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三八线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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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月亮是我们的,太阳也是我们的

江小帆到了谈判代表团驻地以后,很快把医疗站建立起来,她干什么都喜欢正规。她找了些木板,和护士小袁想钉一个药橱,可一下锯就跑偏,钉钉子把手指头砸了个大紫泡,一个上午,累得满头大汗也没钉成。

排长姚庆祥是巡逻部队的,他经过医疗站时,看见江小帆其笨无比的样子,”嘿嘿“地笑了。他问:”做什么?“江小帆说:”做个药架子,有门没门都行。我太笨了。“姚庆祥问:”有尺寸吗?“江小帆笑了,揉着手指头说:”啥尺寸啊,实在不行,钉个箱子也行,能装药就可以。“姚庆祥二话不说,接过弯把子锯,对那堆七长八短的木料琢磨了一下,开始锯木头。在江小帆、小袁看来不胜其难的事,在姚庆祥手里跟玩似的,不一会儿就锯完了板,又开始刮刨子。

乐得江小帆又是给他去要烟,又是倒开水喝,你不论说什么,姚庆祥只是”嘿嘿“地乐。

他后来告诉江小帆,他当兵前学过木匠手艺,父亲、祖父都是木匠出身。

仅仅一个下午,光滑漂亮的药橱就立在医疗室里了,因为傍晚姚庆祥要去值勤巡逻,他答应明天再来,给药橱安上两扇门,再刷上两遍油。小袁得寸进尺,问他会不会打个器械台和诊疗床,姚庆祥”嘿嘿“乐了,说了声”行“,就走了。

江小帆心里过意不去,就去找解方、找李克农”搜刮民财“,这个帽子是乔冠华给她扣上的。牛肉罐头、小香肠罐头、香烟她弄了一大堆,这是准备犒劳姚庆祥的。

在离开小来凤庄后,姚庆祥带着30多个战士开始在松谷里一带巡逻。这里属于开城中立区范围,联合国军方面和中朝军队都不能越雷池一步。李克农对负责中立区安全的47军巡逻部队再三叮嘱,不可掉以轻心,因为南韩方面对停战谈判本来就很消极,必须加强防范,以免他们破坏,制造事端。

姚庆祥万万没有想到,此时正有30多个南韩的武装分子埋伏在他们必经的路上,在松林中。

当姚庆祥带队经过松林时,一阵猛烈的机枪、卡宾枪扫射过来,姚庆祥中弹了,另外几个战士也受伤倒下了。

姚庆祥挣扎着爬起来,握着手枪大叫:”散开,还击!“志愿军巡逻队向松林射击,包抄过去。狙击的敌人逃走了,但姚庆祥已经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这次血腥屠杀,震惊了开城。我方立即向联合国一方交涉,提出抗议,认为在中立区内发生这种事,是蓄意谋杀,并要求组成联合调查组调查。

美方不得不派出金西上校和勃克少将两人会同我方人员赶到出事现场。

面对姚庆祥的遗体,柴成文质问金西和勃克:”这是中立区吧?你不否认你方的罪行吧?“金西无言以对。

柴成文说:”明天我们要为姚庆祥举行追悼会,我们要求你们二人代表联合国一方参加。“勃克看了金西一眼,说:”我们要请示。“却悄声对金西说:”绝不上当。我们一来,等于低头认罪,照片一发表,我们的罪名就成立了。“李克农要请记者们参加,开一个盛大的追悼会,当然是一种抗议和示威,是舆论宣传。

乔埃拒绝派代表来参加追悼会。勃克早已道出了乔埃的心思,只要他派了代表来,就等于承认他们的罪行,那可就有口难辩了。

面对血的事实,美方首席代表乔埃8月21日复函,竟说不能证实这一指控,并说不能对游击队的活动负责。接着,又发生了8月22日美军飞机轰炸开城中立区的事件。

金西虽然硬着头皮不得不来,可他来之前已经想好了对策:拖,矢口抵赖。

这两起破坏谈判的事发生后,李克农马上向彭德怀报告,经过研究,以金日成、彭德怀的名义给李奇微发了抗议电报。

李奇微此时对谈判的主导思想已由当初的”试着谈“变成了”不急于谈“了。

美日缔结了对日和约,他们认为在世界舆论面前得了一个高分,人们的注意力转移了。

希基对李奇微说:”金日成、彭德怀来了抗议电报,说这是我方的严重挑衅。“李奇微说:”他们中止谈判的真正原因恐怕是中国未被邀请参加对日和约,这是一种报复。

好吧,以我的名义给他们回信,这百分之百是由共产党导演的。告诉他们,指控我们飞机轰炸中立区,纯系捏造,十分荒谬。我将指示我的代表,为寻求一个合理的停战协定与你们会晤。“他停了一下,说:”由直升机把信件送往开城,把信件手抄本送给金日成、彭德怀。“希基说:”范佛里特将军的计划您看了吗?“李奇微说:”看了,他可以马上行动,教训教训中国人。既然谈判桌上谈不拢,就让飞机大炮说话吧。我们并不怕他们,第45、46师已经从日本派往朝鲜,从国内补充的10万兵员也到了前线,我们有足够的能力与他们打一场。“希基说:”不过,我们的夏季攻势开头可不怎么妙。咱们3个师发起攻击,没有前进一步,倒损失了两万多人。“李奇微说:”现在是谈判期间,有些事情还是对记者封锁消息为好。“李奇微毕竟不敢公开退出开城谈判,用彭德怀的话来说,他是”谈时想打,打时想谈“。

听说号称”血岭“的前线还在打,而且打得比谈判前还激烈、残酷,金丝吉就溜出了她认为暂时不会有什么爆炸性新闻的开城,和几个记者在隆隆的炮火声中钻到了前沿阵地。

拜尔斯将军十分惊讶:”你们不怕死吗?怎么钻到这里来了?“金丝吉说:”李奇微将军告诉我,没有什么夏季攻势,那只不过是南韩部队与北朝鲜人之间的小小磨擦而已,现在我总算看到了真相了。“大炮在隆隆射击。

一个用棉花堵着耳朵的记者问:”将军,你们的战果很理想吗?“拜尔斯说:”我们夺取了血岭。“金丝吉说:”就这么一个小小山头吗?“拜尔斯说:”半平方公里。“金丝吉说:”为了半平方公里,付出27 000人的代价,值得吗?“拜尔斯说:”这是战争,不是做买卖,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金丝吉说:”我要告诉美国的母亲们,正当停战看起来要成功的时候,美国军方发动了夏季攻势,并且一直秘而不露。“拜尔斯火了,质问地说:”你是美国记者还是中国记者?“金丝吉愤愤地说:”我是有良心的记者。“用彭德怀的话说,敌人有两手,我们也从来不是一手。我们一分钟也没有放松前线的警惕性。

彭德怀的几员大将都不在,邓华、解方去了开城当谈判代表,洪学智去专门组建后方勤务司令部,彭德怀更是夜以继日地守在作战室了。

9月9日,他把韩先楚召来,一起研究敌情。

韩先楚说:”敌人现在正向黄基、松鱼月我防地攻击。“彭德怀在地图上找了一下,用红蓝笔勾了个圈。

彭德怀说:”告诉下面,还是那句话,谈的耐心谈,打的坚决打。把64军、47军、42军、26军运动上去,向德寺里、西方山、半流峰敌人阵地发起攻击,狠狠打。“说到开城中立区被炸,彭德怀问李克农他们挖了防空洞没有。彭德怀说,不要以为中立区有什么可靠的中立,一翻脸,什么账都不认,不能吃哑巴亏。

韩先楚说:”谈判代表团已经挖了防空洞,李克农他们也疏散开了。“彭德怀说:”这样好,别叫人家一窝端了。“韩先楚说:”看来这谈判还急不得呢。“”打打谈谈,早就料到了的。“彭德怀说,”想在谈判桌上讨便宜,没门儿。不然,为什么我们继续派兵入朝作战,志愿军77万人马,美国人怕不怕?说不怕是假话。“彭德怀分析,美国可能还要来个秋季攻势,《对日和约》的成功,他们又要忘乎所以了。

他分析得一点不错。

杜鲁门和艾奇逊两巨头正为此沾沾自喜。

杜鲁门对艾奇逊说:”现在,我总可以松一口气了,《对日和约》和《日美安全条约》,是保证我们亚洲利益的所在。“艾奇逊说:”49个国家代表参加旧金山的签字仪式,这是了不起的,我原以为苏联会抵制,没想到他们也要参加。“杜鲁门说:”斯大林有斯大林的想法,他知道他阻挡不了我。他可能又要提出让中国参加对日和约的问题,我们不会给中国这个方便。“艾奇逊说:”那么,苏联和他的东欧小兄弟们有可能拒不签字。“”我从来就没看重过他们签字。“杜鲁门说。

艾奇逊说:”李奇微那里在抓紧进攻,夏季攻势不行再来个秋季攻势,我们有《对日和约》,一个大举动,暂时没人注意那边的事情。“杜鲁门说:”要告诉李奇微,要打出个样子来,打得好,才谈得赢,这是3岁孩子都明白的道理。“艾奇逊说:”不过,开城的谈判还应当维持下去,我们不指望它,可它在世人面前是个良好的形象。“”当然。“杜鲁门也是这个意思。

9月10日,敌人的飞机再次侵入中立区上空,在满月里投下了炸弹,几栋民房被炸毁。

我方联络官张春山、毕季龙与美国上校戴罗来到现场调查。

张春山说:”这是你方飞机第四次轰炸开城中立区。“毕季龙说:”人证物证俱在,你方违反协议的事实,你们还想推卸吗?“爬上房顶的戴罗说:”现在还很难说……“张春山说:”如此说来,你只有亲自开着这架飞机飞到这里,亲自往下扔炸弹才能肯定了?

“戴罗哑口无言。

看上去木讷的戴罗显然比金西和勃克要老实,狡辩的水平也不高。

恰在这时,远方传来飞机马达声,人们不禁举目望去。戴罗也紧张地向天空张望。

不一会,两架美国轰炸机飞过来了,盘旋一圈,连飞机上的标志都看清楚了。其中一架一栽翅膀,”哒哒“地扫了一梭子。

人们都伏在地上。

这等于在戴罗的脸上重重地打了一记耳光。

戴罗趴在地上骂了一句粗话:”狗娘养的,真丢脸。“飞机飞走后,人们从地上爬起来。张春山揶揄地看着戴罗,说:”上校现在总不能说不能确定了吧?你自己的生命都受到了威胁。“戴罗十分尴尬。他甚至表示,对这件他亲眼见到的”不文明行为“绝不庇护,他将正式向他的长官报告。

连戴罗都出来指证美国飞机侵入中立区,又在人家面前承认了,李奇微十分恼火,他先是骂了一大堆自己人的话,他认为这是些低能儿,干了事总要留下尾巴叫人家抓。

李奇微在电话里发火说:”告诉空军那些浑蛋军官们,如果他们在这呆腻了,请他们回家去抱孩子。“戴罗上校说:”我险些死在自己人的手里,这叫我十分没面子,我们再也无法推卸了。“李奇微对希基说:”以我的名义致函,承认此次飞机侵犯中立区事件是我方所为,并表示道歉。”

安东浪头机场在1951年9月25日这一天显得特别庄严。志愿军入朝作战后一年,中国的空军终于要跃上蓝天一搏了。

一排排战机在阳光下熠熠闪光,机械师们正对飞机作最后一次检查。

一排飞行员站在停机坪前。

他们几个月前还是连飞机也没坐过的步兵,现在他们要驾驶着银鹰在天上飞了,个个都是摩拳擦掌。

空军第4师师长在队前讲话:”……你们是我国第一批飞行员,你们将驾驶第一批战鹰在蓝天与敌人搏斗。因为我们没有空军,我们吃够了苦头,现在该是报仇雪恨的时候了。“警报响起来。

师长一挥手,飞行团长李永泰叫了声:”登机!“飞行员们迅速跑向飞机,拉上舱盖。

塔台发出指令:”010,可以滑出!“李永泰的飞机第一个滑行起飞。

一架接一架喷气式飞机飞上蓝天。

在李永泰的座舱里,他在不停地呼叫:”011,跟上。“011号飞行员说:”是,011明白!“这架飞机紧紧跟上。

李永泰又在呼叫:”013,靠拢。014,你哪里去了,别打乱编队!“”是!“16架银鹰像群燕掠过天空。

这时李永泰听见师长在地面呼叫:”010注意,乌鸦一群,在你右前方30公里,高度7 000,注意搜索。“传来李永泰的声音:”010明白。“随即向大队发令:”一大队高度9 000,二大队7 000,航向140,注意搜索目标。“又传来一声声回答:”011明白!“”012明白!“李永泰驾机在云上飞着,左右观察搜索着,忽然他捕捉到了目标:”报告,右下方发现敌机,约有100架,高度4 000,距离15公里。“远远地,李永泰已经看见了目标。

黑压压一群F-80佩刀式掩护着F-86轰炸机正在炸江桥。他们欺我们没有空军,在空中横行霸道惯了,今天居然连队形都没有严格排列,真正的一群乌鸦,李永泰不禁心头火起。

这时李永泰发令:”一大队升高掩护,投副油箱,二大队跟上,随我攻击!“接着是一阵”明白“的喊声。

李永泰一个急转弯,冲向敌机,咬住一架敌机尾巴。敌机发觉,右转弯想逃走,李永泰早把它牢牢地套在准星标尺的十字架上,开炮。

那架敌机起火了,一头栽了下去。

这时李永泰的伙伴们也都在向密集的机群开炮,相继有几架敌机中弹起火。

忽然,李永泰发现一个战友正被敌机袭击,他高叫:”015,注意后面,升高!左转!“李永泰扑过去,向那架敌机开火。

他的僚机突然喊:”010,拉起来!“李永泰被敌人击中了,飞机在冒烟。

李永泰看了一眼仪表,大叫:”别管我,继续攻击,011,由你指挥。“”011明白。“一大队长回答。

干净利落的空战结束了,敌机机群向东面海上逃逸而去,李永泰接到了返航的命令,这时他的飞机已经伤得不轻,变得难以驾驭了,他渐渐掉了队,飞机一个劲往下栽,他听得见地面的呼叫,战友的呼叫,可他的无线电也坏了,他眼前是一片茫茫云海。

浪头机场停机坪外站满了人,他们都为李永泰捏一把汗。

一架架战鹰呼啸着返航。

所有的首长、地勤人员都站在那里看。

天空已经没有了战鹰的影子。

有的女同志哭了。下了飞机的飞行员叫着:”团长——“师长看看表,说:”油早耗尽了,李永泰飞不回来了。“有人说:”也许,他跳伞了……“人们仍旧站在那里等待,期待着奇迹发生。

忽然,一阵隆隆声传来,人们看见了天边一个银色的影子一闪,奇迹真的出现了。

人们欢呼起来。

只见李永泰驾着受了伤的战机飞了回来。飞机不稳,摇摇晃晃。

塔台在指挥:”010,拉起来,拉起来!好,好,平飞!“机舱中,血从李永泰的皮衣服里渗出来,他的脸坚毅得如同一块生铁。

人们握着拳头担心地望着跑道。

女同志吓得闭眼不敢看。

一阵轰鸣,李永泰颠簸着安全着陆。

所有的人跳起来欢呼,冲上去。

师长一边跑一边喊:”第一次空战,击落敌机8架!李永泰是打不烂的空中坦克。“在弹痕累累的飞机上,机械师费了好大气力才把舱盖拉开,李永泰已经昏迷过去。

人们小心翼翼地把他抬出来。

第一次空中大捷的消息传到桧仓志愿军总部,彭德怀看过电报,竟把两手举在空中高喊:”

我们有空军了!我们自己的空军上阵了!“他喊着喊着,泪水夺眶而出。

彭德怀叫:”起草嘉奖令,嘉奖空4师和李永泰!“司令部的人也都欢呼起来:”我们再也不受美国鬼子的气了!“彭德怀说:”从前,太阳是美国鬼子的,月亮是我们的,有了飞机,太阳月亮都是我们的!

“众人拍掌。

敌人的秋季攻势一开头就没占着便宜,刚刚接防逐步熟悉地形和打法的68军就在文登公路两侧打了个漂亮仗。美军第7师、24师正猛攻67军阵地,每天向全城阵地发射10万余发炮弹,李湘军长率领他的67军激战3昼夜,已经消灭敌人17 000余人,而敌人仅仅前进两公里。

彭德怀说:”好好教训一下李奇微,让他乖乖回到谈判桌上来吧。谈,你捞不到便宜;打,你也要丢盔卸甲。“李奇微不得不在1951年10月25日同意恢复中止了两个月的谈判,会场改在了板门店。为了给谈判找个好地点,中朝方费尽了心思,后来在板门店小村子中间临时搭了一个大帐篷,作为谈判主会场。

这一天,双方谈判代表分乘吉普车到来。

乔埃在与南日握手的时候,发现志愿军都穿上了新冬装,十分惊奇,说:”没想到,你们比我们先换上了冬装。“解方说:”你们应该哀叹,你们的空中封锁是没有用处的。你们不愿好好谈,就打,我们随时都愿意奉陪。“南日望着乔埃神魂不定的样子说:”在中止了63天以后恢复的谈判,我们希望你们有诚意。“乔埃说:”我们从来是信守诺言的。“他转过身来说:”有一事,与谈判停火无关,可否谈?“中方新到任接替邓华的边章五说:”既然与议题无关,请在这里谈。“于是双方都站到了枯黄的草地上。

乔埃说:”第8集团军司令范佛里特将军的儿子是飞行员,在执行任务过程中失踪,也许做了你们的俘虏,范佛里特将军希望能帮助查找下落。“南日看了边章五一眼,边章五说:”这是很容易办的事情。明天就叫我方的各部队协助查找,一定有一个满意的答复。“乔埃说:”谢谢。“人们向大帐篷走去。

双方代表面对面坐下。朝、中方以边章五代替了邓华,郑斗焕代替了张平山;对方以李亨根代替了白善烨。

南日先开场:”休会前争论的焦点是军事分界线问题,是不是先从这讨论起?“乔埃说:”没有意见。我想,你们经过了这么多天的思考,该有新的建议了吧?“南日说:”我们提出的以三八线为军事分界线的方案,你方并没有充分的理由反对。“乔埃说:”三八线算什么线?没有历史根据,当初是为了对日本受降,临时划分的纬度线,它从来没做过政治。“解方用红蓝铅笔叩了叩桌面,说:”我提醒乔埃将军,你们一再声称,这里的谈判是军事的,不涉及政治,那不正好用三八线为军事分界线吗?“霍治摇晃着他那旗杆样的身体说:”你们所以要划在三八线,是因为三八线我方不好防守。

“中、朝代表现出不屑的微笑,霍治还是为了打,不打自招。

乔埃说:”开战以来,你们已经四次突破三八线。“南日讥讽地说:”这么说来,你们是为了打,而不是为了停战啊!“解方说:”在过去的7个月中,我朝中方有5个月时间占了三八线以南,而你方只占了两个月。“乔埃说:”按你们的逻辑,当初我们退到洛东江畔,如那时举行谈判,你们也会同意以三八线为界吗?“南日说:”你忘了,谈判是一种均势,你们已经料定打不败我们了,才肯老老实实坐下来!

谈什么洛东江!再打到洛东江,我们会把你们赶下海去!“霍治说:”我抗议这种说法。“会场顿时出现剑拔弩张的气氛。

乔埃四顾一番,为了打破僵局,说:”我们都不必斗气。我要说,如果按你们提出的三八线方案划分,那么开城也就永远成了非军事区了。如果不是谈判地点选在了开城,我们早已夺取了开城。“解方反问:”那你们想把军事分界线划在什么地方?“霍治在地图上画了一条线。

解方看了一下说:”这等于让我方从现有阵地后撤到三八线53公里?你们很会打算盘啊!

“南日道:”根据你们这一方案,你们不费一枪一弹,可以白白得到12 000平方公里的土地,你们不感到这荒谬绝伦吗?“乔埃看着地图说:”开城,我们是一定要划在我方的。可以交换,我们宁愿放弃一些被我们控制的沿海岛屿,换取开城。“霍治补充说:”开城对李总统是十分重要的,这是一座古都,代表着朝鲜的文明。“南日说:”难道开城在我们一边就不代表朝鲜的文明了吗?“乔埃不再说话,木雕泥塑般坐着。

南日叼着象牙烟嘴,也虎视眈眈地望着乔埃。

乔埃忽而玩弄铅笔,忽而两手捧腮,忽而掏出一只烟来慢慢吸着,喷着烟圈。

美方其他人有的在面前的白纸上乱画,霍治在白纸本上画了个美女,细细的腰,硕大的乳房。

双方无一人出声。

时钟的秒摆”滴答“地响着。

坐在后排的柴成文看看表,悄悄走了出去,向百米以外的李队长办公室走去。

柴成文推门进去,李克农、乔冠华、安孝相三人在研究什么资料。

李克农问:”又卡壳了?“柴成文说:”乔埃被驳,无言以对就耍起赖来,半个多小时过去了,一言不发,就那么干坐着。怎么办啊?“乔冠华说:”这是他们的一种战术。“李克农不慌不忙地说:”怕什么?就这么坐下去。“柴成文领命飞跑出去。

时钟滴答作响。双方仍像比赛耐性和忍耐力一样静默着。

霍治面前的白纸本上又多画了一个小丑,尖帽子,红鼻头,大皮鞋。

柴成文轻手轻脚进来,在膝上写了个小纸条,上面写着:”就这么坐下去!“他把纸条交给了边章五,边章五看后一笑,移交给南日,南日看了交给李相朝、郑斗焕,最后传给解方。

纸条在解方手中捻成个小纸蛋。

所有的美方代表都盯着解方手里的小纸蛋。解方发觉了他们的目光,显得极为悠闲地向后一弹,纸蛋弹出了窗外。

我方代表个个正襟危坐,一言不发地坐着。

美方的人打着哈欠,抓耳挠腮,却也依然沉默着。

时钟”滴答“地响着。

太阳落下了地平线,帐篷里的光线暗下去了。乔埃看了看一动不动的朝中方代表,终于沉不住气了,说:”我建议休会,明天上午10点继续开会。“南日看着腕上的手表说:”欢迎乔埃将军在静坐130分钟之后,终于建议明天继续开会,而不是建议继续静默。“双方都绷着脸,收拾东西起立。

回到代表团驻地,讲起今天的静默,大家都忍不住大笑。乔冠华也说,这种”风格“开创了人类谈判史的先例,不敢说后无来者至少是前无古人。

解方说:”130分钟,真憋人哪。“李克农说:”一声不吭,也是一种斗争方式,比耐力嘛。“李相朝说:”如果他们一直坐到黑怎么办?“南日说:”他坐三天三夜,我们陪他坐72小时,怕什么!“人们又笑。

李克农说:”他们夏季攻势、秋季攻势没占着便宜,又想谈了,这也有国际上的压力。他们为什么不愿以三八线为军事分界线?他们在三八线以北占的地盘比我们在三八线以南占的多,他们觉得不合算。“乔冠华说:”实际接触线和以三八线为分界线的差别究竟有多大?我们认真讨论一下。“李克农说:”在东线,三八线以北,美国占的地方比我们在西线占的多。可他们占的地方多是山区,交通不便,人口少,耕地不多。而西线我们在三八线以南占的地方人口多,产粮多,又有开城的高丽人参,又是一个古都。如以三八线为界,停战后我们就得退出开城,在政治上不利。所以,无论从政治上讲还是从实际利益出发,以实际接触线划分,对我们并没有坏处。“乔冠华分析说:”李奇微在8月14日记者招待会上提出,坚持大致以现有战线来划定军事分界线,如果他是诚恳的,我看我们可以接受。“南日说:”可以接受。“李克农说:”中国老百姓有句俗话,叫做牵着不走,打着倒退,我们的对手就是这样的蒸不熟、煮不烂、切不开的滚刀肉。“人们大笑起来。

洪学智风尘仆仆赶来开会,一进屋,人们七嘴八舌地说:”后勤司令来了,带什么好东西了?“”今天得好好改善伙食呀!“”没问题。“洪学智从背包里抽出一条香烟,扔过去,人们抢着抽起来。

洪学智忽然对彭德怀说:”彭老总,你的大勋章呢?“杜平说:”对呀!怎么不戴?“上周金日成把彭德怀接到平壤去,授予他最高级别的一级国旗勋章。

洪学智说:”别那么小气,拿出来叫大伙看看。“彭德怀这才叫:”刘亮,拿来叫大伙看看。“一枚金灿灿的勋章从丝绒盒子里拿出来了,从一个人手上传到另一个人手上。

洪学智说:”来,我给老总戴上。“彭德怀却躲避着,说:”该戴它的不光是我彭德怀一个。抗美援朝一年多了,我们付出了多大的牺牲啊!那些为了正义而战,在朝鲜土地上奉献了生命的人,他们是最有资格获得勋章的人,而我,不过是作为志愿军的代表去接受的。“他这一席深沉的话,使会场气氛沉重起来。

停了一会儿,他又认真地说:”若是真正论功行赏的话,得勋章的首先应该是两个人,前面的洪学智,后面的高岗,没有他们,我们没子弹、没粮食、没衣服,还打什么仗!“洪学智赶忙说:”彭老总,你可不能这么说!“彭德怀说:”老洪的困难最大,我一有火就冲他发,没少批评他,这个人任劳任怨,你批错了,他也不吭声。“洪学智真诚地说:”老总啊,我不任劳任怨怎么办?你批错了,我还跳起来跟你吵啊?我也不能一赌气背起背包走啊!只好受着呗!“人们都笑。

彭德怀笑着说:”听听,还是一肚子怨气呢。别发牢骚了,回头杀几盘,你赢了我棋,保准美滋滋地什么都忘了。“人们又乐个不停。

大会谈不拢,双方就改为先在小组会上磋商。美国人又想出一个新借口,为他们多占地盘找根据,那就是他们所说的”海空军优势“。

霍治说:”我们联合国一方占据着海空优势,这是不容否认的。“解方打断他:”你想说什么?“”既然我们占有优势,在考虑划定军事分界线时,你们应该多让一些给我们。这是补偿。“解方驳斥说:”真是闻所未闻的奇怪逻辑!我们有地面优势,你也不否认吧?那我们要不要补偿?“霍治沉默了片刻,不小心把老底都亮出来了,他说:”三八线,当然对你们有利。你们看看三八线附近的山川地形,如果你们从西线后撤,你们能轻而易举地重新夺回来。我方占据的东线,山高林密,我们一旦后撤,重新夺回来就很困难。“勃克在桌子底下用皮靴踢了霍治一脚,想制止他,霍治已经说出来了。

这番话引起了朝中方代表席上一片嘲笑声。

解方冷笑着说:”我的霍治将军,听你这话,我们在这里不像是在进行停战谈判,倒像是讨论怎样打才能多抢到一些地盘。“霍治自知失言,一时无言以对。

僵持了一会儿,霍治突然异想天开地笑着建议说:”这样好不好?“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25美分的硬币,在桌子上一转,用手按倒,他说:”咱们来掷硬币,双方各选择一面,凭掷币来决定吧。“朝中方人员听了全都忍不住捧腹大笑。

这草包把勃克气得脖子上的青筋直跳。他用他那低八度的嗓子打圆场地干笑了几声,说:”

我们得去见见头头,先休会,怎么样?“这时霍治还拿着那枚25美分的硬币在发愣,不明白人们为什么发笑。

霍治与勃克一边吃饭一边研究策略。

霍治说:”妈的,那个叫解方的人,魔鬼般地骄傲。“勃克说:”你说掷硬币有点欠妥,叫他抓住了把柄。“霍治说:”这有什么?当年我看上了两个女人,我决定不了要哪个当妻子时,我就是掷硬币决定的。“勃克说:”可三八线上的争夺,并不是为一个女人。从他们的口气看,似乎他们掌握了我们的什么底牌。“霍治说:”如果我们在谈判桌上软弱,就会土崩瓦解。我们在谈判桌上拼命争,不同意按现在的接触线划分,我们要拿到开城或更多,可华盛顿早泄了气,似乎已经同意了。“勃克说:”不管怎样,我们还得不情愿地回到谈判桌旁去,我们得服从命令。“霍治大口地吃着沙拉,说:”这样做,我们就成了伪君子。“勃克说:”我坚信,我方有共产党的情报人员,他们知道了底牌。“霍治叹口气,说:”在5个月的会谈时间里,我方在战斗中60 000人伤亡,美国人22 000人,这是个压力,国内人给总统施压,谁也不愿再打下去了。“就在双方僵持不下时,11月12日,李奇微又接到了参谋长联席会议发到东京的一份急电,明确告诉李奇微,要使谈判”尽早解决“,可以放弃开城。

这令李奇微不解。

希基说:”共产党一方也绝对想不到我们会让出开城的。不过昨天乔埃不是说,他们也有让步,准备就地停战,稍加调整吗?他们也并不坚持以三八线为分界线了。“李奇微说:”与共产党打交道,应少一些柔顺,多一些刚强,退让以后,就会失去一切。我要把这些想法报告华盛顿。“八新一轮谈判仍然是围绕军事分界线怎样划分的争论。

南日说:”我们绝不能同意你方8日提出的方案,你们毫无道理地要求把开城划在非军事区内,实际上等于让我方后退1 500平方公里。“解方说:”这叫不战而屈人之兵,天下没有这样的美事。“南日又说:”我方现提出有关分界线的新建议,以双方实际接触线为军事分界线,由此各退两公里,以建立非军事区。第二条,小组委员会应立即根据上述原则校正现有实际接触线,为军事分界线。第三,签字前必须按照双方实际接触线届时发生的变化,作相应修改。“乔埃说:”我们同意,但必须定一个有效期,如果30天停战期内协定未能签字,则由双方确定那时的接触线为军事分界线。“11月22日,经过65次大大小小的会谈,双方就停止敌对行动的军事分界线及划分非军事区问题达成了协议。

进入具体的方案讨论,有时比大的原则要棘手,可以说是寸土不让、寸土必争了,画图的笔在五万分之一的地图上让出一毫米,可就是几十公里呀。所以李克农、乔冠华再三嘱咐绘图参谋们要过细。