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张学良和蒋介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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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好!货卖行家,三百银洋就卖给你张大千先生。”

张大千喜不自禁,放下这幅华嵒的精品,向口袋一掏,方知未带这样多的钱。他急忙又说:

“请把这幅画收好,我三日以后必带钱来取画。”

“行!”古玩商接过这幅华嵒的精品,遂又放进特制的保险柜中。

张大千唯恐有变,再三叮嘱之后,方依依不舍地告别了琉璃厂。

三天过后,张大千兴致勃勃地来到琉璃厂,将凑足的三百银洋往案几上一放,大声说:

“掌柜的!一手交钱,一手交画。”

掌柜的闻听面带难色,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对不起!那幅华嵒的古画已经出手了。”

张大千视名画为国宝,不惜倾万贯家财而购之。因此,他听后勃然大怒,指责这位古玩商不讲信义。最后,他竟然气得把大胡子翘了又翘,怒声责道:

“诚招回头客,信取八方人,这两句经商的至理名言你懂不懂?”

“懂!懂……”

“那你为什么失信于我?”

“请大千先生息怒,我有难言之苦啊!”接着,这位古玩商道出了其中的原委:

就在张大千离去不久,张学良赶到了琉璃厂这家古玩字画店,问及有何名贵的书画珍品。这位古玩商人抱着能多卖些钱的特殊心理,又将华嵒的那幅珍品取出,开价要了五百银洋。没想到张学良连价都没还,当即命随侍取出五百银元往案几上一放,干脆地说:

“请数钱吧!”

到这时,古玩商人复又想起张大千来,但是当他看到白花花的五百银元的时候,又喜不自禁地暗自说;“多赚了二百银元!”遂又乐呵呵地笑着说:

“张副司令赏的钱岂能少?欢迎再来。”

可是今天,这位古玩商又换做另一副模样,话中有音地对张大千说:

“他是当今北平的皇上,把五百银元往我桌上一甩,我敢不卖给他?”

对此,张大千还能说什么呢?

不久,张学良因热河抗战败北,代蒋受过下野,旋即南下上海,西游欧洲,回国后驻节武昌,自然和张大千失去了谋面的机缘。一九三五年十月,张学良调任西安,掌西北“剿总”副司令之职,才得以和张大千劫后重逢。

一九三五年的重阳节到了,正值壮年的张大千游西岳华山,登太华峰写生。时任西安绥靖公署主任、十七路军总指挥的杨虎城将军,闻讯亲迎张大千去西安小住。这消息自然瞒不过张学良,他急忙赶到杨公馆看望久违的张大千。他紧紧抓住张大千的双手玩笑地说:

“大驾光临西安,不到我的公馆住住,休想离去。”

张大千也很想去张公馆叙旧,遗憾的是他今晚必须启程回北平,明晚是老友余叔岩的告别演出,且又是看家的拿手戏《打棍出箱》。因此他为难地说:

“告别演出不参加不好,好在来日方长,我再去张公馆叨扰。”

“没关系,”张学良大包大揽地说,“立即把火车票退掉,搬到我的公馆小住一夜,明天我用专机送你回北平,保你误不了看余老板的告别演出。”

张大千是位重情义的艺术大师,他一听张学良这番热情的话语,当晚就由杨公馆搬进了张公馆。他们二人叙旧的同时,张大千又执笔为张学良画了一幅华山山水,并深得张学良的喜爱。可惜的是,张大千在烘烤这幅山水图的时候,因回头和张学良说笑忘情,致使这幅佳作被火舌卷了,且殃及黑髯。张学良心疼不已,有些感伤地说:

“我的背运还没走完,连享用这样绝美的山水图的福分都没有!”

“不要这样丧气,”张大千重新展纸拿笔,“我宁可对不住老友余老板,也要为你再重新画一幅!”

张大千乘兴泼墨挥毫,至半夜时刻画就了这幅有名的《华山山水图》。接着,他又挥笔题诗,完成了这堪为诗、书、画俱佳的珍品。

张学良大喜过望,旋即和赵四小姐设盛宴款待张大千。翌日,他又亲自驾车送张大千去机场,派他的座机送张大千回北平。

士为知己者死。张大千回到北平以后,念念不忘张学良的深情厚谊,遂又画了一幅《黄山九龙瀑图》,寄给张学良。上题:黄山九龙瀑。上款是:以大涤子法写奉汉卿先生方家博教;下款是:乙亥十一月,大千张爰。

这是一件不可多得的画中精品,张学良视若至宝,爱不释手。

一年之后,西安事变发生了,张学良因此而失去了自由。自然,见张大千的机会也就失去了。就说他心爱的《黄山九龙瀑图》也是很晚才找回到身边。睹物思友,不胜唏嘘。

可是张大千的运气实在不错!除去艺术上至精至美而外,由同乡老友张群的介绍,在重庆当了一段宋美龄的国画先生。据传云,台湾博物馆中还珍藏着张大千和宋美龄师徒合作,并由蒋介石亲笔题签的画轴。字随人贵,这些画自然是国之珍宝了。

北平和平解放了,寓居香港的张大千先生怀着异样复杂的情感,同时也出于对毛泽东主席的景仰,专意做了一幅《赠润之先生荷花图轴》,托何香凝先生带往北平转呈给毛泽东主席。这幅墨画荷叶莲花,设淡色。左上方题款:“润之先生法家雅正己丑二月井大千张爰。”

然而,张大千先生出于独特的艺术家的品格,他既没去台湾,也没回大陆,于香港定居两年之后,一九五二年举家移居南美洲阿根廷。从此,他也失去了和张学良相见的机会。

五十年代末期,宋美龄以入室女弟子的身份,邀请业已旅居巴西的恩师张大千回台湾,举办《张大千画展》。这时的张学良已由新竹井上温泉移住台北北投复兴岗。张大千思念老友心切,贸然提出要见“管束”中的张学良。东道主是蒋“总统”的夫人宋美龄,且她多次说过:“我们对不起张汉卿!”时任总统府秘书长的张群又是张大千的同乡故旧,和张学良自一九二八年易帜迄即是政坛朋友,因此,他们都愿意促成这次相见。蒋介石权衡利弊,终于做出“准予相交,但不得向外透露此事”的决定。

张学良和张大千阔别二十多年了!一个是飘零海外的艺术巨匠,一个是幽禁宝岛的阶下之囚,二人相见时的心情是可想而知的。据说相见那天,张学良在赵一荻的陪同下,早早恭候北投复兴岗寓所的门口,老友相见,一时涕零难语。在赵一荻的提醒下,二人相挽移至客室,促膝长谈不厌,时有喟叹之声。每每谈及令人伤怀的往事,他们常常难以自禁地淌下滚滚的老泪。

不久,张大千离台他去,正当他借候机默祝老友张学良泰然如意的时候,一位中年人匆匆走到他的面前,双手捧着一个硬壳长形的圆筒,恭敬地说道:

“大千先生!这是张将军赠送给您的礼品,请收下。”

张大千双手接过礼品,紧紧抱在胸前,近似自语地说:

“张将军!你的情意我收下了……”

“张将军再三让我转告,”来者格外郑重地说道,“请大千先生回到巴西再打开看此礼品。”

“是,是……”

张大千先生抱着张学良将军赠送的礼品登机别台,很快就又降落在日本东京机场。可能是看礼品心切吧,他到底违约开启了圆形的长筒,取出一幅画轴,双手展开一看,啊,原来是三十年前自己在北平琉璃厂看中而未买到的那幅华嵒的精品。他的双手颤抖了,双眼也模糊了……待他那激动的心情稍许平静以后,他才拜读张学良写给他的短笺,大意谓:

大千吾兄台鉴:

三十年前,弟在北平画商处偶见此新罗山人山水,极喜爱,遂强行购去,非是有意夺兄之好,而是爱不释手,不能自禁耳!现卅年过去,此画伴我度过许多岁月,每观此画,弟便不能不念及兄,不能不自责,兄或早已忘却此事,然弟却不能忘记,每每转侧不安。这次蒙兄来台问候,甚是感愧。现趁此机会,将此画呈上,以意明珠归旧主,宝刀须佩壮士矣!请兄笑纳,并望恕罪。

时光流逝,转瞬五载,张大千于一九六四年五月再次来台,报纸赫然登出“张大千大师回台北观光”的消息。有趣的是,“大师”印成了“大帅”。由于张作霖习称大帅,台湾上下一时传为笑谈。很快,张大千到北投复兴岗访晤张学良,二人相见过后,张学良就朗声笑问:

“大哥,什么时候改了行?现在何地统率三军啊?”

张大千自然知道张学良为“大帅”事发此笑问,遂双手一捋胸前飘逸的美髯,故做大元帅的样子答说:

“我何止统率三军,还得加一个军,即统率笔墨纸砚的‘新四军’啊!”

张大千一句“新四军”的戏谈,使张学良条件反射似的想起了抗战时期的原新四军军长叶挺。但他不愿因此联想引起的伤感而扫老朋友的兴,遂又打趣地说:

“新闻界敕封时,一字就抵千军哇!”

二人心照不宣地大声笑了起来。

一九七一年,张大千于美国旧金山砥昂博物馆筹办四十周年作品回顾展,需向世界各地友人借用他赠送的珍品。令他惊愕不已的是,张学良送来了他三十六年前做的那幅《黄山九龙瀑图》。他睹物思人,做《赠张汉卿学良宗兄》七绝一首:

攀枝嗅蕊许从容,

欲写横斜恐未工。

看到夜深明月蚀,

和香和梦共朦胧。

张大千写罢梅花诗仍不尽意,遂又画了一幅梅花相赠。题跋:“辛亥嘉平月十五日夜二时,环荜庵看梅,适逢月蚀,因成小诗,并画寄呈汉卿老宗兄哂正。大千弟爰。”

张学良收此画诗的心情就可想而知了。

一九七六年,去国怀乡的张大千决定回台定居。遂在台北双溪自建摩耶精舍。这是一座两层的四合院,天井栽的是奇花异卉,后院则是精致小型园林,“梅丘”就在外双溪,依溪而建。梅之外更有荷花和芭蕉等多种花木,是张大千赏花的去处。

一九七八年,张大千举家翩然返台。从此他和张学良晤面的机会多了起来。随着时日的推进,张学良和张大千与共同的挚友张群、王新衡四人经常轮流做东餐叙,俗称“三张一王转转会”。轮到由张学良做东时,夫人赵四小姐亲自下厨烹调,常得四人的夸赞。轮到张大千做东时,二张一王经常边看张大千作画边谈古论今。这“转转会”给张学良将军极大的精神满足。

自西安事变始,半个多世纪过去了。中国共产党的代表人物周恩来一直在怀念张学良将军,而张学良将军也从未忘记周恩来这个朋友。但是他们两个真心相知的朋友终未再次晤面、倾谈,不能不说是中国历史上一大悲剧。

张学良将军在台的好友张大千、张群、王新衡相继谢世,“转转会”也就自然而然地结束了。这对张学良将军而言,大有人去楼空、不堪回首之感。

蒋介石作古了,蒋经国仙逝了,李登辉终止了“戡乱法”,允许张学良将军以九十高龄赴美探亲。今年是“九·一八”事变六十周年纪念日,西安事变五十五周年,张学良将军一定会有强烈的情感浮现心头。祝愿张学良将军早日回大陆祭祖先、会朋友,看一看久违的大好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