,沐桃花千里寻夫;人阔心变,朱重八尼庵贬妻。

利占领应天,并建立了比较完善的军政机构,是朱元璋事业上的一个转折点。有了坚固的立足点,并有了文武百官的辅佐,羽翼丰满的雄鹰,可以展开双翅,翱翔九筲了。尽管朱元璋还有很长很艰苦的路要走,在前进的道路上,还有数不尽的艰难险阻,甚至陷人功败垂成、生命危急的严重关口。但凭狞他的坚强无畏,众谋士的妙计良策,最终还是能够从困境中走出来,一步一步走向胜利。

现在,朱元璋已经拥有了滌州、和州、定远、太平、溧水、溧阳、句容,以及新近收复的芜湖等城池。在应天府的北、西、南三面,构成了一道屏障。但应天府迤东的镇江、丹阳等地,仍在元军手中。而在长江以南,与朱元璋争王争霸的不但有元军,还有张士诚、徐寿辉、方国珍等几股割据势力。元将八思儿不花,据守着徽州和宁国。张士诚占领着平江(今苏州)、常州一带。方国珍控制着台州、温州等地。池州以西,直至江西鄱阳湖,在徐寿辉手里。东北方的扬州,则被宵衣军张明鉴控制着。综观全局,朱元璋不但地盘仍然很小,而且处于元军和众豪强的夹缝之中。他必须不停歇地向外发展,方能保住已经获得的成果。

此时,韩林儿的大将刘福通,正在淮北与元军激烈麋战,元军的主力被吸引住。韩林儿在亳州称帝时,“大宋政权”被杜遵道一手把持。刘福通看不惯便设计将他杀掉,自任丞相,大权独握。可是,接二连三吃败仗,连亳州也保不住,只得拥着韩林儿退到安丰。第二年,占据濠州的赵君用等归附,力量大增。刘福通重整旗鼓,挥师北征。兵分三路:一路由大将关先生、破头潘、冯长舅、沙六二等率领,北上进逼晋、冀,另一路,由白不信、大刀敖、李喜喜等率领,向西挺进,直捣关中。毛贵率领的第三路大军,则由河南北上直取山东。三路大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冀、鲁、晋、陕等地许多地方,很快被攻下,矛头直逼元朝都城——大都。龙凤四年(1358)五月,刘福通亲自率大军占领了汴梁(今开封),并将那

里定为大宋新都城。

红巾军的节节胜利,使元军惊恐不已,往往刚刚交手,就弃甲曳兵而走。有民谣唱道:“满城都是火,府官四处躲:城里无一人,红军府上坐。”

连续两三年间,刘福通的人马,长驱直入,转战万里。他们不据守城池,像流寇一般,来回兜圈子。元朝主力用尽一切力气,堵截尾追,不仅没有消灭了红巾军,自己的力童反而大大削弱,一时无睱南顾。留在南方的元军,则大部被徐寿辉、张士诚等隔断,对朱元璋一时造不成直接威胁。

这就给朱元璋提供了迅速扩大势力的宝贵时机。如果没有这样的条件,仅凭他区区十几万军队,不仅不能在应天站稳脚跟,想要不被元兵吃掉,也难以做到。这是个千金难买的良机,谋士们劝朱元璋抓紧为应天建立东面的屏障,当务之急是首先攻取镇江。

近年来,在众谋士的开导下,朱元璋不仅文化素质有了很大的提高,更重要的是明白了许多修、齐、治、平的大道理。他所尊崇的同乡汉高祖刘邦,当时所处的地位,类似眼前的局面。“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唯捷足者先得。”刘邦就是一个“捷足者”。什么是“捷足”?李善长、陶安等告诉他,不光是精兵强将,更重要的是百姓的拥戴。古人云:得民心者得天下。说明民心重于一切。

为了确保镇江之战的必胜,朱元璋首先整顿军队的纪律。他知道,贴告示,下命令,虽能奏一时之效,却不能使纪律变得像钢铁一般牢固不破。为什么刚刚进了太平,就发生了士兵强奸妇女,又杀死人家丈夫的事?说明写在纸上和挂在嘴上的聱告,不是万能的。治重症,必须用猛药。这猛药,就是对违纪者的严厉制裁。在太平城,对违反军纪者枭首示众,使军队的纪律好了许多。朱元璋想再一次照单抓药,但一时不知从何处人手。

正在这时,玄武门里丰隆银号老板前来告状:前天夜里,一个当兵的闯进店里,抢走了二十两银子。

“好!就从这儿下猛药!”朱元璋拍案而起,命令立即抓住作案者。

可是,调查了两天,作案的罪犯无影无踪。找不到当事人,就找他的上司。玄武门一带,是徐达的防区,自然脱不了干系。这位勇谋兼备的大将,一向很得朱元璋的倚重,地位始终在众将之上。可惜,能征惯战的猛将,却是个慈眉善目的笑菩萨。朱元璋对这位同乡的软心肠,很不以为然,多次严厉教训,但效果始终不显著。现在,把柄抓在了手上,决定从他身上入手,杀一儆百。一则,警厉将士:二则,治治徐达的软手病。

主意一旦拿定,朱元璋立即付诸行动。

二天,朱元璋召集管领以上将领,来帅府议事。他坐在议事厅的高椅子上,皱眉横目,满脸冷霜,到会的将领一个个大气不敢出,不知又要发生什么倒霉的事。文臣武将到齐后,朱元璋突然从坐位上站起来,大声命令道:

“来人呀——将徐达给我拿下!”

声音刚落,呼啦上来四名近侍,将站在前排的徐达,按到地上捆了起来。攻陷集庆,徐达立了头功,受到重赏,谁也没听到他做过违规犯忌的事,为什么突然被逮捕?十多位文臣,二十多名武将,如堕五里雾中,个个愣在那里。

徐达跪在地上,粗鲁地问道:“大帅,不知末将身犯何法?”

“我要你自己说!”朱元璋的长脸扭曲了,“犯了什么法,你自己还不知道吗?”

“末将奋勇杀敌,谨慎守法,实在不知有何违法之处!”

“哼!休想跟我装傻!”朱元璋猛拍坐椅,大声质问,“我问你,玄武门一带,是谁的人马在把守?”

“是末将的人马。”徐达毫不犹豫地作答。

“那你为何还明知故问!唔?”

大帅,你让末将说一句话,好不好?”徐达明白了自己被拿下的原因。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大帅,末将敢拿头颅作保。我仔细查过,抢丰隆银号银子的事,不是我的部下干的。”

“那是谁干的?你说!”

“末将不知……也许是,别的防区的士兵……”

“放屁!案子发生在你的防区里,你能推得一干二净吗?”朱元璋高声喝问,“我早就知道,你徐达一贯放纵士兵,视本帅的命令如儿戏。果然,进应天后第一件大案就发生在你的防区里。你的罪责推脱得掉吗?来呀,先给我重打四十军棍!”

“大帅,徐将军战功赫赫,你就饶恕他这一回吧。”汤和率先跪下求情。

“哼,功是功,过是过。徐达不遵我的安民告示,其罪难赦。快给我打!”

“大帅,你就饶恕徐将军这一回吧。”在场的武将全都跪到了地上。

“大帅,一人做事,一人当。凶手没找到,就打徐将军。这太不……”胡大海的高嗓门喊得比谁都响。

“放屁!”朱元璋打断了胡大海的话,“士兵犯法,将领推卸不了罪责。今后,再有士兵犯法,连他的将领一起拿问。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打呀!”

“吴国公谅情。”李善长也跪了下来,“出师之前,责打大将,于军不利呀。请国公开恩,让徐将军戴罪立功,如有违犯,再惩罚不迟呀。”

“吴国公,让徐将军戴罪立功吧。”文臣们也都跪下来恳求。

朱元璋咬着下唇,沉默不语。大厅里一片死寂。

“噗、噗、噗……”只有军棍打在徐达屁股上发出的钝响,一声声撞击着人们的耳鼓。

“好吧。”军棍打了足有二十多下之后,朱元璋方才开口,“徐达,看在大伙求情的份上,我暂且记下这顿打。你要知道,我自起兵以来,从未妄罚过一个人,更从未妄杀过一个人。今天我打你,是因为你罪有应得,打得应该!”朱元璋把目光扫向众将领,“往后带兵打仗,必须谆谆戒戢士卒,不得滥杀滥抢,糟蹋百姓。不然,徐达就是你们的榜样。徐达,明天你就领兵攻打镇江,将功折罪!给徐达松绑。你们也都起来吧。”徐达极力忍住心中的不满,声音颤抖地答道:“谢大帅的军棍。”朱元璋一挥手:“徐达,我的话还没说完呢。你,还有你的部下,自今天起,官职统统降一级!”

徐达一声也没吭。

众将散去之后,朱元璋示意让徐达留下来。他把徐达拉到内室,屏退左右,拍拍徐达的肩头问道:“老伙计,打得疼吗?”

“不就二十几军棍吗,有什么了不起!”徐达仍然气呼呼。

朱元璋扶着徐达坐下来。

徐达的屁股刚一挨到椅子上,立刻跳了起来。皱眉说道:“你可够狠的!”

“嘿,我忘了你的屁股疼。”朱元璋和气地问道,“徐元帅,你知道,我为什么当众打你吗?”

“不就是,为有人抢银号的事吗?”

“咳!也是,也不是。”

“这是什么话?”

朱元璋神色严肃地答道:“说是呢,不打你,你改不了治军不严的老毛病……”

“末将确有治军不严的毛病,理应受到重责。”徐达软了下来。

“说不是呢,是我故意找茬子:昨天就已经查明白了,那银子,不是你手下的人抢的。”

“那……为什么,今天还打我?”徐达浓眉高扬,又来了气。

“因为你的地位最高,功劳锻大。”

“什么?功劳大的,就该无缘无故地挨打?”

“我当然有打你的道理。”

“这……末将不明白。”

“第一,只有拿你徐元帅开刀,才能把全军镇住!第二,我错打了别人,人家会记恨我。可打了同乡好友、心腹大将,他能原谅我呀!你说是不是?”

“噢!原来你是用了苦肉计杀鸡吓猴呀!我这黄盖当的可真冤!”嘴上这么说,徐达被感动得两眼含泪,“不过,就是应该拿俺徐达开刀,俺确实有心慈手软的毛病呀。”

“哈哈!我就知道老朋友会原谅我的嘛!”

“咳!你倒是早给俺透个信呀!嘿嘿,可把俺吓坏了。”徐达摸着疼痛的屁股,笑了起来。

“嘿!我要是早告诉你,这出戏还能演的跟真的一样?哈哈哈!”

“不过,你朱和尚的计谋也够毒的。不是弟兄们手下留情,这二三十家伙下去,俺这两条腿,可就交代了。”徐达调侃起来。

“喂,快让我看看,伤得怎么样?我有好刀创药,给你治治。”

“不碍事,过两天就会好的。”

“兄弟,今天难为你了,大哥我给你赔不是。我得到一坛二十年的陈酿,今晚咱们两个尝尝鲜,喝个痛快,也给你压压惊。如何?”

“就依大帅。”徐达又恭敬起来。

两人对饮的时候,朱元璋除了反复叮咛严格治军、遵纪爱民之外,又让徐达到镇江访听一个名叫秦从龙的读书人。

“你访得此人之后,说我仰慕已久,希望他出山相助。”

“末将一定办到。”

“要是他不答应,你也不必强求。读书人架子大,为了表示尊敬,我派人专程去礼请。”

二月十六日,徐达、汤和、廖永安等,带领大军水陆并进,直扑镇江。

镇江古称京口,在应天府迤东百余里,是应天的东大门。这里山环水绕,地势险要。城后的北固山,雄踞大江南岸。虽然不像采石矶那样突人江中几十丈,也是悬崖矗然,逼江临涛,自古是兵家必争之地。当年孙权自吴迁都丹徒,号曰京城。后迁建业,此处设京口镇。南朝宋武帝刘裕,曾以京口为据点起兵北伐,战胜了侵扰中国的鲜卑人,推翻东晋做了皇帝。南宋爱国词人辛稼轩在这里任知府时,经常登临北固山,观察形势,思考灭虏复国之计。心潮澎湃,扶檻长啸,写下了慷慨激昂、气势撼人的传世名作《永遇乐京口北固山怀古》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陌巷,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呑万里如虎……

不过,孙权也罢,刘裕也好,这些猛如虎豹、气吞万里的英雄,都成为过眼烟云。面对软弱无能的南宋朝廷、不可一世的女真铁骑,老英雄辛弃疾同样发出了无可奈何的感叹。他不可能想到,一百五十三年后,“气吞万里如虎”的朱元璋,又将目光投射到了北固山的青崖绿水之上……当天傍晚,徐达的人马来到镇江城下,将城寨团团围住。第二天一大早,便从东南西三面发起进攻。将带来的投石大炮,架在金山顶上,向城内猛轰。防守西城墙的守军,被大炮轰得不敢伸头看外面,正好给攻城的兵卒提供了爬城的机会。等到士兵纷纷爬上城头,元军想要反扑已经来不及了。只用了一个多时辰,西门就被攻开,大军一拥而入。守将陈保二知道顽抗无益,只得缴械投降。由于警诫在先,士兵秋毫无犯,“民不知有兵”几乎在同时,守军薄弱的丹阳,也落到了朱家军手里。

朱元璋得报大喜,命令设置“淮兴镇江翼元帅府”,徐达、汤和为正副统军元帅。又设“秦淮翼元帅府”命俞通海为统军元帅。

镇江的城防安排停当,徐达立即开始查访秦从龙。听说,这位隐者原籍洛阳,曾为元朝效力,任过岭北行省左丞,江浙行台御史等职。因为厌恶蒙古人的无知野蛮,愤而不辞而别。害怕被缉拿,逃到镇江投靠朋友。俗话说,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秦从龙就是“隐于市”的一位大隐。他住在城北的一条无名窄巷里,闭门读书写字,不与外人交往,只有老妻和小仆为伴。

徐达打听明白了,立刻带领四名侍从,前去拜访。来到小巷口,命侍从留在远处,一个人上前敲门。

“军爷,你找谁?”开门的是一名小童,一看来人身穿军服,腰佩宝剑,他双手扶著门板,惊讶地发问。

“请问小兄弟,这是秦从龙先生的府上吗?”

小童冷冷地问道:“军爷找我家先生,不知有何事?”

“俺是朱大元帅的部下徐达,特来拜见你家先生,有要事相告。”

“请原谅,我家先生身体欠安,不能会客。军爷,你请回吧。”说罢,“咣当”一声,小童将门关上了。

徐达只得派快马去应天,将吃了闭门羹的详情报告朱元璋。

三天后,朱元璋派侄儿又是义子的朱文正和参事陶安,携带黄金、锦缎,前来礼聘。他们在秦家门外说明来意后,小童照样不予通禀。两人接受了徐达的教训,不等他将门关上,推门而人,径直进了上房。秦从龙正在上房写字消遣,躲避不及,只得施礼相见。陶安介绍了朱文正和自己的身份,然后恭敬地说道:

“秦老先生,我家大元帅、吴国公,久仰先生大名,如雷贯耳,意欲延请先生为西宾,朝夕讨教,以成就大业。故而,特地派朱公子和小人前来礼请。先生幸无推却,收拾行囊,屈尊同行,吴国公已在应天府虚席以待。”

朱文正说道:“老先生,家父早就盼望结识您老人家了。”

陶安命随从将礼品送了进来,放到老人写字的长案上。秦从龙看也不看礼品一眼。

“不敢,不敢。”他一面向后退着,一面冷漠地说道,“在下才疏学浅,年纪衰迈,岂堪大用?吴国公所选非人也。对不起,老朽的头晕病又犯了,需要卧床将息。二位请回复吴国公,他的深情老朽领了。无奈力不从心。”说罢,老人抱拳一礼,头也不回,进了内室。

“二位先生,请回吧。”小童在下逐客令。

陶安向朱文正问道:“公子,你看……”

“嘿!好大……”朱文正想说“好大的架子”,见陶安使眼色制止,急忙改口道,“父亲叫咱们非请回去不可。可人家不理这个茬儿,这可咋办呀?”

“公子,请不回老先生,我可不敢回去见吴国公。”陶安故意提高了声音,“千脆,咱们就等在这里,什么时候老人家的病好了,咱们再一起走。你看如何?”

“好吧,咱们就等在这里。反正请不到人,咱们还得再回来!”

“二位相公,我家先生体弱多病,哪是一时半晌就会好的?你们等也没用,赶快请吧。”小童打着手势在逐客。

两人不理睬小童的一再催促,随便找地方坐了下来。秦从龙避在里间门后,把两人的话句句听了去,知道今番遇上了赖牛筋,不答应逃不脱。只得安排一下家事,带上小童,跟随去了应天府。

不料,刚走到应天东面的龙江镇,朱元璋已经候在那里。

吴国公出城二十里亲自恭迎,礼仪不可谓不郑重。秦从龙十分感动,连称“折煞”、“不敢当”,高高兴兴跟随朱元璋,来到了应天府。

欢迎秦从龙的宴席,极为隆重。朱元璋极力避开粗话,文绉绉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